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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1 - 2009/3/7 23:51:00
AIR 青空下的传说  アンソロジー _ノベル (JIVE CHARACTER NOVELS)
  原著:KEY社
  
  
  

  6月的一个雨天,神尾观铃在放学路过涨水河上的小桥时,发现了一个溺水的少年。尽管呛了好几口泥水,但她还是拼命将少年从浊流中救了出来,并毅然决定为他做了人工呼吸。少年不知为何满头白发,双眼通红。醒来后,少年只留下一句「少管闲事」。便扬长而去。气候,观铃与少年再回之时,少年绝口不提当日之事,一味与观铃
  玩耍嬉闹,二人很快就成了朋友。与此同时,栖息于山中的神社的白鼬的话题在校内传的沸沸扬扬……

  STORY-1 「rainy tale」
  著/O‐take  插图/雫
  STORY-2 「Overture」
  著/为我井彻  插图/NAL
  STORY-3 「国崎往人改名计划」
  著/关隼  插图/猫间琴美
  STORY-4 「临终之梦」
  著/深川拓  插图/ 小田原箱根
  STORY-5 「飞向天空」
  著/野口七枝  插图/依澄铃
  STORY-6 「little troupe」
  著/日暮茶坊  插图/AM-DVL
  STORY-7 「名侦探雾岛佳乃事件簿——消失在迷雾中的果汁牛奶」
  著/齐藤ゆうすけ  插图/今泉昭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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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TORY-1 「rainy tale」
  著/O‐take  插图/雫
  6/15(周四)

  那天,下午开始下起雨来。
  放学时,雨势变为倾盆大雨。男孩们纷纷顶起书包往家跑。但我,没问题。早就做好了准备。黄色雨伞,黄色雨衣,黄色雨靴。最完美的装备,嘿嘿。观铃,你真了不起。
  拍打在雨伞上的水声,仿佛一段动听的旋律。
  「下雨~下雨了~」
  我故意踩着水塘同时小声唱起歌,从脚下传出欢乐的水声。
  「吃完早饭去学校~」
  咦,好像有点不对头啊,因为现在不是早晨。
  ……不是这个,不,应该没错……嗯,我有些迷茫。
  「下雨~下雨了~」
  我一边喊着,一边踏进一个个水塘,真好玩。
  「一二三,跳。」
  然后,我的双脚落在了一个大水塘里。
  嘭。
  ……咦?和我想象中的声音不太一样啊。
  水从长靴上方咕咚咕咚地灌了进去。这水塘太深了。
  长靴里已经湿透了了,我最喜爱的袜子一定也被染成咖啡色的了吧。有点难过。
  但没关系,我不介意。下雨天会淋湿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调整了心情继续前进。直接回家太对不起难得的雨天,所以我决定再去什么地方逛逛。反正就算回家,家里也没人。
  我在小河的桥前停了下来。如果继续走的话,可以爬山去神社……要不要去呢。雨更大了,我的完美装备早就被淋得透湿。
  回家吗……
  我边思考边靠近小桥,向河水望去。向来流速平缓的小河,今天的水势相当汹涌,河水也变成了浑浊的棕色。这条河很少变得这样狂躁,简直就像台风天气里一样。大雨才刚开始下,说不定上游的雨会更大。
  那么,还是回家的好吧——
  我犹豫着,忽然注意到了什么。
  ……那是什么呢。
  呃,茶色的衬衣。
  不对,应该是被河水弄脏了,本来应该是雪白的衬衣才对吧,衬衣浮在河面上,看来是被河边的植物挂住了。不光是衬衣,还有裤子,鞋子,连带穿着这身衣服的人。那人,正漂在小河的正中,一动不动。
  ……这……呃……也就是说……
  「多啦A梦!!」
  喊出这句话的同时,我已经跳进了小河。
  我得救他,不然他会被淹死的。
  水流比我想象的更急,我在河里行进困难。长靴和雨衣居然会妨碍我在水里的行动,再这样下去,说不定我就要被冲走了。
  二次遇难。
  虽然不太明白这个词的意思,但这个可怕的词语还是出现在了脑中。
  但是,不行,我必须努力,因为眼前这个人就要被淹死了。
  「观铃,加油!」
  我为自己打气。
  而同时。
  「哇噗!」
  泥水涌进嘴里,我不得不咽了一口,真苦。
  咕、咕哦……
  我本想抱怨,但还是放在心里吧。
  小心翼翼地向前挪着脚步……滑倒就糟糕了……向那个漂浮着的人靠近。
  「你没事吧。」
  但对方没有任何回应,像是昏过去了。
  那我只能把他抱走了。这人的体重有多少公斤呢?
