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在机场等飞机无聊就只能写字打发时间

炒鸡蛋的雪

“雪是从那里下来的呢？”小的时候我这样问过父亲。“天上。”简短的句子从正在做饭父亲的背影的另一边传了过来。“天上不是下的是雨吗？天到底是管下雨还是下雪的啊？”“鸡蛋炒西红柿。”转过身来的父亲一边回答，一边把蒸腾着热气的盆子放在面前的桌子上。从那以后我明白了。下雨就是鸡蛋。下雪就是西红柿。天大概就像那口焦糊的锅吧。

其实就物理性质来说，液体的雨更像是西红柿吧，虽然谁都不怎么像鸡蛋。望着窗外的落雪，我毫无美感的这么想着。警示灯此起彼伏的在雪雾中闪烁着，雪天的机场仍然在一片混乱的忙碌中。不过，就算不去电子屏幕那里确认，窗内的我也大概知道飞机不能按时起飞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人们还在窗子外面的冰冷中工作着，能在窗子里面坐着等的我已经算是很幸运吧。人们喜欢适度的东西，微微的风，细细的雨，慢慢的雪，因为可以好整以暇的欣赏他们的美，不过变成暴风雪的话，无论谁都没有心情在高速公路上，机场中，公车站中，家里等地方干等着的时候，还有吹口哨的冲动吧。

那是自然的，生活没有诗人般的悠闲，或者说大部分人都不是可以贯彻这种悠闲的浪漫主义诗人。现代世界的生活像是工厂中的流水生产线，望向右边，是一大堆作完了的事情，望向左边，是一大堆等待着去做的事情。当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待，人们不能忍受的，不是不能按时完成眼下的事情，而是之后的事情都要付出的代价。果然下雪这种事情，就像一个鸡蛋。想到可能会晚一天见到久别的父亲，然后整个和家人团聚的假期都会少掉一天，我恨恨的望着窗外默默飘落的无辜雪花如此想着。

时间真是神奇的东西。这样的句子似乎经常听到，但是有的时候我会觉得神奇的似乎应该是别的东西，就像大气云层中的水在冰点下结冰，因为重力而下落，然后因为地热和高空的温差而融化，这些似乎都不是某种神奇的东西，虽然就算有科学的存在而大自然依然充满神秘感也一样。根据伽利略扔下的球，不论质量考虑阻力，雪花从那样的高空落下，在近地的时候速度应该很快了，也的确是很快，但是视觉上的雪，仍然是落下飘下，而不是坠下。同样，物理上的时间一直在不停的可以说是冷漠但是公平的均匀流动，是时间流动中的什么变了吧。

在机场的地板上看到老鼠是种什么运气呢？无论是哪种血型星象占卜扶乩都似乎没有这种条例的。虽然在空空如也的午夜候机厅中可以说它应该不是谁的宠物吧，但是如仓鼠般的面容和体型，似乎无论是从感情上还是刻板印象上都怎么也无法和“野生”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小家伙估计也是躲雪进来的吧，能安全通过安检程序也真是很不容易呢，警察叔叔没有难为你吧。也许是我的笑话不好笑，小家伙被奇怪的叔叔吓跑了，在交错的座椅下几个敏捷的穿梭，就不见了踪影。

候机厅走廊上的人流从几个小时前的熙熙攘攘慢慢干涸到了几乎要枯竭。要过夜的人们慢慢在寻找自己能等来黎明的地方，有几位乘客来到我身边本来完全空置的座椅上驻扎下来，看来怕生的小米奇朋友这下更不可能出现了。一家三口，一位老人，还有两位机场工作人员，其中也许有和我一样等待着登机，有的可能被下了飞机却被坏天气和深夜堵在机场，有的可能在工作间隙来休息，大家为了不同的理由也为了相同的理由一起坐在了一起。如果是下雨的话，即使是有着机场厚厚的隔音窗户，也大概能仿佛听到那噼里啪啦的声音，但是现在大家无言的望向窗外，耳朵中会赞叹的，也许就是那漫天飘落却寂静无声的雪吧。

还有十五分钟到午夜，今晚自然的没有安排月亮的独唱，但是那在灯光下映照的雪花，却像是带来了白昼的天使们，在黑夜背景的舞台上展现着奇迹的团体舞蹈。这些像是多胞胎甚至从数量上来说更像是克隆大军的孩子们，感觉好像是来自同一个地方。我顺着窗户上方的极限望向夜空，努力穿过眼前飞舞的调皮鬼们，试图看清那口焦黑的锅。然而，却看不清。焦黑焦黑的夜天，明明在那遥远的彼方恒久不移，但是却好像感觉到在那翻滚着，而反过来看下来这些乱絮飞樱的白色蛋清，就好像是被一口倒扣的锅爆炒一样。果然，它们来自于同一个打下夜空的鸡蛋。而我，大概是饿了。雪冰之花，还在飞舞。


2009.12.20 O'Hare 其实这里没下雪，高中时的语文老师大概会笑话说这是典型性的理工科博士生写的散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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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两篇·雪光
2008.12.14 Fort Collins，时间果然是神奇的炒鸡蛋。

一 晨音

打开门，熟悉的白色令我惊讶。明明今冬初雪的积冰，在冻结了这个小镇的一个星期后的昨天
才刚刚完全溶化，第二场雪却又已经迫不接待的紧跟了下来。

小时候，我经常会听到一句俗话：下雪不冷化雪冷。每到冬天下雪的时候，每到路边的积雪开
始融化的时候，都会听到有人这么说着。到后来，说这句话的人已经不在身边了，但每到了同
样的季节，每到了飘落尘世的雪化为蒸气重新返回天上时，我也已经学会了边对着自己这样说
着，边下意识的试图把脖子缩进衣服里了。

关上门，踏上仍然在雪背下赖床的草地，扑扑有声，是这清晨唯一的声音，却觉得有这声音才
显得寂静，因为那是我自己发出来的声音，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声音，别的人。

二 夜光

抬起头，一些微小的颗粒打在脸上，如果她们真的如显微镜下那般有着六角形带刺的形状，因
该会很疼吧，但是，结果只是很痒而已，不过也足够清醒着劳累一天的我。

夜晚的雪是美丽的，而美丽的并不只是雪。苍色的夜天，没有月亮，没有星光，只有路灯打到
遍铺在大地上的雪的反光，给本该黑沉的天空，蒙上了轻纱一样朦胧的色彩。就像擦干净模糊
的眼镜一样，周围的一切都因为这雪光而明亮起来。背景的苍白色像是保护色一样遮掩着淘气
窜落的孩子们，我看不见他们，却能感觉到他们。

低下头，地面上的积雪形状怪异的层叠着，这是因为很多脚印争相踏过的缘故，黑白相间的色
彩却并不是灰色，而是有鲜明的白，也有鲜明的黑，两者鲜明的掺杂着。对比远处均匀纯粹的
新雪，像是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