（原创）Clannad书评

说这篇简短的评论是书评，指的是将Clannad当作一本书来写评论。在游戏的大家族中，显然Galgame是最为接近小说的，很多人将麻枝准称作小说家（确实也写小说）也印证了这一点。尽管我自信于读过不少书，也写过一些书、评过一些书，但是把游戏当作一本书来评论尚属首次。

    在评Clannad之前，首先需要讨论的一个问题是：什么是能够使一部小说引起他人共鸣，乃至流传百年的决定性因素？

    是超乎想象的背景设定吗？显然不是，从小说诞生以来，摹写玄异古怪以至于使人瞠目结舌的，几乎不胜枚举，然而少有能长盛不衰之作。就像近年来网络颇为流行的玄幻（奇幻）小说，尽管各个光怪陆离，不能不说作者的想象力都超凡脱俗，然而真正成名的能有几部？而在这些成名之作中，又有几部能是经得时间考验的？一部小说，如果仅仅描述了一个离奇的世界，那就只是一部虚无的童话。

    是华丽的文辞和引人入胜的情节吗？诚然，这个是小说真正吸引人的要素之一。如果一部小说的情节没什么趣味，也就难以激发读者的兴趣，小说的意义也就大打折扣。然而，我要说的是，文字优美和引人入胜的情节确实是小说成功的要素，但不是最终决定要素，甚至不是必备要素。

    为什么这么说呢？从一方面讲，如果一部小说仅有优美的文字、引人入胜的情节，固然可以吸引读者的眼球，然而读者在看过一遍之后，那书除了当作废纸卖也没有别的用途了。古今中外，拥有完美情节的小说不是不多，流传下来的也就屈指可数的几部。情节是小说的要素，但最终决定其是否是一部伟大作品的要素，另有其他。

    从另一方面讲，情节也不是小说能否真正成功的必备要素。即如果作品的情节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称道的地方，它也可以成为一部优秀的作品。这样的例子虽少，但也不是没有。比较典型的就是“意识流”小说。以《追忆逝水年华》为例，此作品的情节甚至可以用“乏味”两个字来形容，但这并不妨碍它登上小说界的顶峰。

    综上，决定一部小说是否能够引起读者真正的共鸣，乃至流传百年的决定性因素既非玄而又玄的背景设定，也不是华美的辞章，甚至不是跌宕起伏的情节。这一因素究竟是什么？要回答这个问题，其实就是回答，是什么使《追忆逝水年华》这样的小说成为名著的。话说到这里，其实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描写人性，描写人心。

    如果一部小说能够真正成功地描写人性，描写人心，那么它就是一部成功的小说，而它是否具有美妙的情节以及华丽的词藻，都不重要。正如金庸先生在《笑傲江湖》（三联版）的后记中指出：影射现实的小说固然能够风靡一时，但描写人性（人的心理状态）才是永恒的。《笑傲江湖》本身就很好地印证了这句话。这部作品的成功之处，不是在于描写离奇的武功或者是一个精彩的阴谋，而是成功地描写了人本身。一般的读者（对武功招式有特殊研究偏好的人除外）在读过一遍之后，对左冷禅、岳不群使什么武功未必会有很深刻的印象，但是必然会记得左冷禅是个阴谋家，而岳不群是个伪君子。

    上面说了一大堆看似无关的话，其实只是一个铺垫，为的只是说明一个结论：一部作品，决定它优秀与否的因素在于，它是否成功地描写了人，是否成功地描写了人性，描写了人心。为什么我们在看一些所谓的“描写社会现实”的作品时，会觉得“假”？因为那作品表面上看来写得是现实生活，但是里面的人物的行为、思维、感情和我们存在着极大的距离。反过来，为什么有的科幻小说、充满了想象的动漫、游戏作品能够使我们思考，使我们悲伤，甚至使我们落泪？那是因为，尽管作品描写的世界与我们生活的世界完全不同，出现在作品里的人也都是些“超人”，但是他们的心灵和我们是相通的，他们的情感和我们是一致的，因此能够引起我们的共鸣，让我们一起欢笑、一起哭泣。

    从这个意义上讲，Clannad是一部优秀的作品。因为它里面的角色尽管有一定的典型性和边缘性，但是这些角色的内心世界是丰富的，和我们内心的情感波动是一致的。也许我们不是朋也和渚这样的人，甚至我们在现实生活中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但是朋也和渚所面临的困境、彷徨和抗争，却是我们在那个年龄多多少少都有所体会的。再加上爱情与亲情两大感情的交融，自然会推动其成为一部优秀的作品。

