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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 [TURE END]花环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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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TURE END]花环之灵~

- 6 -

    灵公主记得每次去河岸祭祀的时候,那条伟岸的大河都默默地流淌着。   

    她把小若樱编织的花环轻轻地放在了母亲的坟墓上,然后许下一个愿望:

  “今晚上但愿您能有丰盛的晚餐!”

    她再给姐姐羽公主的坟墓戴上另一圈花环,吻一下石碑的顶,默默地注视着石碑上的那个大字:

  “羽。”

    那个时候已是深秋的光景,百花都已凋谢,所以花环更近似于“草环”。不过每个用杂草和野花混编的环上,总有惹眼的秋菊在点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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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TURE END]花环之灵~

- 7 -
 
    每一年每一年,在祭祀的前几日,灵公主都要逼迫小若撄撰写长长的演说稿。在没写完之前,她不止一次敲着小若樱的脑袋说:“不把今天的进度赶上,就不给你饭吃!”

    可想而知,当小若樱把那张主仆合约签定后,突然发现那些细节上的漏洞如雨后的毒蘑菇一般不断冒出头来,心情也是何等的沮丧。   

    所以每一年快到祭祀的时候,她都受制于那长长的演讲稿,而无暇去管制公主的行踪。那段时间对于灵公主来说,可是难得的放风时间。没有所谓的礼仪上的学习,没有谁会催促她做好作业,更没有谁来干涉她必须用哪种药草来洗发。

    当灵公主这么些年学会了自得其乐的时候,薄雾仍不时笼罩着这个小镇。她哼着奇怪的歌,闲散地从小镇的东边走到西边,再从西边矗立着两头石狮的尽头闭着眼踱步回来。当已落下点点雨滴,小镇平静如以往。大院连着小院,低矮的砖瓦房歪歪扭扭。远去的雁们轻轻地消失在视线之内,掠不走这里的任何景致;院子那些笼里的鸟们却在争先恐后的争鸣,惟恐送别不会传达到云上。学着老爷爷那样坐在院子里呷一口茶,灵公主安闲地拨弄着手腕上的系铃;眼望烟囱慢腾腾地把白烟奉上,润湿的空气中,从商业小镇里的传来的读书声仍旧依稀回荡。

  “好想去上学啊。”当砖瓦被雨滴砸得叮咚作响,她却顿感无聊。走到镇东尽头那块标志性的墙边,鼓着脸蛋的公主只好喃喃自语,“翘课也没多大意思。”

    她抚摩着这块早已被岁月冲刷地满目疮痍的墙。虽然贵为小镇标志性的建筑,虽传说是古代宫殿最后的残壁,但小镇里的大家却都不那么喜欢它。横亘于道路口的它,相当碍事不说,依稀的龙图腾也与周围古旧的砖瓦房不太搭调。不过似乎旅行者们相当喜欢这样的墙,他们总是不自觉地把这般不和谐的墙当作宝贝,拿着国度外才有的照相机一拍再拍,更有甚者,自从很早以前有个女孩子擅自在上面留名,其他的旅行者们也纷纷效仿。多少年过去,当旧的名字被风雨冲刷成淡淡的印记,新的名字又匆匆补上。灵公主大概很满足地笑了笑,因为她很早很早以前留下的“灵到此一游”仍旧能在某个角落里依稀可见。

  “这么说来,我已经来这个小镇居住了8年了。”

    当别人问到她的时候,她总会这样故作惊讶地自言自语。盼望着雨停住,盼望着小镇热闹一些,盼望着灯火之下的晚餐再丰盛些,简简单单的灵公主把手头上那些杂草和野花熟练的编织在一块,独自准备着明天的祭祀。

  “还好,她们都说我和妈妈一样,是个好人。”

    当和小若樱备好柴火,准备做饭的时候,一聊到自己的母亲,公主只会嘿嘿地傻笑。

    大家都说灵公主的母亲小时候很懂事,灵公主就开开心心地教院子里的孩子们把花环做出新花样;大家都说灵公主的母亲很平易近人,公主殿下就轻快地哼着歌,挽起袖子,在小若樱的帮助下,漂亮地在宣纸上写一个“祭”字。

    有人说她的姐姐羽公主太可惜,就那么突然离开大家;灵公主听罢就撇撇嘴,左思右想下一个字该怎么写;有人说羽公主是个文静的好孩子,公主殿下听罢则浅浅一笑,呷一口茶,也学着斯文一点地敲着小若樱的脑袋:

  “演讲稿都已经准备好了吧。”

  “放心吧!这次我是按照国王的要求严格撰写的!”小若樱自信满满地答道。

    一听这句话公主殿下就皱眉头。她老爹太古板了,老是说祭祀搞得太随意,需要正经一点。

  “大家满意才好嘛。”她噘着嘴念道。虽然对演说稿的措辞不太满意,虽然这篇演说稿长得可以形成一部卷轴,但她还是决定先自己熟悉一下比较好。和往年一样,她只单独让隔壁的男孩阿灿进里屋,看她试着主持祭祀,而坚决把小若樱堵在大门外。
   
  “人家很害羞嘛,所以只想给灿哥哥看看。”公主殿下每次都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况且若樱每次都太苛刻,真讨厌!”

    当公主殿每次把“灿哥哥”叫得很响,院子里的所有大叔大妈小孩子都开始跟着起哄。这个时候,可怜的仆人小若樱总象个小孩子一样,不断念着“灿哥哥”三个字,蹲在院子里的大树下欲哭无泪,呆呆地顶着亮堂堂的灯笼,数那些搬家的蚂蚁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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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

    究竟羽毛对小镇来说,有多么重要呢?有人说,羽毛是我们这个小镇的特产,有人也说,羽毛是我们国度的财富,还有人翻着古老的睡前故事念:我们的每个愿望会乘着风幻化作飘羽,传达到祈愿神明的住所,由她来选择实现。

    大抵上这个国度公认的神灵就只有祈愿神一位,所以祭祀这样重要的全国性活动,羽毛在仪式上也是很重要的存在。公主殿给案台上的祈愿神灵深鞠一躬,然后,亲自把一尾轻羽放入那静静流淌的大河,以此做为祭祀的开端。

    那一天国度里所有的人都会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到一起来;那一天小镇之间会暂时放下傲慢和偏见,大家的心思都往一处去想:

  “谢谢!”