  一二三,我用力抱起了他。这孩子的身体非常轻,我一下就将他抱在了怀里。刚才太紧张了所以没注意,现在才发现这是个小孩。那么我救他应该没问题。
  我抱着他向河边艰难行进。但因为双手都空不出来,水流又强,走起来很困难。
  终于,我拖着他走上了河岸,将他安置在淋不到雨的桥下。
  虽然已经精疲力竭,但现在不是说累的时候。
  「喂,我说,没事吧!?」
  ……是个男孩……吧。他长得太漂亮,我甚至不敢肯定他的性别。
  年龄大约十岁左右,看上去没有外伤,他有些太瘦了,大概是食量很小的缘故。不好好吃饭的话可是长不大的哦。
  然而……最为醒目的,是他的白发,像老爷爷似的,雪白的头发。
  这是什么回事,生病了吗。又或者,其实这是个看上去像小孩的老爷爷?但是……他的这头白发却很漂亮,摸上去滑滑的,很舒服。
  ……呃,现在不是在意这个问题的时候。
  他还……活着……吧?
  我小心翼翼地伸手试了试他的鼻息……没有……呼吸……
  「年纪轻轻的不能就这么死了啊!」
  我用力摇晃他的身体,但也完全没有反应。他的身体,冷得吓人。
  「喂……快醒醒……不该……这样啊……」
  视野模糊了。温暖的液体,扑簌扑簌地滑落脸颊。
  死亡。根本不适合这孩子。
  他应该还有很多想做的事,今后,他应该要尽情享受人生的。但……不能这样。现在就死,实在太早了。
  ……不能死,我不会让他死的。
  在学校里学过怎样急救,也在实验品身上练习过。
  所以,我一定要让他活过来。
  我让他仰面躺在地上,将手放在他的胸口。
  就这样用力按他的胸口。这叫做心脏按摩术,不过这是我第一次对人类使用。按上几次之后,接下来……
  然后要做的事让人有些不好意思,但,现在不是介意这些的时候。
  我掰开男孩的嘴,为空气流通打开一条通道。然后用力吸一口气
  呼!
  ……冰冷而柔软的触感,以及河水苦涩、又带点腥臭的味道。
  对方是个比我小很多的男孩,而且浑身湿透,场景还是桥下。
  我的「初吻」真令人悲哀。
  ……不,不是这样的,救人和这是两回事。
  所以不算是「初吻」。
  观铃,你的初吻还没丢!我作出了这样的判断。
  「咳咳!咳咳!」
  突然,男孩难受地咳嗽起来,并从嘴里吐出了水。
  他好像非常痛苦。但因为太过突然,我被吓了一跳,所以也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剧烈的咳嗽并吐水之后,男孩安静了下来,坐起身注视着我,他的眼睛,就像兔子那样鲜红。
  「那、那个……你,没事了?」
  「……」
  「能呼吸吗?有没有什么地方觉得疼?」
  「……」
  不管我怎么问,小孩都只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
  不对,要说注视……不如说,狠狠地盯着我?
  「我说……真的没事了?是不是说不了话?」
  「没事,很遗憾。」
  他终于开了口。
  「什么嘛,真遗憾.」
  ……啊?
  「说什么呢,哪里遗憾了。活过来是好事,好事啊。」
  他怎么说出这种话来呢?难道是因为这孩子……没听清我的话?
