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落之前,我赶到了虚风镇。
镇上的风景很美,绿油油的草坪如一大块翡翠,零星还点缀着不知名的野花。 在大破坏后,这样的场景可不多见。
“喂,矜持一点啊。”
我用力地扯了扯手里的缰绳。
霸王不满地哼哼了两声。虽然平日以吃肉为多,但见到这么可爱的草坪,它还是暴露出了马的本性。
一路上,这头古怪畜生引来的注目礼比最漂亮的舞女还要密。我神态自若地一路骑到酒馆,人如果老是在意别人的目光,生活会平添不少烦恼。
“牛排和肉串,饮料冰的就好。”
随手往桌上扔了一张钞票,我坐上了吧台。
“客人,远道而来一定很辛苦吧。”老板收下钱,一边示意美食小姐给我准备食物:“如果有需要,我们楼上有空房间,费用比旅馆便宜哦。”
“不必,我不打算在这过夜。”
我来这儿,只是为了一个老妇人。
老妇人名叫拉里萨,一周之前,她在自己的小屋里过世了。
在她生前,我与她算是很好的朋友~我喜欢和旧时代的幸存者聊天,在诺亚将世界破坏得面目全非的现在,唯有从这些人身上,才能窥得昔日时光的些许面貌。
在她的葬礼上,照顾她的女佣交给我一个纸包。
“拉里萨婆婆希望你把这个交给沃纳先生。”
沃纳先生是拉里萨婆婆的丈夫,在我与拉里萨婆婆认识之前就已经行踪不明了。
“有什么线索吗?”我接过那个纸包。
“在前天,沃纳先生来信了,他说他会去虚风镇,如果他真的在那里,应该能在那里的酒吧看到他。”
……
我打量着酒吧里形形色色的面孔,在那之中,并没有沃纳先生。
轰隆隆。
大功率的引擎轰鸣使我微微一惊。
那是重型战车的声音。
随着这个声音越来越近,酒吧里忽然闯入数十个不速之客。
“出去出去,别扫了虎王大人的兴致!”
那些人连推带搡,将身边的酒客一一赶走,迫于他们的威势,其他的客人也纷纷逃离了这个酒吧。
冷血党的人,在哪里都是这么霸道吗?
“喂,叫你出去,没听见是不是?”
我懒懒地转过身,看着对我怒目而视的那名冷血党。
“这儿的位置多的是,别说什么虎王,就算容下你们也是绰绰有余。”
“管它有几个位置,你给我出去!”他伸手试图抓住我的衣领:“你还不配和虎王大人同坐。”
那只手在接触我的衣领前掉落在地。那人看着自己的断手,由于事发突然,他的脸上除了尚未消褪的暴戾外,便只剩下惊讶和茫然。
然后,痛觉神经传来了回馈,他捂着手惨叫起来。
“现在配了吗?”
我一挥手,甩去长刀上的血迹。
短暂的惊讶过后,他的同伴们恼火地准备举枪,但一个威严的声音命令他们立刻退开。
一个灰发蓝眼的男人缓缓进屋,他看了我一眼,大步走到我的身边。
“可以坐下吗?”
不同于冷血党们穿的那些廉价夹克,他穿着一套灰黑色的军官制服。不知为什么,虽然在我的印象中没有任何组织是这种着装,我却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即视感。
“请便。”我收刀回鞘。
他在我的身边坐下,要了一杯葡萄酒。
“你是猎人?”
“是。”
“我是虎王,冷血党的干部。”他举起酒杯,示意与我碰杯。
“挺威风的名字。”我举杯与他相撞。
“我的战车就叫这个名字,我也想让它成为我以后的绰号。”他嘿嘿一笑:“不瞒你说,这是我加入冷血党后的第一战。”
“所以?”
“我本来的任务是占领这个城镇,不过看到你,我改变了主意。”虎王盯着我:“欺压没有反抗能力的弱者毫无意义,你来做我的对手如何?”
“现在不行,我得等一个人。”
“哦?你的同伴吗?”
“不,只是送信而已。”我看着天花板:“镇外有一片开阔地,今晚12点,我在那儿等你。”
一个老人想必不会在夜间行动,如果天黑他都没有出现,那么这份手信多半是送不到了。
“一言为定。”喝干了剩余的杯中之物,他站起身:“你可以用剩下的时间准备,不管你做什么,我不会让其他人对你出手的。”
比起冷血党的其他干部,他似乎也不算太糟。
“喂。”
“是。”意识到我在和他说话,酒吧的老板连忙跑过来:“有何吩咐?”