    的确,公主殿下也抱着这样的心态来参加祭祀。因为她依稀记得母亲曾说过:

  “大家血脉相同,你并不是孤单一人。”

    公主殿下并不是一个人在完成祭祀。从昨天晚上开始,确切的说,从昨天暮色将至,放学的孩子们结伴而归,大人们完成捕鱼、狩猎、采药的任务之后,院子里就忙碌不停。花环的数目远远不够,最后还是大人们的彻夜努力,才基本满足需要,各式符纸也是小永明他们熬夜才赶完,而那只不听话的公鸡,则一直在和院里的大人小孩捉迷藏,最后还是公主以一个标准的侧扑将倔强的它逮住,作为小镇唯一的活物祭品奉给祈愿的神灵。

    她喜欢院子里这般通力协作的生活。所以她和孩子们把第一束花环戴给了山坡上孤独的小坟,留给院子里本应出世的孩子。

    她喜欢带着院子里的孩子们在山林穿梭,所以那天她仍旧是一个领路的人,跑跑停停,跑跑停停地,和大家一起穿过花丛,掠过树阴,跃过小溪,在她看来,“国度的吉祥物”这个头衔,似乎注定使祭祀就有如秋游一般热闹。当忆起曾经采过的草药,她忙不迭地为蘑菇遍生的墓碑戴上做工最精致的花环,那里有最照顾她的婆婆;当和孩子们你来我往的在小溪前戏水,她不忘摘下一颗生长在石壁前的漂亮野菊,眨着眼双手合十,对着石碑嚷着“我又来了!”,献给照顾过自己的大叔和开朗的大嫂。

    她走过一个墓碑又一个墓碑,埋下一尾又一尾的羽毛。随行的孩子们也把泥土和杂草披上墓碑的肩头。他们光着脚丫开心着把池塘趟出水花,他们把双手合十为不知名的故人献上祝福。国度里人们,连同公主自己都认为,过世的人们会再次化为草木和风尘,日夜守护在我们身边。

    所以公主确信,最信赖的对手仍旧在春天和自己如影相随,在草原上跑跑停停比试不停;最喜欢的人仍旧懒散地在夏日里的屋顶上夜观繁星;最爱戴的人仍于秋天默默地注视着采药草和山菜的孩子;最要好的朋友仍能和自己在冬日里相互偎依,赖在暖暖的被窝里,直到被恼怒的小若樱掀开被子。

    当她回到大河边的时候,大家都已差不多散去。

    于是她轻轻地舒口气,把小若樱编织的花环轻轻地放在了母亲的坟墓上。埋下最后的,据说能承载心愿的羽毛,然后和那位叫灿的男孩一起许下愿望:

  “今晚上但愿您能有丰盛的晚餐!”

    她再给姐姐羽公主的坟墓戴上另一圈花环,吻一下石碑的顶,默默地注视着石碑上的那个大字“羽”,轻轻的念一声:

  “谢谢!”

    那个时候已是深秋的光景,百花都已凋谢,所以花环更近似于“草环”。不过每个用杂草和野花混编的环上,总有惹眼的秋菊在点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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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

    神官来了。

    神官突然造访了这个国度。就在祭祀后不久。

    这可令小若樱感到头疼。她刚想把整理好的祭祀场景,以及公主随后写的日志全部上传到公主在“轻羽星镜”巨石前的“部落歌”上,她也答应教院子里的孩子们标记的写法。不过眼下她只能轻轻地对公主说:

“抱歉,我讨厌那家伙,不想让他看见我们这个小镇最后的秘密。”

    神官自称是祈愿神的随从,每年的由他来主持成人礼。不过这次他来得实在太早太早。往年都是开春时分才姗姗来迟,而这次却还没入冬就已悄然来访。

    每年神官在主持成人礼前后都有意刁难小若樱,他甚至三番两次地对公主说:“孩子,你身边有一位恶魔。”

    不过灵公主倒是每次把受诘难的小若樱抱得紧紧的:“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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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小若樱和灵公主瞒着国王瞒着神官,更瞒着其他两个小镇,悄悄地跑到“轻羽星镜”大石旁,使用那种叫上传的“魔法”,终于平安无事地将祭祀的日志,以及之后的几篇小随感通过那摄影用的黑匣子上传到“部落歌”里。当文字、图片、音乐甚至和真人一样的视频如海市蜃楼般再次投射在山林之上,空之下的时候,似乎每个人都松了口气。院子里的几个孩子似乎最高兴,因为新的日志是在小若樱的帮助下,由他们亲手在沙盘上制作完成。就这一点来说,似乎小永明等几个孩子一点拨就会,比公主更有天分。而可怜的灵公主在沙盘上折腾了半天标记,也没把投影上的报错信息解决:

  “未将对象引用至实例。”

  “语法错误 (操作符丢失) 在查询表达式‘id=’中”…………

    灵公主鼓着脸很不高兴。她操起手皱着眉头,一直在数落着小若樱:

  “明明是你教得不认真嘛……”

    不过她无任何长进的事实倒是不能轻易被抹去。

  “喂,想好办法了么?”公主的思维历来是跳跃性的,她捏着不高兴的若樱的脸,却又立即嬉皮笑脸,“怎么去对付那个神官?他很讨厌。”

    她以为小若樱会象前几年那样,想出些诡异的点子让神官难堪。不过今年小若樱只是慢慢地摇头,什么话都不想说。

    出于傲慢与偏见,或许再加上那么一点嫉妒,神官对于这位“比百科全书还宝贵”的女侍从并不友好,除了每次都不准她参加成人礼的旁观之外,还想尽办法要劝服国王:

  “那女孩一直留在公主身边总不太好,毕竟她的身份不明。”

    的确,除了知道她出生在落樱缤纷的国度之外,任谁都不知道她的双亲是谁。也都快忘了当年她怎么来到小镇的。

    不过至少公主完全信任她,几次在神官离开国度后拉着她的手对老爸说:“我喜欢她!”

