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喜与感慨——后记：忆楚

知道这个消息后，不知道怎么回事，key社成了第一个分享我喜悦的地方。

从我成功拿到大学offer来到英国一年之后，我弟弟也考取了美国高中交换生的名额，一个很难弄到的成绩。

小家伙从小一直崇拜我，还老不好意思说。

我迷恋文学，他也迷恋文学。

我写小说，他也跟着写。

我打魔兽，他也魔兽。

我不打游戏了，他也就不打了。

当我妈满怀喜悦的跟我说，家里以后就靠我们振兴了时，心里传来一种家族的感觉，也有真切的重量压在肩头，却是充实的感觉。

我爱你们，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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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小姨的孩子，不过很小就来到外婆家，和我一起长大，感情很深。（我们父母都很忙，把我们全丢给外婆=.=）后来我回了重庆，他回了深圳。现在一个又去了英国，一个又去了美国，想想还挺有趣的。
——————————————————————————————————————————————————————————————以上为原帖，并且1到10楼都是大家的祝福，后几楼是单纯的讨论……以下是编辑内容————————————————————


绳结第一节是为了父亲，绳结第二节是为了母亲，绳结第三节，家乡的兄弟啊，听到这声音请你转回身……
                                                                                                                                                  ——日本招魂民谣


世事无常，我感受到了这句话沉默如铁的威力。
也许并没有丝毫关系，当我昨天在图书馆打印文件时，大拇指的指节处被纸张的边缘划了一道小口子，我有些诧异，因为根据生物学来说，这一片的皮肤是最具有弹性，也是最不容易受伤的，但当时流了血，而且有些小痛。今天上午接到妈妈的一个电话，忙碌的我当时挂了，只是回了个短信：“会议中”，便抛之脑后了。中午在麦当劳的时候检查手机，竟然发现又收到一封短信：“儿子，有急事，快给妈妈回电话。” 我心里涌起一阵不安，于是让同学去排队，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按下了回拨键。电话只响了两声，也就是人迈两步的时间，我却感觉这两步仿佛一下子就迈到了薄雾边缘，伸手之外的模糊是我不想触摸的麻木——电话通了——是父亲在那边，他好像犹豫了一下，然后开口道：“驹儿，楚……走了。”薄雾一下子清晰，我涩着声音下意识的问道：“走了？”电话里突然传来妈妈压抑的哭音：“你弟弟，死了！”餐厅里依旧如此安详，我定定地站了一会儿，坐了下来。我说着一些非常冷静的话，但现在已经几乎不记得到底说了些什么了，我接过同学递给我的可乐，耳边好像还有一些词组：车祸；学校来人；美国……我突然感觉到一阵麻木的刺痛：拇指的伤处又开始流血了。

楚是我的表弟，却与我亲如真正的手足。在我8岁的时候，我在老家第一次见到刚刚随小姨姨爹一起回来看望老人的楚，那个时候他5岁。虽然早在之前就看了他不少的照片——我还有些吃醋，因为我爸妈很亲热的把他抱着，而这小家伙手捧一只大气球，表情淡然无比，以现在的话来说，叫做“很有范儿”。总之，我第一次在较为懂事的状态下明白自己要成为“哥哥”了：我甚至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面对弟弟该说些什么，但依旧十分紧张。很快，就在我坐卧不安当中，门外突然响起了汽车喇叭声，我一骨碌爬起来，心情复杂的跟着长辈们一起迎回了小姨一家人。
说实话，当时天很黑，镇上也没什么路灯，在进屋之前我都没看清楚弟弟长什么样，等一进了屋，我就更是目不斜视的盯着电视了——尽管余光一直注视着弟弟的一举一动。楚开始在小姨的教导下问候外公外婆了，当我听到小姨的声音：“快喊哥哥”时，我更是恨不得把眼睛钉进电视里。
“哥哥。”
我把头转过来，很威严，很淡然，仿佛听了千百遍一样的做出自然的语气：“干什么？”
想象一下四川老家里突然有小孩子故作成熟的用普通话字正腔圆地回答‘干什么’时的情景吧——全家爆笑。

一晃眼，楚在外婆家就住了快一年了，像那几年那些不甘寂寞的家庭一样，小姨和姨爹早早地在外面“闯”，去深圳，去广东。不满7岁的楚被托给外公外婆照顾。在那时，我，镇上的其他孩子，都是他的玩伴。其中有一个小孩特别讨他的喜欢，楚甚至亲热地称他为“假哥哥”——不是真哥哥的哥哥。呵，原谅我吧，那时的我也是顽皮捣蛋的孩子王，横行乡里，无恶不作，楚也没少受我的捉弄。不过我倒也耀武扬威地教导过镇上的孩子：“这是我弟弟，以后大家都要照顾他。”总之，像真正的兄弟那样，我们经常扭在一块，但很快又闹在一块。我小时候道德高尚，且有许多雄心壮志，甚至想象过给周围成绩不好的小朋友们补课。
天可怜见，那时我仅仅是听到补课这个新词想赶时髦而已，但仅仅一眨眼，我就已经拿着教鞭(我们挨打时家人用的竹片）在客厅里威风凛凛地走来走去了。楚作为我的第一个“补习生”，被我在脑海中想象过多种形象：有在我的教导下，茅塞顿开，满眼崇拜状的；有支支吾吾，在我恨铁不成钢的教鞭下幡然悔悟，嬉皮笑脸发奋图强状的，等等等等，不一而足。但我绝对没想过会出现根本不甩我，然后挨了一竹片后嚎啕大哭的弟弟形象，更没想到跟着那几下结结实实的竹片，由外公亲自操刀——打在我屁股上。

