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悲伤的声音
"津美,早饭作好了,"母亲轻声说.
"知道了,我马上下来."我拉上窗帘,默默地向楼下走去.
坐在饭桌前,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心中飘过抹不去的,哀伤.
我的好友纪子,记得最后一次探望我是2年前吧?
"我会再来看望你的."留下这句话,纪子走出了病房,从此永远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以后的2年里,唯一记得我的,是父亲和母亲----为了方便我到医院诊察,父亲把家迁到离医院很近的地方,但自己上班却需要2个多小时;母亲只是默默地在附近的快餐点打零工---每次母亲定期支付医疗费用时,我的心都是一阵绞痛:如果真的有神,要么就让我痊愈,要么,就让我死去.
当我偶然间看到纪子时,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或许,人们不是忘记了我,而是刻意忘记[和我一起相处]的记忆..."
从此,我就尽量不再试图溶入世界,和外界的交流,不过是每天透过窗户看看外面而已.
仅此而已.
可今天,当我看到附近的单杠时,我改变了主意.
我回到家,换上水手服,回到单杆前.
握住单杆,双脚一点,离开了地面.
"没事的."我对自己说,尽管支撑自己的手臂在发抖,但我仍在不断地重复着:"没事的,没事的..."
直到最后,我发现我的声音也在颤抖,甚至夹杂着,无助的悲伤.
那天以后,我就一直穿着水手服穿梭于家和医院间,我不过想证明,我,也是社会的色彩.
几天后.
我按往常到医院进行列行诊察.回去时突然被一个大姐姐叫住了:"那,你的提包上的纽扣快掉了,我有缝纫工具,不如帮你补补吧?"
"那个..."我还没说完,大姐姐已经把我拉到了电梯口,按下了按扭.
"7楼?"我诧异地看着大姐姐的脸.而大姐姐似乎在强颜欢笑:"嘛,7楼,你不知道吗?"
"......"
我该怎么说呢?
其实我早听闻过,医院的7楼是重危病房---其实我的心中一直认为所谓的重危病房,不过是...医生宽慰患者安心等待死亡的地方.
果然在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我看到了大姐姐脸上爬过的忧郁:"还有半年吧..."
"什么半年?"我吃惊地问着她.而她似乎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突然提高声音:"这是我的朋友!"
声音在空寂的7楼回旋,而护士们只是看了一眼又把头缩回去,没有阻止什么.
看来7楼果然是一片让生命等待消失的地方呢
"没什么..."大姐姐低语着,把我拉到客厅,取出缝纫工具帮我修订着纽扣.
好宽敞的客厅啊.我感慨着,发现墙角推了一堆地图册.
"姐姐?"
"恩?"
"你......喜欢旅游吗?"
"呵呵."姐姐已经订好纽扣,用大眼睛看着我:"病人是不能长期旅游的,不是么?"
"那么那些地图册是..."
"呵呵."姐姐把包递给我,有点伤感地说,"总会有用到的一天."
"谢谢."虽然不太明白,但我还是接过包,快步走向了电梯.
"等等."大姐姐突然叫住我,用近乎恳求的语调说:"......以后有空再来玩把,我随时有时间!"
我快步走进了电梯,离开了医院,心中暗自祈祷,不要再踏上7楼的地板.
然而恐怕命运弄人,一年后,我又踏进了7楼---以病人的身份.
7楼果然是一片让生命等待消失的地方呢.
我看着窗边那盛开的水仙幽幽地想着,默默开始了一段痛苦的等待.
直到生命结束时.
第一章 困
2001年 31042人
2002年 32143人
2003年 34427人
.......
看着电视上流动的数字,我的眼光漂流到远方的那瓶水仙上。
“那耳洛索斯...”我轻轻地念着。
入住第一天我就向护士打听过,那个姐姐出院了吗?
而护士只是把手指向会客厅的窗户:“你入住前1个月,那个病患突然从那里跳下去了。”
我走近窗棂,看到窗台上放着一瓶水仙花。
一朵在风中瑟缩的水仙。
“那耳洛索斯...”我轻声说。
那耳洛索斯---希腊神话中的美少年,回声的精灵艾多一直爱慕的对象.但是,艾多
是回声的化身,虽然能重复别人的话语,却说不出自己的话语.每次艾多在远处看到
那耳洛索斯只能久久地爱慕着。渐渐地,艾多瘦了,消瘦的艾多终于在一个清晨消失了。
也许艾多无法忍受那种寂寥而消逝吧。大姐姐,你也无法忍受7楼的寂寥吗?
午夜时分我尝试着在7楼大吼了一声,果然,除了回声什么都没有,不对,至少还有一样--寂寥。
推开窗户,迎面是清新的冷风。果然有一种从窗台跳下拥抱夜风的恍惚呢。
搬进7楼后,父母渐渐地很久才来看望我了。即使看望,脸上也笼罩着一份悲伤。
不想看到父母忧伤的眼睛。
渐渐地我开始拒绝回家。
开始我总是对父母笑着说:“医院...好有趣啊,再过几天好吗?”
后来我开始对父母发脾气:“反正回家也没什么新鲜的,我才不要回家呢!”
而不管我对父母说什么,父母只是叹口气,默默走开。
而我总是在父母转身后偷偷哭泣:我不是个好女儿。
时间一晃过了3年。
这天我和平时一样在看电视,一个脑袋突然伸过来:“你....很喜欢看电视吗?”
我转过身,看了看面前的男孩,淡淡地说:“不喜欢。”
“那么....你是7楼的住民吗?”显然男孩更想打破7楼寂寥的气氛。
“濑津美。请多指教。”礼节性地回应一声后,我继续盯着电视.
电视没什么有趣的,但却是我打发时间的手段。
“这层只有我和你吗?”男孩有点困惑。
“这里是死神的收割场....而你我,也不过是在这里度过余生吧...”我的语调还是
很平静.
“你是说...我们都会死吗?”男孩的脸变色了。
我第一次移开目光正视着旁边的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康介纯一,大姐姐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康介焦急地问。
“呵呵,假的。”面对康介的表情,我不忍再说下去,还是撒个谎吧。
为了防止被揭穿,我离开了会客厅.
第二章 逃
今天我和往日一样在大厅消磨着时间.突然康介把头伸进来:“....一起走吗?”
说完摆弄了一下手里的汽车钥匙。
也好.....虽然逃出7楼未必有希望,但留在7楼不过是绝望吧。
我收拾了几天的药品,附和道:“走吧。”
走在阳光下我不得不眯起眼睛,住院太久了连太阳都不适应了呢,呵呵
突然一辆银白色的丰田在我面前刹车,摇下车窗的康介对我浅浅一笑:
“欢迎乘坐由康介纯一驾驶的机车--“银色”号”
我报以莞尔一笑,坐上了副驾驶座,随着轰轰的启动声离开了医院,离开了7楼.
“那么我们去哪里呢?”康介突然问我。
是啊,去哪里呢?
如果无法远离命运的安排,至少我也要消失在我选择的地方。
所以我开口了:“北海道。”
“北...海....道?”康介的嘴变成O型。
“不可以?”我反问。
“你去那做什么....”康介小声问.
“北海道,有最美的水仙...我想去看看。明白?”
“虽然你这么说,但从这里到北海道有很远的距离,难道你认识路吗?”
“恩,我来指路。”我终于体会到大姐姐在7楼留下很多地图册的用意--即使知道无法
摆脱,仍然希望能逃跑,哪怕一点点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