    自从被院子里的大家收留后,小若樱就一直很讨人喜欢。当公主来到小镇居住后,大家更一致认为侍从的最佳人选非她莫数:她总是努力着作好自己份内的事。从算好公主赖床的时间,及时把公主从被窝里拽出开始,到晚上给公主把洗澡水打好为止,虽然她不能好好歇一口气,但她也绝对不会感觉枯燥,拿着那奇怪的,可拍摄的黑匣子,一有机会就乐在其中:

  “公主,转个身笑一个!”

    那黑匣子仿佛可以容下千年的岁月,把过去的笑颜过去的回忆一一保存。慢慢的,公主开始认同诸如“让记忆永驻”这样的文句。春观百花绽放,夏听入夜蝉鸣,秋赏红叶万千,冬迎寒风吹雪,在和若樱相处这么几年,公主习惯了记下每天的日记。两个孩子常常把生活中的一点一滴拍下,然后通过巨石里隐藏的接口
,上传到“轻羽星镜”的站点上,永久地保存起来。

    这个奇妙的黑匣子可比旅行者们随身带的相机功能强大许多,不仅可以拍照,还也可以做长时间的录象。小镇里的大家起初对其相关好奇,后来也慢慢地习以为常。甚至逢喜庆的时候,小若樱也把镇上、院子里的大家全部框到摄相范围之内,眯着眼对他们说:

  “坐好了!笑一个!”

    更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么些年来,其他两个小镇的人都不知道这样一个黑匣子的存在。除了小若樱警觉异常高以外,小镇的大家也决不允许让其他两个小镇的居民知道。因为任谁都认同,这是“公主的一个秘密”。
     
    在公主少不更事的那些年,小若樱总是喜欢按照自己的喜好,把公主打扮成奇怪的模样,有些露肩露肚脐,甚至只把公主胸部和下体遮住的装束还特别令人觉得害羞。若樱翻着从商业国度传过来的时装杂志。说这些装束很有现代感,是外面那些发达国度的,讲究时尚的女孩子们的装束。公主有时候将信将疑,公主有
时候面红耳赤,公主时不时地还在睡觉前对她的仆人说:

  “如果哪天我穿着这些衣服拍照,然后这些照片流往外面的国度,你会高兴么?”

  “我当然高兴,这样公主殿下会很快出名!”若樱拿出黑匣子继续拍下睡衣装的公主,微笑着说,“不过那样的话,会说明我的失职,我决不允许站点的秘密被无关的人知晓。”

    以她的常识分析,公主的这些照片如果外泄,那肯定是有人偷看了公主“部落歌”(博客)里以前的日志。

  “喂,告诉我,出名了有什么好呢?”公主殿下说话的时候总是如此跳跃性的思维。

  “一旦出名了,就会有很多很多的旅行者慕名前来,这样咱们国度的美好景象就会更加地广为人知。”若樱好不容易回过神,叹口气继续说,“出名之后也会有更多机会到外面的国度去。公主不想出远门走走么?”

  “我不知道。”灵公主咬住手指含糊地说,“我不知道山那边有什么东西。”

    山那边也未必比这边好,公主睡觉之前的确是这样想的。

    哪知从未走出过边境山林的灵公主,随后就瞒着若樱,悄悄地做了件让所有小镇的居民吃惊的事情:她居然擅自和商业小镇的人签了合约,穿上那些令人害羞的衣服,由别的国度的“摄影师”们来拍摄令人害羞的照片!

    更令小镇上上下下不能接受的是,后来他们才无意中发现,还有国度外的人混在祭祀的人群中,用相似的黑匣子偷偷地把公主殿下主持祭祀的场景全部做成了影象,准备拿到国度外贩卖。

    经过祭祀后,各小镇间总要平静一段时间。因为无论身处哪个小镇,大家在祭祀中都互相帮助,相互把准备的羽毛埋在遇到的每一个坟墓前,祝福,祈愿。

    不过今年,三个小镇短暂的蜜月结束得更快。只因为公主殿下擅自接受了商业小镇的邀请,对外出了一本“写真集”,另送珍贵的特别影象。他们的第一个口号是:

  “要珍惜公主的商业价值!”

    于是争吵又开始了。

    公主居住的小镇率先打出旗号,无论老老少少都集结到镇口,大肆宣扬他们的口号:“还我公主!”

    而商业小镇也自发组织了“亲卫队”,“后援会”,在热闹的广场上宣称:“公主是大家的!吉祥物是大家的!”

    农业小镇不知为何最后也参合进来,他们的口号是“不要不务正业,吃饭问题才最重要!”

    总之口号战,近身战,大混战不可避免。

    而灵却全然不知国度发生了什么变化。她在拍完名为“宣传国度风貌”的写真集后感觉良好,偷偷地绕过小若樱的警戒,跑到山林里幽静的溪谷温泉,泡了一个下午的澡,等回到镇上时,她才发现众人都只冷冷地望着自己。

    特别是小若樱,她换上了深灰色的外装,这套衣服她不经常穿,大概只有肃穆的场合才换上。
 
  “公主殿下,你知错了么?”若樱故作老成地嚷道。

  “啊?”她惊讶地,又略微失望地叫唤着。

  “公主殿下未经同意,为什么要跑去签奇怪的合约,这让小镇的大家很困扰。”

  “我只是想试试嘛。”灵公主的声音越来越小。 

  “那么,公主殿下,请宽衣。”不等她说完,小若樱就开始下命令,“这是大家的意愿!”

  “我没做错事啊。”灵公主已经欲哭无泪。

  “公主殿下,请~宽~衣。”小若樱把鸡毛掸子交给长辈们,叹口气。

  “我又不是小孩子,为什么叫大家都盯着我?”羞怯的公主还在抗议,可似乎已经在默认自己的过错,动手褪去下装,老老实实地趴上案板上。   

    要怪就怪公主当初与院子签定的合约吧。合约死板的规定,在公主未成年以前,一旦公主犯了什么过错,都会当着院子里的人的面接受惩罚。

    这是传统。

    没办法,在16岁之前,她就是小孩子。

    这也是很奇怪的传统。

  “那么,开始吧!”

    一个大院子的长辈们都成了她的家长,刚才严肃的神情全然不见踪影,只轮流拿着鸡毛掸子在她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

    虽然今天大家心情都不好,但他们又一次原谅了公主。

    小若樱把公主受罚的场面拍下来,擅自给日志定了一个新的名字:

  “愿祈愿的神灵多多保佑灵公主吧!”