幼年琐碎的记忆开始模糊了，过了没多久，我就到妈妈工作的镇子读书去了，回外婆家的时间渐渐稀少，回去也老听到一些“楚越来越调皮了”“你弟弟越来越听话了”等等的评语，不过我毫不在意，回去和弟弟俩人就各种疯玩，上山下海的哥俩好。我也很满意这小子，做出什么东西得到夸奖后会乖巧的告诉大人：“哥哥教我做的。”后来楚偷偷拿家里的零钱出去打游戏机，人赃并获后弱弱地说：“哥哥教的”，我百口莫辩，含冤挨揍不提。

再后来，我就去大城市啦，我到我父亲驻扎的城市去了，开始在我生命中影响最大的地方——师部里生活，并慢慢长大。我父亲是一名很上进的军官，我现在都记得我小时候半夜睡醒，看到他放在小桌子上明明灭灭的烟头和案边一摞摞的稿件。在这样的家教，以及大环境影响下，我其他东西没学到，骄傲自大与荣誉心倒是学了个十成十——毕竟还小。直到现在，我视乎都还能记得第一次看到集合号吹响，成队成队的壮小伙子喊着整齐的号子在军营里有条不紊地流动时，那种规律性的美感给我的震撼。
而楚呢，也慢慢长大了，小学没读完，他就到深圳去了，小姨他们大概也觉得仅仅每年过年才回来也对教育太不方便吧。他偶尔也与小姨们一起回来过年，我们隔上把年的倒也能见个面——自然是没有以前那么频繁了。但每次我们见面时却依旧像天天住一起似的，没有丝毫隔阂。我想这大概是因为我们在双方父母的教育中神交依旧吧……比如我妈就经常对我唠叨：“你怎么还怎么怎么，你看你弟弟，人家在深圳自己怎么怎么。”而小姨自然也不甘示弱，我也当了许久的教育活样板，按楚的话说，我从小就是他学习的榜样，前进的方向。

就这样，在双方父母刻意的各自美化之下，我们从儿时渐渐长成少年——我要更先一步，是的，这是一句废话，但我想说的是，由于喜欢看书和写作，我从小就在作文竞赛中各种名列前茅，而这引发的后果就是当我进入少年期时开始悲秋伤春，而一名文青哥哥对于年幼无知的弟弟是有着巨大的杀伤力的。于是我后来也开始看到楚的QQ空间里多了一些似是而非，东搬西凑的句子。当我以“霜天秋翼”的ID招摇过市时，“霜天秋月”也屁颠屁颠的随后跟进，总之，我们兄弟俩有一段时间都显得很COOL。

当军营的夜万籁俱寂，唯有哨兵沉默的呼吸时，深圳的晚上却万家灯火，明媚如昼。我们在完全不同的环境里长大，却依旧保存着一份兄弟之间才有的默契。我们有了各自的圈子，但依旧保有相同的爱好：写作，打游戏。在我因为打游戏被父母轮番批斗，需要时刻盯准机会方能一解相思时，楚却可以通过一张甜滋滋的小嘴哄得小姨专门为他买来电脑，然后坐在沙发前，舒舒服服地在电话里向我炫耀他又买了多少张点卡。我一直很羡慕他那张看似真诚的嘴，虽然每次敬酒时我都能妙语如珠的比他拿到更多压岁钱。
我的弟弟是一个聪明的小家伙，还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小乐趣，我就不拿它放在这里讲了，事实上，我俩的默契可不仅仅体现在相同的爱好上，也体现在相似的追求与价值观上，我成长的过程并不平静，经历了许多挫折，也趟过了不少坎坷。我一直很感激我小时候看过的那么多书籍，它们让我无论在何样的境地下都始终保留着一种近乎高贵的信念。也由此，楚他了解我，虽然不能说完全，就像我也不能说完全了解他一样。但在我的青春逆反期里，我能从他身上看到同样的元素。当我真正开始成熟时，我便开始将我的一套处事方法与思考哲学传授给他，并注视着他的成长——几乎是我当初一样的历程，既充满愤怒，又满怀温柔，既注视痛楚，又追寻希望。我教导他如何客观的看待事务，如何对低俗的东西表示轻蔑，如何忍受痛苦去克服困难，如何追寻“高高在上”的事物，以及，当然，如何写一手漂亮的文章。我最喜欢用的评语是：无病呻吟。我毫不客气的告诉他：弟弟你要评判整个社会还远远没有资格呢。不过我也释然，年轻人，在喜欢表现自己，又下意识畏惧社会的同时，是会经历这个矛盾期的。但楚，会在我的引导下，去健康，积极的塑造一种强者的心态。我一直这么做的，而他也这么回应着我。