“这儿来过一个叫做沃纳的老人吗?”
“没有。”老板摇摇头:“路上可不安全,除了游侠和定期的商队外,我们镇基本见不到什么外来者,老人就更不用说了。”
“是吗。”
既然如此,就专心考虑接下来的一战吧。
我耸了耸肩:“我改变主意了,你说的房间在哪?”
夜很快深了。
风吹在身上,寒意几乎沁入骨髓。我心不在焉地裹了裹斗篷,反正再过一会,浑身上下就要热起来的。
随着引擎的轰鸣声,那辆重型坦克如约而至。
“小子,你的战车呢?”虎王的声音透过喇叭向我传来。
“我没有战车。”吹了一声口哨,霸王在我的身前跪下。
我翻身上马,策马扬蹄:“只有战马。”
“哈哈哈哈,小子,你打算靠这匹马和那把刀来对付坦克吗?”
我一言不发地掀开斗篷。
在我的左腿,挂着一把大号的霰弹枪,而背后,则是一把榴弹发射器。
风格鲜明是扬名立万的捷径,但不知变通简直是自寻死路的典型。
“那么,开始?”
“开始。”
一声爆响,88口径的火炮喷出了火舌。
几乎与此同时,我感觉手里的缰绳猛地一紧,霸王驮着我避开了这一击。
不等他的主炮再次装填,我拔下榴弹炮,对着坦克的炮台部位扣下扳机。
火花四溢。不同于迅猛灵动的霸王,即使驾驶员的操作技术再好,近距离的榴弹射击重坦克也是无法避开的。
不过造成的杀伤…唯一的战绩,大概就是地上的那几块装甲片吧。
“有点意思,小子。”喇叭里传来他兴致盎然的声音:“倒看看你能不能躲过这一招。”
随着一阵连续响起的枪声,战车上的附属机枪开火了。
不同于间隔时间较长的主炮,即使是霸王也没法完全躲避那骤雨般的弹幕射击。但它也不必躲避,不算特制的马铠,子弹也无法穿不透它经过改造的硬化皮膜。
松开缰绳,右倾重心,我已经滑到了没有受击的那一侧。借助马铠上的凹凸,我将整个人紧贴马腹~我可是血肉之躯,那些花生米奈何不得霸王,却能把我轻松轰成肉渣。
战马忽然长嘶,似乎在提醒我有什么新情况,我从马腹下探头,看见的是数道拖着尾焰的飞弹。
呵,制导武器都用上了。
我翻身窜上马背,左手拔出腿上的霰弹枪。
无数弹丸喷薄而出,与飞弹交击,在半空化作无数焰火。
顾不上给霰弹枪装填弹药,我右手拔出榴弹炮再一次轰上炮台。
榴弹击打在同一个部位,当然,造成的杀伤就是又炸下了几块装甲片。
“没有别的武器了吗?”战车内传来了虎王挪揄的声音:“那你兜里最好塞满枪榴弹,小子。”
我默不作声地将榴弹填入掷弹筒。
没错,拿榴弹炸这种重型战车,比蚂蚁吃大象快不了多少。
机枪的声音再次响起,霸王侧过身,绕着战车跑了起来。
然后,战斗就进入了一个具有规则性的僵持。
在虎王使用机枪的时候躲起来填装弹药,在他使用弹幕射击的时候用霰弹枪拦截,在他使用主炮的时候则用榴弹反击。
如果按照命中数得分的话我或许算是赢家,但对他来说那些榴弹不痛不痒,相反,他只要一击命中,我就有尸骨无存的危险。
这个叫做虎王的人很了解他的战车,三种武器交替上阵,保持了火力不会因为装填而间断。
不过,毕竟是单人操作,三种武器来回切换需要时间,即使他不断变换射击顺序,我还是无可避免地抓住了他的破绽。
当机枪声骤止,我翻上了马背。
炮弹方才已经发射过,所以接下来会发射制导飞弹,换句话说,不会有平射武器对我接近它造成威胁。
“霸王,走了!”
用霰弹枪轰炸飞弹,我轻轻一踢马腹。
霸王长嘶一声,眨眼间已经到了战车侧边。
跳跃,铁蹄扬起。
然后重重踏下。
合金制的马蹄铁挟着生化战马的力量,生生踏弯了机枪的枪管。我在车马交错的刹那反扭过身,翻手射出榴弹。
叮!