    可公主却不喜欢。

  “……赶快长大吧!”

    这个标题也很俗气。把下装重新穿好后,公主鼓着脸仍不满意:“拜托开动你的脑筋多想想。”
   
    她边说边俯在那案板上,认真地把今天的日志拟了个开头:

  “我做错了什么?”   
   
    她一刻不停地写着,紧锁着眉头,想着这个突如其来的惩罚真是糟糕透顶,自己良好的行为记录还差三天就满三年,现在全一笔勾销。

  “年终的特别奖励没有了。”她趴在案板上懒洋洋的说。   

  “别动!‘公主在忧郁!’”小若樱也终于来了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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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神官带来了一个坏消息,他说外面的国度开始战乱。

    国度里三个小镇的居民听了以后,都只“哦”了一声,又继续干着该干的活儿。该休息的休息,该做买卖的,也继续做买卖。

    他们甚至头一次对神官有微词:“即使战乱,也不必躲到我们这里骗吃骗喝嘛。”

    其实若把公主塑造成全民偶像,神官曾坚决反对。看到公主主持祭祀的场面被人偷拍到境外,他就在担心:“树大招风!”

    现在什么地方都不太平。

    抱着这一理念的神官们,就以祈愿神的侍从之名走遍大陆的每一个国家。在星镜之国流传着唯一一个童话,祈愿神灵的侍从原本只是遵照神仙的旨意,才能往下界一游,给人们实现愿望。但某一天她为了报恩,偷偷跑下了界,却在途中失忆,因此只能留在下界。因此,现世的神官们都称自己是那侍从的后裔,名为给大家实现愿望,实则越来越多的主持国度重要的大典,成为各国的座上宾。

    当然也有人对他们存在的合理性提出过质疑。     

  “可是,天上掉下来的祈愿神灵的随从应该是女孩子呀!”小时候的公主经常在睡觉前听小若樱念故事。对于产生于本国的童话自然是烂熟于胸。
 
  “让我来告诉你吧……这个国度信奉的是住在天上的祈愿神,她接受各种各样化作飘羽的祈愿,然后挑些能够实现的愿望,叫她的随从下凡来给大家实现。可是有一次,侍从因为怀念自己在人间的朋友,偷偷跑下了界,却因此失去了记忆。她在森林迷途而饿昏后,会展开纯洁而善良的双翼,因此有幸被一个贫穷的小女孩救助……小女孩把她带回家,给她衣服穿给她东西吃,也给她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雪羽”,因为她的羽毛如雪般纯洁……可是,终究要离别啊,小女孩到那个时候才知道对方是祈愿神的随从,也知道自己打心底里的愿望。可是,她的愿望却并没有实现,她抱住雪羽不让其消失,可是最后只留下了一尾淡淡的飘羽。”     
   
    公主曾经对远道而来的旅行者这样解说星镜之国出产的唯一童话。可随行的小若樱却说:“撒~谎!故事不是这样。”

    记得那一次,小若樱原本身体状况良好。可却在竹筏漂流时,在小小公主还兴致勃勃地对旅行者们讲解这个童话的时候,突然病倒。

    随后的那个冬天,小若樱大病一场。医生说她太累。

    从那时起,公主就学会了照顾人,整天和小若樱形影不离。

    她为她的仆人在院子的泥土里埋下一尾飘羽,默默地祈福。

    不过小若樱整天都在昏睡,高烧不褪,也越来越虚弱。公主叹着气,每天给她喂饭、换衣服、熬药,甚至晚上她在睡梦中哆嗦出汗的时候,还为她裹紧被子,学着小若樱的腔调说:

  “会好的!”

    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累坏,灵公主一倒上床就咳嗽两声,感觉头很沉。

    她握住小若樱滚烫的掌心,念着熟悉的睡前故事。似乎现在缺了这个故事,她就无法安心入睡:

  “那么让我继续告诉你吧……这个国度信奉的是住在天上的祈愿神,她接受各种各样化作飘羽的祈愿,然后挑些能够实现的愿望,叫她的随从下凡来给大家实现。”

    小若樱迷迷糊糊中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于是梦里的她随手涂了一层黑黑的墙,再在这堵墙上用白色蜡笔画上一个祈愿的神灵。

  “可是有一次,侍从因为怀念自己在人间的朋友,偷偷跑下了界,却因此失去了记忆。她在森林迷途而饿昏后,会展开纯洁而善良的双翼,因此有幸被一个贫穷的小女孩救助……”

    于是她左思右想,在墙的下部添上了几棵大树,又刷刷几笔完成一位展开羽翼的天使。

  “小女孩把她带回家,给她衣服穿给她东西吃,也给她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雪羽”,因为她的羽毛如雪般纯洁……”

    随后小若樱给那位羽翼的天使起名叫雪羽,让她和贫苦的女孩一起做家务,一起卖柴火,一起拿着风筝出去玩。
 
  “可是,终究要离别啊,但是,小女孩却早就知道对方是祈愿神的随从,不愿意说出自己的愿望。因为只要不说出愿望,雪羽永远就不会消失,两个朋友永远生活在一起!”

    公主迷迷糊糊说着这话的时候,小若樱翻了一个身子,双手紧紧握住公主的掌心。

    四下安静极了,只有不知从何来的一尾飘羽淡淡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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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 

    当河川冰封,当草原裹上银装,日子即到隆冬。

    生上火,烤暖手,小心地吹着气,再幸福地咬上一口红薯,公主殿下的脸蛋稍稍泛起了红晕。直叫着“好冷好冷好冷好冷”的她,终于可以在这个阴郁的下午钻到被窝里睡个好觉,养足精神,准备晚上再次登台,主持明年的展望大会。

    历年的年末,展望大会都会如期举行。每个镇子都在那一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商业小镇自然是光彩照人,据说今年从外面的国度里要来了五光十色的装饰灯,挂上屋顶,挂在树梢,挂别岁月,挂迎新风。特色的商业街内人头攒动,酒肆里、餐桌前闹腾无限。烟花燃起,醉酒当歌的时候,却教人随着小镇通宵无眠;农业小镇和公主居住的小镇则相对简单许多,也更传统许多。领路的大叔一敲锣二打鼓,三五成群的小镇居民们就把自家的灯笼高高挂。等到天色渐渐黑下来,听着一声吆喝,黑暗里那些灿灿的亮光三下五下便开了花。孩子们跟着锣鼓跑来跑去,家家人把鞭炮炸得隆隆作响,公主也穿上一件新装,在大家的簇拥下乐呵呵地走出小镇,走向搭建了几个日夜的神台小木屋。