楚开始成为优等生啦，楚很受女生欢迎啦，楚加入了学校的跆拳道部啦，楚还参加了美国的交换生项目啦——因为我在英国，而他去美国。就像当年我们的父母看着我们兄弟俩笑道：“两兄弟一个在重庆，一个在深圳，都是中国最有发展潜力的城市，以后要加油啊”。而现在，我们一个在西方文明的发源地——欧洲，一个即将踏足新世纪的拓荒场——美国。在我到达英国后，也就是楚动身前夕，我在随笔里狂妄地写道：“世界，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我在此宣战。”而楚的QQ空间里很快便多了一首小诗：

下雨的晴天，我们的誓言（至兄）
尔云十年磨一剑，顶天立地不列颠
血冷十一年，此暮朝花远
用花开的时间屡誓言，云翳浩浩共举翩跹！
在我毫不客气的评语：无病呻吟，结构混乱，毫不押韵的评语下，是楚朋友探头探脑的留言：“啥意思？”
楚：“哈哈，这是两个人的信念。”

我心里一暖。

其实除了这首歪诗之外，楚的文章确实已经写得很好了，至少同龄人中，或者，用另一种说法，他已经可以去起点中文网写小说了，而且会别大多人写得还好，不过由于我一直很轻视网络写手，所以我想他大概是打死也不会吃那碗饭吧。后来我们在一起玩剑侠情缘三时，两人都饶有兴致的参加了剑网3举办的征文比赛。可惜我只写了个大纲就被其他琐事缠住了，楚也无心再写，一直耿耿于怀。
然后两人的故事里，都有一对兄弟。

呵，回忆已经这么快了吗？这么快就到现在了吗？好吧……还有一些，继续……

我和楚并不是那种一天粘不停，然后无话不谈的兄弟，那只是小时候，但我们即使再久没联系，或是聊天时冷场再久，继续谈话时都不会感觉到尴尬，非常轻松自然的氛围。
我曾经在楚对我抱怨世界的肮脏与他眼见的黑暗时，冷酷的告诉过他一些很MAN的话。也在他感叹生命的无情时告诉他需要明白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生命都有可能只是你的一段插曲，旧的人们会淡去，新的人们会加入，你要淡定……但我的兄弟，你有必要也成为我身边这样的一个音符吗？哥哥会试着淡定，会像我教你的那样，去客观的承认现实。

我的父亲曾给我讲过他在汶川的学校救灾，挖出那些课本与备考的书包让人唏嘘不已，父亲感叹：那些大人撕心裂肺，哭天抢地，多好的成绩，都要高考了，结果出这档子事。我冷静的评价：世事无常。
是啊，世事无常，多少人虚度光阴，每日在浑浑噩噩中无病呻吟，但楚，不一样，他deserve better。他如此热爱生活，富有野心，也应该得到回报，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

楚：“哥，你总说要一直有信念，如果你遇到完全无能为力的现实呢？”
我：（顿了顿）我会承认，因为那是生活（沉默了一下）……但我绝不就此甘心，也绝不就此容许。

所以，命运，如果你真存在，你只得到了我更明朗的轻蔑。

我是今天中午收到这条短信的，在那之前，我刚刚结束了一堂大课，一堂小课，在赶往餐厅的路上构思晚上的团体成果验收和明天的两个会议内容。
在收到短信之后，我午饭喝了一杯可乐，吃了一个鸡柳，然后有条不紊地继续每晚的复习，预习，心平气和的与组员交换意见，照顾他们的情绪以及其他日常作业，没有破坏任何一项日程——尽管效果都没以前好。
哥哥记得教过你，人只有在克服困难，完成自己颁布的铁律时，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对吧。

但哥哥午觉怎么也睡不着。

而现在，弟弟啊，我破坏了每天23点半睡觉的铁律，在电脑前思绪万千，没有眼泪，却吸了许多次鼻子，一直坐到午夜1点37分，因为不完成这篇文章，我连晚觉也睡不着。
在这篇文章里，我忘记了结构，忘记了辞藻，忘记了前后一致，忘记了妙语如珠，仅仅想到什么写什么。
哥哥不想做一个软弱的人，也从来都不会是。而这个时间段，你小子惹下的麻烦，我还得替你收拾，而我作为你的哥哥，要处理问题，更不能添乱了。
不直到怎么回事，在……是该结尾了吧……你小子，我该结尾了吗……哎，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以前对你指手画脚，教这教那，今天居然却优柔寡断起来……好吧，哥哥拿了块创口贴把拇指的伤口包了起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逝者已矣。对吧？我曾和你聊过许多东西，但还有一些没提过，比如：哥哥很喜欢鲁迅先生的那篇《阿长与山海经》。

仁厚黑暗的地母啊，愿你温柔地怀抱这飞扬跳脱的魂灵。





2011年11月17日1点59分



无星，无月，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