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up - 2006/3/13 18:04:00
“你选择在哪儿死呢,7楼,还是家?”
曾经心脏手术的病友常常这样问我,她叫濑津美,O型血,自称比我大,对汽车和道路的熟悉程度赛过GPS。
2005年初的冬天,淡路岛开满水仙的清冷海岸,在成功窃得前来探病的老爸的车顺利逃亡15天之后,我目送着她步入了大海。
“你是会拉住我,还是鼓励我呢?”
途中每次到达水边,她总会摆出往里走的样子,而我,总是以“你还没有到时候”为理由旁观。
这次,时间到了,我却依然驻足。
“我那在医院和家度过了大半的22岁,究竟算是怎么回事?”
7楼,医院的临终隔离区,放弃一切治疗,只有无聊的电视,经验数据每人生前到这不会超过三次;家,充斥着曾经拥有现已疏离的现实世界,曾经莫逆现已陌生的健康人类,以及,曾经自由现在自负的和气氛围。
这两者,我该回到哪一处,该把她带回到哪一处?
“我只能放弃,一直选择放弃,因为从头开始就没有希望啊!”
消极处世既不会高兴,当然更不会伤心,可选择消极本身就是那么地令人悲哀。
所谓希望,不过三样——比基尼泳装、阳光海岸、模特的感觉。当她穿着得意的短裙配浴巾比基尼,站在晚冬淡路岛开满水仙的清冷海岸向我微笑时,我有什么理由阻拦?能够治愈她么,还是,我爱她……?
Narcissus,希腊神话中自恋的美男子,对妖精Echo的爱无动于衷,伤心欲绝的她以生命换取了对他自恋的诅咒,最终他因顾盼自己的水中倒影而溺死,化作朵朵水仙。
Echo因为只能重复对方说过的话,所以注定不能与自恋的Narcissus互诉爱的承诺,濑津美说世界就像Narcissus般清高,不过她并没有像Echo那样诅咒自己的命运,而是在自始至终的绝望面前放弃了一切进攻和防御。
那天预言又止的是,假若我是Narcissus,一定会对Echo说“我爱你”,因为去爱一个深爱着你的人,本身就是一种自爱。
但我什么也没说,没有对自比为Echo的濑津美说我想要改变Narcissus的命运,也没有说我爱她,直到她一步步地走进大海,我什么也没说。
或许,Narcissus与Echo本就是一枚硬币的两面,一个只接受自己的一切,一个只接受他人的一切,这样的两个恋人,注定获得不到幸福。
所以,濑津美和我,Echo和Narcissus,究竟谁是谁,无从定论。可以肯定的是我们都没有选择爱情的权力,因为我们没有时间,没有未来……
Echo消失了,Narcissus还是顾影自怜,因为他再也没有其它可看,无论用眼,还是用心;
濑津美消逝了,水仙依然装点着淡路岛的海岸,而我却再听不见心的回声——无论我是Echo,还是Narcissus。
P.S.面对这样一个故事,真的不知该说什么。不能说故事的基调就是灰色的,只是看着与生俱来的渺茫希望,濑津美只能这样选择。不过,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比如故事中的“我”,或许可以选择接受一切,即便那是盲目的乐观——幻想越高,跌回现实当然会摔得越重,然而,疼痛对于没有时间、没有未来的人来说,又何尝不是种真实的存在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