    公主摇着神台前悬挂的铃铛,虔诚地把双手合十,然后半跪着把美酒朝祈愿神灵的案台徐徐撒下。小镇的色彩依人而不同,但是国度的色彩却永恒如一。越来越多赶来参加仪式的国度居民矗立在寒风中,越来越多的人静静地随着公主的调子唱着同一首祝福的歌。祈愿着的过去,展望着的未来,一个能歌善舞的国度从
不缺乏才情。点燃的火把熊熊燃烧,喝过酒的人豪迈万千;打着鼓点敲起锣,跳着舞的人转啊转啊转,把轻灵飘逸留给淡淡的细雪回味,把骨子里深藏的本性热情地释放,无加修饰地感染众人。

    公主第一次主持这么大的盛典时,还是10岁的孩子。当时她把院子里的伙伴全请上了台,大家一起笑嘻嘻地对祈愿神撒下一遍又一遍的酒水,就象玩过家家一样。当然现在她再也不会这么调皮捣蛋,现在的朋友们全都在她的注视下平平安安。她缓缓地舒口气,冲小若樱点点头,把一尾最漂亮的羽毛递过,亲自把它塞进一个白信封里。

    在这个国度里,祈愿就是这么被送出的。大家把明年的一纸愿景写下,悄悄地和羽毛一起夹进信封,然后传递给最想给的那个人。无论兄弟姐妹街坊邻居,无论恋人亲人长辈晚辈,都有可能分享别人的愿望,都有可能为他人送出最好的祝愿。

    公主殿下并没有想把明年的展望递给他老爸的意思。他老爸也高兴得忘乎所以,几乎就忘了还有这一个女儿。他带来了宫里的松糕,带来了陈酿的“过山香”,摸着小永明等孩子的头,对小镇里的各位如数家珍。他喜欢小孩子叫他伯伯,他喜欢让下巴上稀疏的胡渣子碰触小孩子的脸蛋,他还喜欢和熟识的人谈古论今,偶尔琢磨一下明年的发展和收成,偶尔也和最好的对手席地而坐,他目光深邃地注视那一盘下不完的棋,无论细雪打过他宽厚的肩膀,无论身边的人是否仍旧在舞动,他都毫不关心。

    直到,直到公主不那么满意地凑过来,咬咬他的耳朵,顺便搭住他的肩膀撒撒娇,他才笑了,向大家宣布:“可以开始了!”

    于是15个幸运儿,或者说15个倒霉蛋经过抽签,在人们的哄笑或祝福中,开始把去年得到的他人的愿景拿出来念。

  “我希望明年的今天能够看见焰火。”去年的盲女这样憧憬,今天女儿的母亲代她念出来。

    然后一簇焰火就在众人的惊呼中,一飞冲天。

    相信一直在天上俯瞰下界的她,能够欣慰。

  “我希望小镇的大家都能用上暖气和抽水马桶。”去年商业小镇很多人这样憧憬,意料之外的,农业小镇居然也能人这么想。

    大家都希望过得更好。

    不过更多的人并不憧憬这些改变:

  “我希望喜欢的街道、错落的矮屋子永远不会被改变,希望明年冬天这个时候能和大家一起打雪仗!希望爷爷能够得到最好的茶叶,希望爸爸能捕到大鱼,希望妈妈能采到好药,我还希望他们每天都平安回家,希望每天晚上的菜我也能帮着做两个!”

    一家人一起把愿望念了出来。
 
    每念一个愿望,礼花就绽放一次。

  “明年的愿望,还是和今年一样!”

    每念一个平凡的祈愿,淡淡的飘雪就默默地披向祈愿神石像的肩膀。

    这么些年,神官的愿望连一个字都没改动过,他希望带一些小镇里的孩子去远方长见识,一旦今后这些孩子们归来,便能给这个国度带来更多的变化。他曾对国王说,这个国度不缺乏有才华的年轻人,希望他们将来都能有所进步,有所成就。

    哪知,国王今天又一次念出他的愿望时,台下的人都象是有组织地在一起呐喊:

  “您~省~省~心~吧!孩~子~们~不~喜~欢~外~面~的~世~界!”

    用开玩笑的口吻,国度里的民众又一次把这个愿望封杀,随后就象是继续轻松地看热闹一般,当公主殿下被请上台时,整个会场的气氛达到了最高潮。

    她是最后一个念去年祈愿的人。自从她10岁开始参加大会以来,大家都把这一个名额让给她。

    她焦急地把保存了一年的信封撕开,那是小若樱去年的愿望。

    但她定睛一看,却无奈地叹口气,焦急却又害羞地跺着脚。

    她老爹也跟着下面的人一起起哄:“快~点~念。”

    她跺着脚在台上走来走去。最后还是老爹上来去拍她的肩膀,和她一起念:

  “我希望今年公主能在台上和喜欢的人互相交换愿景!”

    简简单单的字迹,简简单单的生活。在众人的起哄中,在新的一年里,恋人被大家知晓,恋人们被大家祝福。象孩子一样调皮得拉一个勾,互赠祝愿;象大人一样微笑着,欲语还休。恭敬地向大家敬一个礼,以表感谢;紧紧地握住对方的手,巨大的欣喜把脑子变得空白。

    邻居家的男孩灿和灵公主成了正式情侣。

    火把仍旧吱吱地旺烧着,喧嚣中的人和物依旧喧嚣,最后公主也汇入了喧闹之海,她牵着阿灿的手,兴奋地旋转着,旋转着;仿佛还有无穷的能量,他牵着小若樱的手,和大家又拥又抱。喝了酒的公主又开始对小若樱诉苦,说自己是苦命的吉祥物,一天到晚都在忙个不停:喝了酒的公主吉祥物,大概知道自己有些醉
了,泛着潮红的脸,对小若樱说了声:

  “谢谢!”