  「你刚才停止了呼吸,担心死我了,还以为你会死呢.,』
  「你这么以为吗……还差一点就能死了。」
  什么嘛,这小孩说的话我根本听不懂。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
  「家住在哪儿?」
  「……」
  ……他没有回答。少言寡语的孩子。
  「嗯,那么,为什么会溺水呢?太不小心了。」
  「……已经小心了。」
  「是吗……那么,以后得更小心。」
  「我很小心地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跳河。结果,被冲到了这里。」
  「这么说来……难道你……」
  男孩站起身向河堤走去。他的脚步很稳。
  「喂……你去哪儿?」
  「回家。」
  「等等,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不必。」
  男孩登上河堤,我也追了上去。等回到桥上,男孩的身影已经远了。
  「喂,等一下!」
  我的呼喊声终于让男孩停下了脚步。雨势越来越大,模糊了男孩的身影。
  「是你救了我吧。」
  他的声音透过雨幕清楚地传人我耳中。
  「呃……嗯,我努力了一下。」
  我真的很努力了,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厉害。
  但,男孩的回答却是——
  「别多管闲事。」
  扔下这句话,他消失在了雨幕中。

  6\18(周日)

  今天是第三天。从那以后,我每天都会到这座桥上来。
  然后就像现在这样,呆呆地注视着河面。仅此而已,因为我根本没有其他办法,可以找到那孩子。
  我想见他。
  那种告别方式太莫名其妙了,我想再见他一次,和他好好谈谈。
  所以每天,我都会在这桥上等待。等在这个和他分别的地方。
  今天是周日,所以我一早就到了这里。很快就到中午,站的时间太长脚有点疼了。
  今天和那天一样,也是雨天。但河水没有涨,也没有浑浊。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为什么那天,小河会那样狂躁呢?
  如果那天的河水和现在一样的话,那孩子或许就不会想跳下去了吧。
  唦唦。
  「哇!?」
  我猛然怪叫起来。手中的伞也被风吹跑了。
  谁摸了我的屁股。
  我战战兢兢地回过头。
  「你的屁股不够圆润,这样可没法生下健康的宝宝。」
  那孩子正板着脸站在我的背后,用那双鲜红的眸子注视着我。
  「……太过分了。」
  「怎么了?」
  「你摸我屁股,这绝对算是性骚扰。」
  我感到自己都快哭出来了。
  「很恶心吗?」
  「就像吃了特制果酱面包那样。」
  「是吗……」
  男孩认真地思考起来。看来他根本没意识到那是不该做的事情……毕竟年纪小,还不太懂事吧。或许是我太过敏感,但他真的把我吓坏了。
  「那么,算扯平了。」
  男孩忽然冒出这么句话来。
  「我摸了你的屁股,让你不愉快了。」
  「嗯,而且还有点难过。」
  「但你救了我,让我不愉快,而且非常难过,所以我们扯平了。」
  我怎么觉得他是在欺负我。救了他的命他反倒不情愿,对我性骚扰又不道歉。
  我真的想哭了。
  但是,这不行,我得努力,因为好不容易才见到他的。
  「啊,我说,小孩,你……」
  「别叫我小孩。」
  「呃……那你把名字告诉我吧?我该怎么称呼你?」
  「春天满月缺了三次的半夜在北边枯萎的杉树下出生的第八个白色孩子。」
  「……你在,开玩笑吧。」
  「……开玩笑。」
  我再笨也知道这不是他的名字。
  「名字根本无所谓。」
  我觉得很有所谓。
  「那你家在哪儿?就是你住的地方,在哪里?」
  「……那里。」
  他指着山。看来他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
  「年龄呢?几岁了?」
  「……差不多九岁吧,大概。」
  每个回答都够气人的。
  「还有什么问题?」
  「呃,那我还是问吧。为什么你的头发是白的,眼睛是红色的?」
  「这是……生病。天生的。」
  这么说来,我听说过这种病。说是体内色素缺乏之类的。记得是叫
  「『阿尔·帕西诺』对吧?」