榴弹打中车身,却没有爆炸,而是弹了开去滚在一边。
尼玛的近距保险引信。
“嘿,小子,如果没有榴弹,你要怎么对付战车呢?”
这个行为提醒了虎王,他驱动战车紧随着我,虽然这样一来,他的武器也会失去射击空间,不过即使不用武器,光凭战车碾死我也绰绰有余。
本打算再用榴弹削减一些装甲,不过看来,现在就得分出胜负了。
我用力一扯缰绳,携马向右拐去。战车不及拐弯,只得用炮塔对这边射出炮弹,这自然被霸王轻易避开。
避开炮弹后,我调转马头,整个人改成蹲在马背上。
腰间的长刀被我缓缓拔了出来,双手握住。
“想用这把刀对抗战车?有意思,放马过来吧。”
也许是好奇我究竟有何花招,在霸王突进的过程中,他没有发射飞弹。
“霸王,左侧。”
左侧被我的榴弹炮重点照顾过,那儿的装甲最为薄弱。
察觉到我的目的,战车迅速向我冲了过来,同时,它的炮管移向左侧,挟上冲击的势头,这根犹如一把骑士的马刀。
要借助一匹马闯天下,一手出神入化的骑术必不可少。
我在马背上一踏,霸王卧了下去。而我则跳了起来。一人一马同时避开袭来的炮管。
“喝啊!”
我大喝一声,反手持刀重重对着战车一撩。
这把刀是一个怨恨战车的老顽固打造的,只要施加的力量足够,理论上它能斩开一切。
落地的时候,我看见刀尖上沾了血。
战车停了下来,里面传来虎王有气无力的声音。
“…你不错,小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对手。”
舱盖被打开,虎王钻了出来,然后,倚坐在战车边。
他的军服上出现了一个血红的破口,不过他看也没看一眼,自顾自地摸出了一包香烟,点燃。
“小子,你说你来这儿是要送信,是送给一个叫沃纳的老头子吗?”
“…你认识他?”
“嘿嘿,我当然认识。”虎王冷笑:“几十年前的时候,沃纳还是一个傻大兵,他自不量力地爱上了他的长官,虽然走狗屎运与他的长官结了婚。但他却一直自卑于自己的军衔,可惜的是,就在他打算大干一场立功升职的时候,他所属的国家投降了呢。”
“……”
“转眼,沃纳和他的妻子都进入了垂暮之年。但沃纳一直都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所以当他听说冷血党在招募战车手的时候,他瞒着妻子偷偷加入了冷血党,古拉诺托斯欣赏他的技巧,为了让他能长期为自己服务,他给了沃纳可以重返青春的变形因子。”虎王盯着我:“然后,曾为国家和荣誉而战的沃纳少尉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冷血党的新任干部,虎王。”
“…那么,这个给你。”
我递给他那个纸包,他接过,拆开。
里面,是一个十字型的勋章。
“嘿嘿,拉里萨的剑骑士勋章呢…”虎王的脸上露出怀念的笑容:“我一直希望自己也能戴上这个勋章。”
他抬起头,将勋章递回我:“你留着吧,敢用长刀与坦克作战的你,比我更配得上这枚勋章。”
“……”我默默接过勋章,他满意地点点头:“对了,拉里萨最近怎么样?”
“她已经去世了。”
愣了一下,虎王叹了口气,整个人仿佛苍老了许多。
“…是吗?或许,正是因为拉里萨觉得自己时日无多,没法亲自过来劝我停手,才会让你过来,我在犯下累累罪行前,以一个战士的身份光荣战死吧。”他闭上眼:“我想去见拉里萨了,给我来个了断吧。”
“…”我拔出霰弹枪,填入子弹。
“对了,如果可以的话,开走我的战车吧。”老人闭着眼睛:“让【虎王】重振当年的威名,也是我的一个愿望。”
“明白。”
带着对他的承诺,我扣下了扳机。
拂晓的时候,虎王的战车终于修好了。
“抱歉了,我用了你的座驾,你就凑合着用我的吧。”
我将沃登的骨灰盒绑在马背上,自己则爬上了虎王号的塔台。
霸王不满地从鼻子中喷气,似乎对我【另寻新欢】很不满意。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它能自己走,战车不能。”
“走吧,霸王。”
我钻入虎王号的座舱,带着老人的遗物和执念,再一次展开了自己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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