    也正是因为如此，尽管Clannad仍然具有日本动漫的一贯有的，将人物性格过分典型化的倾向，但是由于情感的交流，这种典型与我们的生活差距并不是很远。也就是由于情感变化的缘故，Clannad中的人物尽管典型和边缘，但同时也不失复杂，读者（玩家）可以在阅读（游戏进行）中对人物的个性进行不断地发掘，甚至可以对一开始形成的固有印象进行修改。比如，很多人在结束“椋”和“胜平”两条线路之后，就发觉，自己在游戏一开始认识的椋，并不是真正的椋。

    Clannad中的人物，尽管都有着其惊人的一面（比如智代、杏、有纪宁等人的“特长”），但这一些幻想成分并不影响他们都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息。为了说明这个问题，我将其和《秋之回忆——从今以后》做一个比较（请《秋之回忆》系列的爱好者冷静）。与Clannad相比，《秋之回忆——从今以后》中的人物就显得典型、突出有余，生活气息不足。比如芽衣的“恋兄情结”，在了解之后，发现也不过是一个妹妹正常的崇拜；而缘的“恋兄”，就真的有些“恋兄”的意味了——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冷。又如智代和藤原雅同为“武林高手”，但是春原挑战智代一次之后，就可以看出智代的内心是复杂的、挣扎的、向往正常生活的；藤原雅则不是，一冷到底，如果不是主角发现了她们家的隐情，她的固有印象就再也冲刷不掉了吧。至于梨果凛和小夜，就不评论了，因为我们的身边是很难找到那样的人（尽管其中有“萌”的因素在内，但是过分脱离现实毕竟不是上策）。平心而论，《秋之回忆——从今以后》中的人物能达到Clannad中真实感的仅有祈一人而已。

    话说回来，人物的描写、人性人心的描写，确实为小说描写的重中之重，但就此将情节的重要性完全抹煞也是不合理的。将人的描写除去不说，Clannad的情节也是引人入胜，十分优秀的。

    具体而言，Galgame的情节一般都有两方面组成。一是剧本本身的一波三折，跌宕起伏，二是通过游戏特有的“选择”来提供的情节变化。这两方面上，Clannad都堪称无可挑剔。特别是它的选项，给人一种“蝴蝶效应”的感觉，当你选择之后，可以想象为什么这个选择能够使事件向这个方向发展。当对游戏已有一定的熟悉之后，玩家已经可以在未作出选择之前作出大致的判断，预测选择之后事件发展的方向，从而做出自己期望的选择（前提是不看攻略）。说到这里，我想将这一设计再拿《秋之回忆——从今以后》与Clannad做个对比：相比于Clannad，《秋之回忆——从今以后》的选择就有些不可捉摸，一般人玩了很多此后都不会出现Clannad那种“把握未来”的情况，那是因为《秋之回忆——从今以后》的选择设计有一些不合常理，选择之后的事件发展方向未必是你原来所期望的那个样子（最典型的莫过于选择去参加毕业典礼看祈的演出那个选项）。当然，这反而有可能使人产生一种“被命运嘲弄”的特殊感觉，因而《秋之回忆——从今以后》的这种设计，未必是一种缺点。

    说了这么多Clannad的优秀过人之处，最后谈谈它的缺点：就一本书来说，它的缺点在于结构上。Clannad的“学园篇”的每一条线路都存在这样的问题，即前后风格不太一致。前半部分显得过分松散，过分倾向于搞笑（甚至大篇幅都是“调戏春原”）；后半部分则显得严肃、沉重、感人，与前半部分产生极大反差。这样会导致一个很明显的问题，耐心不足的读者，在没有读完前半部分便放弃了，错过了后面的精彩故事。不过话说回来，解决这个问题，小说很容易，但作为Galgame，前部分既要作为背景铺垫，又要作为分支选择的开始，解决这个问题是有难度的。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一点上，《秋之回忆——从今以后》要做得好一些，在开篇便以祈的道别吸引读者的注意，避免了平淡。但不如人愿的是，进入了游戏中段以后，情节也变得拖沓、平淡下来了。估计有不少读者《秋之回忆——从今以后》都是在这个时候放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