  (注:阿尔·帕西诺是影星名字,因为谐音,被观铃和albinism[白化病]搞混了)
  「对,就是那个。」
  啊,猜中了……不过,我真的猜对了吗?怎么觉得不太对劲。
  「你就这么叫我吧。」
  「……啊,叫什么?」
  「名字。」
  ……嗯,用病名当名字,有趣。
  「那么,我就叫你阿尔可以吗?」
  「没问题。」
  我怎么觉得这问题很大。但既然他本人说可以那我也无所谓。
  「那么轮到我了。我找你有事。」
  「我希望你也能用我的名字称呼我。我叫神尾观铃。叫我观铃就行了。」
  「那么,观铃。」
  真够干脆的。
  「观铃救了本来应该死掉的我,所以现在我活着,并非出于本意。」
  啊,这事啊。正好,我想和他好好谈谈这个。
  「你把我所不需要的东西强加在我的身上,这让我很苦恼。你明白是什么吗?」
  「嗯……不明白。」
  「是时间。我拥有了太多时间,让我无聊到想死,我无法忍受。所以观铃必须负起责任。我的时间,由观铃负责消费掉。」
  「呃,我还是不太明白……」
  「是吗?我还以为解释得够清楚了呢……」
  「哈哈.因为我很笨。」
  「是吗……嗯……」
  阿尔没有生气,反倒是认真地思考了起来。他应该是在想要怎么解释才能让我明白吧。
  「好,这么说吧,和我玩。」
  「嗯,玩吧。」
  「……那么爽快?」
  「嗯,大家一起玩会很开心的。」
  「我身份不明,你无所谓?」
  「无所谓,一起玩就会很开心的。」
  见我这么说,阿尔顿时露出一脸惊喜。
  「是吗,会开心吗?那么一起玩吧,玩什么呢?」
  阿尔好像非常高兴,他拉着我的手,像是要把我拉去什么地方。
  「嗯,那么,先去我家吧?雨那么大,我们都淋湿了。」
  雨还没停,伞在刚才就被吹走了,我们在雨里聊了那么长时间,被淋透也是自然。湿衣服黏在身上,我觉得不太舒服。
  「观铃的家?去那里玩吗?」
  「嗯。去吧。不过在玩之前得把身体擦干。」
  「好。走吧,快点。」
  「哈哈,好的好的。」
  阿尔拉着我的手,我们走了起来。
  「阿尔,别乱动啊。」
  脱下湿透的衬衫后,阿尔便开始在家里乱窜。我手拿着毛巾不停追赶着他。
  「嘿,这里是观铃的家。嘿。」
  「好孩子听话,快来擦身体。」
  啪嗒啪嗒啪嗒。
  「哦,厨房,有吃的吗,吃的哦。」
  「等会儿再吃饭,等一会儿。」
  啪嗒啪嗒啪嗒。
  「……洗澡间啊。我讨厌洗澡,会弄湿的。」
  「你已经湿了,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啪嗒啪嗒啪嗒。
  ……好累。我无力地坐在地上。这个小孩……
  「怎么了观铃,结束了?」
  见我放弃了追赶,他忽地探出头。
  「嗯,结束,我跑不动了。」
  「我还没玩够呢,接着玩。」
  他拽着我的手想把我拉起来。这算什么游戏啊。
  「观铃,站起来,接着玩嘛,来抓我。」
  「抓你?」
  「当然。就这么结束太无聊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
  「嘿。」
  趁他不备,我一把抱住了他。
  「哇,你干什么!?」
  「你不是说让我抓你吗?」
  我用力抱紧了他,他被迫坐在我的腿上。
  「这、这太卑鄙了,违反规则,侵害人权……」
  「哈,阿尔懂的词汇还不少嘛。」
  我边说边用毛巾替他擦身,头发也一起擦干了。
  「……观铃真狡猾。」
  「无所谓,不擦干会感冒的……其实,进浴缸泡个澡暖和暖和更好。」
  「不要!」
  「嗯,所以呢,擦完身体就放过你,但你得乖乖坐好。」
  或许这句话起了作用,阿尔放弃了挣扎,乖乖坐着一动不动。
  于是我再次观察起他来。他真的长得非常漂亮,头发虽然雪白但很有光泽,皮肤滑滑的,白得几乎透明。这样的男孩,嗯,让我有点羨慕。
  擦完身体之后,我为他换上T恤。衣服太大了。
  「嗯,完成。」
  一松开手,他便嗖地跑远了。那么,轮到我了。
  「我也去换衣服。」
  「……观铃也要换衣服吗。」
  「嗯,在卧室里换。所以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
  在我抬脚走向卧室的瞬间,忽然心里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回过头,盯着阿尔。
  「……你不会……偷窥吧?」