 
    那时夜已经很深,火把孤独的燃烧着。会场里的小孩子们大概全都回了家,只有年长的大人们四下散坐在空阔地里,和飘雪一起守侯无尽漫长的夜。

    躺在小若樱的膝上,公主执意想把夜守下去。仍旧无尽的飘雪拍打着她的脸,她一把把它们抓住,看它们淡淡地消逝,而后在迷糊中低低地念出几个字:

  “喂,若樱,我想吃你做的豆花煎饼。”

  “公主您喝醉了。”若樱轻轻地拍着灵公主的脑门。

  “我想和大家一样高兴!”

  “您今天已经很高兴!”

  “我还想坐在祈愿神的案台前和你干两杯!”她开怀大笑。

  “公主您酒量其实很小。”这是句大实话。

  “真~讨~厌!”她想大声喊出声,却发现自己没了力气,摸摸自己的脸蛋嘿嘿地笑,  “真开心。”

  “希望公主以后也能象今天这般开心!”

  “恩。”她象个小孩子一般点点头。

  “希望明年有好的开始,也有好的结束。”

  “恩。”

  “希望明年您有更精彩的许愿!”

  “明年我就成年了呢。成~年~了!”

    带着欣喜,她望着无尽漆黑的天空,使出嗓子里最后的力量大喊。

    没有回声,没有答案。公主心满意足,公主却有些惘然。已过往的声音似乎在耳畔嗡作响,如同最喜欢的八音盒献上甜美的安眠曲,未曾想起的声音却已匆匆掠过,如同最喜欢的街坊邻居带来真挚的问候;当脑海里最喜欢的铃铛清脆作响,公主感谢着,却不知道该感谢谁;当记忆中祝福的号角吹响,公主思念着,却不知思念的人已在何方。

    带着一丝莫名的失落,她望着无尽漆黑的天空,再把自己的手掌看得清楚,清清地,一字一顿地念着:

  “明~年~我~就~成~年~了!”

    风越来越大,夹杂着惋惜、感慨,还有那些难以置信地,象母亲一样轻柔的呼唤:

  “灵!”

  “小灵!”

    于是风中孤独的公主忍不住落下晶莹的泪珠,突然变得孤独的她紧紧地蜷紧自己的身子,紧紧地握住小若樱的手:

  “妈妈……”

  “好想跟着妈妈过一个节。”

  “您不要胡思乱想。”小若樱也把她的手握得紧紧的。

  “好想躲在妈妈的身后,躲在小若樱的身后!”

  “您又在胡思乱想。”

  “你知道么?大家为我和灿哥哥祝福的时候,我很害怕,很害怕!”

  “若害怕的话,就不要松开我的手。”小若樱平和地念着,象个姐姐一样,不住地抚着公主的发。

  “其实我什么都很害怕。失去妈妈的时候我很害怕,每年为羽姐姐坟墓送上花环的时候,我很害怕……为大家主持仪式的时候,我害怕;为陌生旅行者引路的时候,我更没有多少自信。我每天都想让自己更开心一点……”

  “但是公主殿下不是做的很好么……”

    可小若樱话还没说完,灵公主就在抽泣,没完没了。她把脸埋在小若樱的腹前喑呜地哭,不高兴的事情,混着那些点点滴滴愉快的回忆,全都淡淡地,淡淡地被泪水冲走,只在安静的梦里依稀能够听到过去的回音:

  “喂,什么事情你都能原谅我么?我以前捉弄你,你也能原谅我么?”

  “我心胸宽广的很呐。”

  “那我以后继续作弄你!”

  “你不敢越合约半步!”小若樱淡淡地笑。

  “那我以后变着戏法~捉~弄~你!”

    抚着梦呓的公主的发,小若樱闭了眼松了口气。感触她那越发均匀平和的呼吸,望着灯笼渐渐暗下的光芒,这位公主的仆人轻轻地说了一声: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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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

    当小若樱也困乏的时候,她只想披上毛毯,安静地和公主一起度过黎明前的静谧时刻。

    哪知神官却悄悄地来到了她的身旁。

    他说:“我想和你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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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

    第二天,小若樱单独去了“轻羽星镜”。她把黑匣子拍摄到的展望大会的场面,通过巨石后隐蔽的接口上传到公主的“部落歌”上去。

    她也终于同意让神官观摩。

    大概外界对这两人还停留在“神官很会欺负小若樱!”这般的理解上。当神官奚落这位仆人时,公主也每次都出来和他针锋相对。小镇里时有传闻,说神官嫉妒小若樱的才华,年复一年地向国王说这个丫头不吉利,只是为了想把她赶走,自己好在这个国度里谋得更多的尊重。

    不过也有人说神官未必这般小气。毕竟,他是这个大陆里德高望重的人物,曾经被数个国度当作贵宾 ,无须得到更多的尊重或荣耀;其次,在国度最艰难的时候,是他帮助商业小镇重建了象征性的钟塔,兴修维系土地的水利,也是他通过与外界的关系,为国度的人送来了必需的生活用品。

    所以虽然他时不时地怂恿年轻人走出这个国度开眼界,虽然他顽冥不化地想要让这个国度更与众不同,虽然想法完全和大家不搭调,大家却基本上还是很尊重他。就连小若樱,虽然时不时的受到刁难,但在公众场合,也不说他半句坏话。

    据说有人曾亲眼看见神官和小若樱常蹲在边境山林里的某处,拿着树枝边写边划,似乎两人对所写的东西相当着迷,不过这些传言都未经证实——在众人的面前神官仍旧对小若樱不理不睬,只是在神官突然交出飞行器的设计草案时,国度里的人们,连同旅行者们才惊讶万分。

    这个时代还不曾有过这样奇妙想法的人!大家根本无法理解这样奇怪的草案。

    当大家都开始崇拜神官的时候,公主却不以为然:

  “这不就是小若樱刻在后院墙上的画么……”

    公主倒也觉得蹊跷,为什么每年春天来国度安排成人礼这段时间,神官总能想出希奇古怪的东西呢?