  .  「嗯,如果观铃不允许的话。」
  幸好我事先作了确认。
  「……观铃真厉害。」
  阿尔看着被我取走的牌,自言自语道。
  「是吗?因为总是一个人玩,所以不知道自己的水平。」
  我接过阿尔手中的纸牌,将它们混在一起。观铃VS阿尔。翻牌游戏第五十一回合,胜利属于我。于是我的战绩便改写为四十七胜四败。
  「累了。」
  阿尔边说边呈大字型倒在了地上。
  ……纸牌游戏应该结束了吧。我从没和别人玩过这么长时间,不可思议的是,病也没有发作。
  这是怎么回事呢,与其说和他一起玩,我觉得更像是在照顾一个弟弟。
  哈哈,我成了姐姐了。
  「那么,接下来干什么呢,你去外面走走吧。」
  「嗯,这样也好。」
  「去哪儿呢?」
  「什么地方都行,只要是观铃去的地方,都可以。」
  「我?我就呆在这里啊。」
  「啊啊,那么就在这里。」
  阿尔满脸笑容地看着我。大概他已经把我当作很亲近的人了吧。我有些不好意思,但又非常开心。
  「观铃,我回去了。」
  这太突然了,刚才还说要去什么地方玩呢。
  我看了看时钟,已经傍晚了,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也是,再不回家天就要黑了。」
  我看看窗外,天空已经逐渐被染上赤红色。
  「和时间没关系。雨停了。」
  是啊,雨停了,因为已经能看到晚霞。
  「所以我得回去。」
  阿尔站起身,抬腿向玄关处跑去。
  我急忙追了上去,追到玄关时,阿尔正打算出门。
  「喂,等等,我能问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我赶时间,快点。」
  这是我一直想问的问题,我想见他的原因也是如此。
  「那个…为什么那天你会想死?」
  阿尔注视着我,一言不发。
  「嗯……不想说的话就不用说……我只是很想知道。」
  「……因为时间。」
  阿尔的回答非常简单,但很难懂。
  「不是说了吗,有太多时间就会痛苦,放任不管的话痛苦的时间就会越积越多。我根本不需要时间,所以,那时我想结束一切。」
  越来越听不懂了,最近的小孩都在想些什么呢。
  「但现在,我赶时间。」
  他的目光非常焦急,似乎急于赶回去。
  「啊,抱歉拖了你那么久。我问完了。」
  「那么,回头见……我先说好,用不着你瞎担心,我现在不想死。」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只有现在而已。」
  「你这么说,我又担心了。」
  「不用乱想。现在……我和观铃在一起的时候,不想死。和观铃在一起很开心。」
  话音刚落,阿尔便跑了出去.
  在夕阳的映照下,他的身影越来越远。我觉得,他的背影真小。

  6\23(周五)
  「神尾……你接下来有事吗?」
  放学后,一个声音忽然在我背后我响起。我转过身。
  「呃……呃……这个嘛。」
  对我说话的是同班的小野,旁边站的是平井。
  「啊。是这样,一起去神社吧。」
  听到一起这个词,我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小野见状,也露出了一脸悲哀。
  「听说最近这一带出现了白色的鼬,商店街啊海岸啊,还有学校附近,都有人目睹。据说很小很可爱。」
  平井插嘴道。
  ……白色的鼬。我觉得,肯定会很可爱。
  「而且,那只鼬好像就住在神社,我弟弟说的。」
  「我想……神尾很喜欢动物对吧,所以来问你要不要一起去看……」
  很想去,我好想摸摸那只小鼬。但是……
  「一起去吧。」
  「……抱歉。」
  听我这样回答,二人同时露出了悲伤的神色。
  「为什么?一起去看看应该不要紧的,只去看看,不会发病——」
  「平井!」
  「啊……对不起……」
  小野其实不用那么生气,这不是平井的错。
  「对不起,不是因为这个。今天……我有点事,所以不能去了。」
  二人的目光中都透着难过。我受不了这难堪的气氛,于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其实我很想一起去,但真的很遗憾,我有事,得快点回去。所以……对不起。」
  「没关系,不用在意。那么下次……」
  「嗯,下次一起去吧。我走了。」
  对二人挥挥手,我逃也似地离开了教室。
  虽然拒绝了二人的邀请,但我还是想看小鼬。一想到它那身蓬松的白毛我便不能自自已,真想摸摸看。
  我先回到家消磨了一会儿时间,然后独自一人向神社走去。我真是个坏孩子,如果在途中遇到小野,我就得躲起来了。
  爬完山路,终于到达了神社。虽然天气很不错,神社范围内还是感觉凉凉的。偶尔一阵风拂过,感觉很舒服。
  「呃,小鼬。你在哪儿呢?」
  「找到了,在这里!」
  不远处响起一个声音。
  听见这声呼喊。两三个小孩向神社后方跑去。我追着他们绕到后面,只见六个小孩正在抚摸着什么。
  「真的,雪白雪白!」
  「好可爱。」
  「毛软软的。」
  愉快的声音。我忽然看见从他们之间的缝隙里露出一条白色的尾巴。
  「啊,逃走了。」
  「等等——」
  一只动物从孩子们中间蹿了出来,穿过我的脚边,灵活地攀上树干。
  当爬上一根粗壮的树枝后,它缓缓扭过头。
  白色的鼬,鲜红的眼睛,小小的,非常可爱。
  孩子们追着小鼬围在了树边。其中有个孩子跃跃欲试地想要往上爬。小鼬看了看他们,又将目光移到了我身上。
  你给我想想办法啊。它似乎在这样对我说。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也不知它是不是听见了我的自言自语,小鼬开始向上方的树枝爬去,接着,就在它打算跳到相邻的树上时——
  啪。
  「啊,掉下来了——」
  「真笨。」
  孩子们边喊边跑了过去。
  「啊,出血了。」
  「得抢救。」
  「啊,又逃了。」
  孩子们的呼喊让我在第一时间掌握了情况。
  他们四散跑开,寻找起小鼬来。
  因为担心它的伤,我也一同找了起来。
  终于,太阳开始落山,四周渐渐暗了下来。但一直到现在,还是没人能找到小鼬的踪迹。孩子们先回去了。他们都很遗憾。但由于我劝说如果天黑了妈妈会担心的,孩子们就都乖乖地下了山。
  于是,只有我一个人留在了山上。
  「在干什么?已经天黑了。」
  「我在找那只鼬。」
  「山里很危险,快回去吧。」
  「嗯,没事,再找一会儿。」
  ……咦,我这是在和谁说话呢?
  回过头,背后站的是阿尔。我这才发现,已经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那么想看那只鼬吗,明天来不也一样。」
  」话是没错……但是,我听说它受伤了,所以有点担心。」
  「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像在说他自己似的。
  ……忽然,我发现阿尔的右肘在流血。
  「阿尔!你受伤了。」
  「不是说了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擦伤而已。」
  他看了看自己的伤口,舔了一下。确实,看上去不像是重伤。
  「可是,得止血啊。」
  我从口袋里取出手帕包在他的伤口上,将带花纹的手帕系成一个蝴蝶结。真可爱。
  「嗯,这样就可以了。」
  「……谢谢。」
  阿尔好像有点害羞。
  「哈哈。不用谢。」
  他的样子真可爱,我不觉笑了出来。
  「观铃……一起玩吧。」
  「嗯,可以啊……不过只能玩一会儿,天就要黑了。」
  「我也是这么觉得,今天时间不多。」
  「那么,玩什么呢?」
  「……跟我来。」
  阿尔牵起我的手走了起来。我默默跟在他身后。
  阿尔拉着我向深山走去。到底走了多久呢,周围已经一片漆黑。虽然雨并不大。但我的头发已经湿透了。
  ……怎么最近总会淋雨。
  这么说来,最近总觉得身体乏力,或许是因为总淋雨感冒了吧。
  但没关系,我并不讨厌淋雨。因为淋雨的时候能见到阿尔。
  「这里。」
  忽然阿尔停下了脚步。从这里,能俯瞰那条小河。
  这里应该是小河的上游吧,但这只是我的猜测。我不敢肯定,因为我从没到过上游。
  真的很暗。镇上的灯光根本照不到这里,我眼前是一片模糊的夜景。不当心些的话,似乎随时都会掉进河里。
  「在这里玩吗?玩什么?」
  「你等等。」
  阿尔边说边坐在了地上。我也学他的样子坐了下来。
  「有什么东西呢?」
  「别问了,等着就是。」
  他不告诉我。没办法,我只有默默等待。
  终于,雨停了——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