  “小若樱要是给这个倚老卖老的家伙上一课就好了。”

    事实上,当神官真的有幸在“轻羽星镜”前接受小若樱的授课,他却感到无比茫然。

    他根本不明白为什么用树枝在沙盘上划下标记,就有投影射出,就能在远方显现出文字和图片。他也不明白小若樱写的是何种文字,这样的字体在这个大陆上绝无仅有。

    当投影清晰地显现出“又一个祈愿的日子”的日志,当投影上打出奇怪的公告“BGM:花环之灵 出自:旅途幻想事典”,空气中缓缓流动出美妙而又清澄的音乐。神官兴奋着,恐慌着说出那句最常说的话:

  “你不应该只在这里待着。你会给这里的人带来未知的灾难。”

  “这话我已经听过无数次了呢。”小若樱轻轻地拍掉裙上的尘土,淡淡地说。

  “跟我走吧,你是个奇才。一旦遇到明君,你可以改变整个大陆!”神官突然就说出这样的断言。

  “……这话可让我受宠若惊呐。”小若樱一惊,徐徐地叹口气。

  “这里的人实在太愚钝,他们过得太安逸。总以为这里就是桃源胜地。”

  “亏你还在赖这里蹭饭吃,我可是很喜欢这里!”这话理所当然地引起了小若樱的不满,“您没发现这个国度相当好客么?每年的春天,一旦有远道而来的族群带着老老小小来我们拜访,大家都会热烈地欢迎他们,在边境的草原上举行盛大的宴会!”

  “你真的想一直留守在这里?”神官打断了她的话。 

  “当然!况且,明年我还想和公主一起参加成人礼!”

  “我不会让你参加!”
 
  “为什么?”

  “因为你本不该待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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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

    进入国度里的寒冬,天空一如既往地阴沉,没完没了地撒下雪花,再无精打采地吹一口气,让雪花空翻几个滚,落到寻常人家的砖瓦房上,就这样让它们慢慢地,厚厚地积上一层又一层。

    据说祈愿的神仙在一次性收完国度明年的祈愿之后,也会拖着疲惫的身子,躲进自己家的被窝里冬眠去。于是民间里传说,寒冬腊月若送出任何祈愿,都将是无效,甚至会起相反效果的。因为当自己的主人冷得想冬眠,这位唯一的随从就只好自己来实现人们的祈愿。而她的能耐又实在不教人放心,老是想把“希望今年冬天天气会好些”的愿望实现,却老是指挥不了风、雪、云、光四类精灵,经常以大雪封山的形式来给人们还愿。

    于是当又一场大雪如期而至以后,无论是侧面环绕的青山,还是那广袤草原,都被银白一色所笼罩。国度里的大家知道,假期到了,该冬眠了。商业、农业以及传统小镇的区分已模糊不清,大家整天烤着暖炉度日,公主的吉祥物使命也可以暂时告一段落,她恨不得一天能睡上16小时,除了冷得要命以外,“什么地方都去不了,实在是无聊。”

    这时候商业小镇停止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也没有任何旅行者蠢到想踩着没膝盖深的雪,千里迢迢横跨大草原,来和这个悠远的国度做生意。于是大家的话题就只剩下大雪封山之前,从“轻羽星镜”旁的那条山林小道里运来的最后一批茶具和工艺品,以及那一叠被人传看了数遍的,外面国度的时报。

    每次报纸的浏览优先权都在商业小镇,公主居住的小镇一般都是最后才知道外面的时讯。

  “号外!号外!根据最新的大陆族群迁徙预报,有一强度三级的族群正沿着东北方向徐徐推进,估计春天就会来到我们这里!”

    在仍旧细雪纷飞的早晨,报童拿着报纸,念着“人口迁徙”版的头条,急促地跨过小镇的每一条小道,把大家从梦里面叫醒。

    当院子里重新开始热闹起来的时候,长辈人喝着茶,高声念着这一版的报道。报纸的排版很紧凑,他们琢磨着一个又一个的标题和导语:

  “北上的人们”

  “族群迁徙学的发展前景”
 
  “资源、环境、技术与人口发展”

  “动荡局势所带来的人口变化”

  “大陆国度的生态与迁徙的展望”

  “向自然迈进!——今年最流行的人口迁移模式”

  “大陆族群迁移路线参考”

  “那些被强制拆散的族群们”

    有些话题过于深奥,就连院子里年纪最大的长者也不知道“人口发展”是个什么意思;当然,有些话题连孩子们都听得懂,一念到“战争”,他们就恶作剧般地顺手抓起未消融的雪,朝同伴脸上砸去。

    在今年的展望里,星镜之国仍旧报纸上许多参与投票的读者最心仪的居住地和旅游地。当公主读到这一段的时候,院子里的老老少少都特别开心。若明年真如报纸预测那样,有族群过来拜访,那么大家很希望欢迎的仪式能有创新,希望作为吉祥物的公主的衣装和发饰能更加令人印象深刻。

  “每年春天你们都要接待来访的族群么?”神官问着公主。

  “难道您都不知道么?”灵公主咬着松饼,漫不经心地自问自答,“哦对了,您每次都恰好在他们离开后,才匆匆赶来主持国度的成人礼。”

  “每年的春天,他们难道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么?”

  “没有啊!”公主匆匆喝下一口水,却差点呛出声,“每次有族群过来的时候,都是我出面献上花环和羽毛,大家在草原上联欢一场!每次他们都不惊扰我们,只想和我们打个招呼,然后就从草原上慢慢退去,往别处去了。”

  “喂,若樱,他们会去什么地方呢?”她衔住线圈扎头发时,抿着嘴问若樱,“你应该知道吧。”

  “当然知道啦。”若樱轻轻地把公主的发梳理好,再给神官泡好一壶茶说,“他们还有别的国度要拜访呐,途经这里只是想打个招呼慰问我们而已。”

    不信您瞧,咱们每次都很盼望有族群来拜访呢。他们只要一来,商业小镇的买卖就会做得很好,农业小镇就会用多余的存粮换必需的物品,而我们也可以得到更多珍贵的羽毛和异族制作精巧的工艺品。
   
    神官塌着一贯严肃的脸,对小若樱仍旧爱理不理,他对手中报纸的“时政版”内容很感兴趣,因为那个标题实在太大:

  “这是个阴谋?!”