  从河边的草丛中,冒出了一个、两个绿色的光点。
  光点闪烁着缓缓向天空飞去。
  「哇,萤火虫……」
  啊,我的手臂上也有,阿尔的头上也有,那里也有,这里也有……
  当我回过神来,周围已经充满了这样温柔的光芒。
  「真漂亮……」
  无数萤火虫的大聚会。我第一次看见。
  「我想让观铃看看。」
  「真漂亮,阿尔,太有趣了。」
  「那就好。我回去了。」
  「啊,这就走?」
  「嗯,雨停了。」
  对了,他之前也说过同样的话。
  「但是……萤火虫那么漂亮。」
  「观铃想留在这里的话,留多久都可以。但我不行。」
  「那真是可惜。我还想和你再坐一会儿呢。」
  「不行啊。我得走了……抱歉。」
  阿尔充满歉意地说道。那么,我只能答应。这也是没办法的,姐姐不能对弟弟任性。
  「那么,再见。」
  「啊,观铃,你睫毛上沾了脏东西。」
  我伸手揉眼睛。
  「这样弄不掉的。我帮你弄掉,眯一下眼睛。」
  「嗯。」
  我眯起眼。
  眼前是阿尔的脸,被微弱的萤火虫光芒照亮,显得非常漂亮。
  「睁着眼睛不太好弄,把眼睛闭上。」
  「嗯。」
  我照他的话做了。眼前一片漆黑。
  瞬间,一个柔软的触感。
  但,这也只是一瞬间。他立刻离开了我的嘴唇,脸颊上能感觉到他的呼吸。
  ……呃,我,这是被怎么了。
  我用了十秒左右才弄清事态。
  ……被吻了。
  脸立刻开始发烫。
  我睁开眼睛,但眼前已经不见了阿尔的身影。扭头打量四周,都没有他的身影。忽然,我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一条白色的尾巴一闪而过,但我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
  在这里的,只有我。
  以及,飞舞在空中的,无数萤火虫。


  6\27(周二)

  雨声。雨滴落在树叶上的声音。如同音乐一般,动听的声音。
  那是,白色的,小小的男孩的声音。
  啊。
  我反射性地坐起身,身下是我的床。玻璃上无数水滴滑落,我明白过来,雨还在下。
  是这样啊,我是被雨声唤醒的。这是第几次了呢。
  应该去上学的日子,我却躺在床上。因为感冒了。
  昨天迎来了一场几天未下的雨。所以我跑去找阿尔。我向学校请了假,来回穿梭于桥上和神社间。
  我本打算见到阿尔就狠狠责备他一通。因为,他夺走了我的「初吻」。
  虽然生气,但也很开心,这种心情很复杂。
  ……但我没见到他。不管去什么地方,不管等多久。
  于是,我晕倒在了外面……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
  我试着站起身。虽然还有些头重脚轻,但没关系的。
  我想去见阿尔。带着这样的想法,我打开了门。
  但门外,依旧是妈妈有些僵硬的笑容。
  「去躺着。」
  就这样一句话,然后,门被重重地关上了。
  「妈妈……」
  「不行,快去躺着……真是的,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肯听啊,你感冒了。」
  「我没事。」
  「笨蛋,烧到39度还说这种话。」
  「妈妈,求你了……」
  「别说了,乖乖躺着去。」
  「我已经好了,已经好了!」
  ……
  门外没有回答,但妈妈还守在那里,她担心我偷偷跑掉。
  我实在太不可信了,因为之前已经逃跑了三次。
  那三次都被妈妈发现,并强行拉了回来。逃得最远的那次,我到了商店街。那时我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然后被妈妈骑着机车抓到了。
  我想更新这一纪录,至少能到桥上去等阿尔。
  ……但是,看来这愿望实现不了了。妈妈今天应该是请了假,估计准备一直就这样守在门口。
  太悲哀了,太遗憾了。
  我无计可施之下,只得回到床上盖好被子。今天有点冷,明明都快七月了,这真不可思议。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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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29(周四)