    而从窗外又传来报童的声音。

    当冰封消解的时候,敬业的国外商人总是按时把新的报纸递到国度。

  “号外!号外!根据最新的大陆族群迁徙预报,强度增大到五级的族群已朝正北方向徐徐推进。估计还有一个月就会到我们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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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

    小若樱照旧把公主写下的日志亲自上传到公主的“部落歌”里。而后,她默默地席地而座,把“轻羽星镜”旁悄然绽放的花们收集到一起,随手编一个简易的花环出来。

    当严酷的冬天即将过去的时候,当百花尚未争艳,大地尚未复苏之前,星镜之国里的花卉一般就只有山茶花和腊梅。把融雪轻轻拂去,小若樱继续把红彤彤的山茶花们镶嵌在环上,随性哼着小调,悠然地继续享受着下午闲暇的时光。

    她编织好第一个花环,把它放在“轻羽星镜”巨石上的棱角处,顺着小调的节奏拍了拍巨石。

    她编织好第二个花环,转过脸来对已等得不耐烦的神官嘿嘿地笑,也想把花环也戴在他头上。

    不过神官显然不乐意。

  “我只觉得花环应该给女孩子戴更合适。”确切地说,他今天的目的是来偷看公主的迎接客人相关的日志,不过小若樱的漫不经心已快把他耐心全部磨掉。

  “您这样说话真是失礼。给每个来宾戴上花环可是咱们国度的风俗,您不可以坏掉风俗!”她仍旧这么执拗,只有神官乖乖地戴上花环,她才慢悠悠地随性点击去年存档的日志,然后在沙盘上输入以下的查询内容:

  “标题:做一个镶嵌着山茶花的花环大概要多久呢?分类:迎接礼。”

    记得那年开春比较早,雪很早就停了。但毕竟还没到百花争艳的时节,所以当公主出面迎接外来族群的时候,也只能戴着山茶花装饰的花环。小若樱看着几年前自己拍下来的片子,满意的点点头:“这是我拍出来的最好的片子之一。”

  “这些都是你用那个奇怪的黑匣子拍下来的么?”神官脸上仍旧划满了惊恐。

    小若樱点点头。

  “这是妖术!”当他看见投影里的公主徐徐出列时,自言自语地说道。
   
  “当冰雪消融,山茶花漫山遍野绽放时,又一个的族群驾临草原,拜访我们这个古老的国度。强壮的勇士们骑着马儿一字排开,中间是他们德高望重的首领,妇女和孩子们,还有那些穿着布衣,平实却疲惫的民众跟在他们后面,拖着厚实的家当、拖着自家的牲口,默默地等待着我的回应。我独步向前,我握紧拳头告诉自己不要害怕。走到对方阵营里去,走到那位和蔼的首领跟前,让他俯在马首上听我的耳语……”

    在日志的“迎接礼”类别中,凡是公主亲自写的文字部分,每次都是这样的开头:

  “欢迎来到轻羽星镜!我是这里的吉祥物,大家可以叫我‘公主殿下’,愿大家吉祥如意!”

    而后,投影中尚且年幼的公主轻轻地给客人戴上花环。当她的伙伴们把杂草、泥土、山花和其他装饰用的纸屑撒向客人们的时候,那些惊恐的,充满戒心的外来人,也开始加入到游戏,甚至其后的盛宴款待中来。

    每次族群和他们说“再见”后,公主都在日志中说,她累坏了。小若樱对此很不满意,她发牢骚说:“如果没有我们的帮忙,她肯定不能圆满完成接待任务!”

    的确,如果没有大家的齐心协力,来拜访的族群肯定不会留下难以忘怀的回忆。每次在报纸上一看到类似“大族群即将过来拜访”的预报,小镇里的上上下下都被动员起来,大家都没日没夜地赶制花环,没日没夜地筹备着草原宴会所需要的各种肉类以及消耗品,还把各个可以称得上景点的地方修缮一新,就等着开春的时候,外族人能对国度有个好印象。

    每天晚上,院子里在几个大灯笼的映衬下热热闹闹,小孩子在忙完功课后也会加入赶制花环的角色中来,当公主累得眼皮抬不起的时候,小若樱就接下公主的活继续做;当熬夜的伙伴一把脑袋埋进编好的花环中没了动静,公主就把衣服一件一件为他们披上肩。没有人再去打渔,没有人再去采药,就象是接力一般,上上下下都为了一个节日而劳碌,直到全镇的人们都听到呐喊:

  “来了!来了!”

    在山坡玩耍的孩子一见到浩荡草原上的尘土和阴影,就急忙奔向各自的小镇,把下午笼罩在小镇的平和打破:

  “他们来了!”   
 
    于是灵公主重复地做着同样的事情。

    沐浴后的公主轻轻地咬下小若樱的耳朵,而后听完小若樱的几分叮嘱,静静地走向前去。

    她的身后,整个国度的民众都来捧场。国王骑着白马格外显眼,而他壮实的侍从们骑着黑马戴着头盔,威风凛凛全副武装地分散在他的四围。他们身后,三个小镇的人们都身着体现各小镇风情盛装,就象三个方阵一般。

    公主微笑着,徐徐地走向那略显惊恐的族群。这个族群真的如传言一般有五级左右的人口强度,大家疲惫地、平静地、却又带着不可思议神情,望着公主,望着她肃穆的老爹,望着国王身后黑压压的一片民众。

    公主伸出手,把花环伸向前方。

    那部落的头领一惊,随后淡淡地笑了。他招呼侍从们把敌意放在一旁,自己则俯在马首,闭了眼安静地听公主耳语:

  “欢迎来到轻羽星镜!我是这里的吉祥物,大家可以叫我‘公主殿下’,愿大家吉祥如意!”

    当花环又一次戴在所有客人的头上时,每个星镜国度里的人都如释重负。随后的宴会和舞会,两个不同民族的人们也会凑在一起,用乐曲和舞蹈展现不同的民族特色也好,围在一处篝火前把酒言欢也好,大家都象亲人一样互相尊重,互相爱戴。就这样,欢乐一直持续了三天。

    不过每次到了第四个白昼,这些把花环戴上的客人们大概酒醒了,总会不自觉地派出使节,把那个精致的信封转交给每个小镇的镇长:

  “相当感谢你们的盛情款待,这里是个好地方,我们现在就发出挑战状,请予以接受并在草原的战场上决一雌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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