  整整两天没到室外,今天好不容易出了家门,感觉一切都很新鲜。只是,天快黑了。
  这个机会我等得实在很辛苦。我本以为妈妈只会守一天,没想到她连请了两天假。今天,终于听见她骑着机车出门了。
  其实在那时候,我就想立刻冲出去,但我还是一直等到了快天黑的时候。
  如果人多的时候出门,或许会被别人看到,然后,对方很可能去叫妈妈。也说不定会和妈妈直接打个照面。这样的话,就太可怕了。
  其实我想更晚点再出动,说实话,身体依然软软的没有力气。但我不能那么做,因为说不定到那时雨就停了。所以我急急忙忙换上衣服走出了家门。出门的时候,雨已经很小了。
  我得快点去找阿尔。
  咚。
  「好痛……」
  头撞到了墙上,同时,因为双腿没有力气,我一下子跌坐到了地面上。
  ……我的病还没好。会撞墙就意味着,我没法直起身走路。而我的  大脑昏昏沉沉的,连这一点都没察觉到。光是走路就已经用尽了全力。我没有撑伞,身上很冷,但这些,都不能阻止我的脚步。
  我必须见到阿尔。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担心阿尔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雨下得这么大他却没来找我,这绝对有问题。
  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让他没有办法来找我。所以,我得去找他。
  但是。我该去哪儿找呢?之前怎么找都没找到,最有可能见到他的地方.只有那三处而已……这时我才发现,我对阿尔根本不了解。那么,我根本没资格做他的姐姐。
  但就算这样,还是先去那个地方吧……过桥,去神社。
  花了比平时多上数倍的时间。我终于到了神社。昏暗的场景,这里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我有些害怕。
  「阿尔——」
  我努力喊道,但传入自己耳中的声音,却比想象的更微弱。
  真丢人。
  「阿尔……在的话回答我一声啊——」
  刚一喊完脚下就开始打飘,我无力地坐在了祈愿用的钱箱前。
  现在不能这样悠闲,如果不在这里的话我还打算去上游找他,而且如果总呆在一个地方。妈妈很快就会找到我。
  必须离开这里。这点我非常清楚,虽然很清楚,但却觉得双腿一步也迈不动了。
  我抬起头,视野中一半是天空。阴暗的天空下,雨势不知不觉又大了起来。另一半是屋檐。我正坐在屋檐下,所以不会被淋着。
  还有铃铛,我看见了铃铛,系着铃的绳子垂在半空,就像每个神社都有的那样……这里是神社。当然也会有。
  我伸出手握住绳子,不过没有带钱包……不过神啊,记账可以吗?
  「神啊,求你……」
  哐啷、哐啷。
  「无论如何让我见到阿尔。」
  就在我双手合十祈祷的同时。
  啪。
  一个白色的东西从上方掉了下来。
  「哇,阿尔!」
  我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但掉下来的不是阿尔,而是小鼬。
  虽说是小鼬但它腿上系着一块我很眼熟的手帕。尽管已经很脏了,可我能肯定,这就是我的手帕。是我给阿尔的手帕。
  所以……也就是说……我开始试着从头回忆。
  ……这个小家伙,就是阿尔啊。虽然现在只是只小鼬。但它就是阿尔。一定,不对,绝对是的。虽然和我想象的有些出入。但总之,我还是见到了阿尔。
  太幸运了,原来世界上真的有神存在。
  「晚上好,小鼬,我找了你好久哦。」
  我伸出手抚摸它。但我触摸到的小鼬身上的毛却不是软软的,而是有些扎手,并且也不是纯白色的。很粗糙,很厚重,而且……它的背上,满是红黑色的痕迹。
  血。一动不动的身体。眼角还结着厚厚的眼垢。
  就算头脑不清醒我也立刻明白了过来,小鼬有危险。
  「小鼬,小鼬。」
  我小心地抱起它。它的身体软软的,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非常痛苦。
  「为什么……振作点,阿尔!」
  好不容易见到你了,为什么又会变成这样。神啊,我恨你。
  先不管这些,当务之急是救它,救阿尔。
  ……可怎么救呢?我抱着阿尔,呆呆地站在原地。
  再用人工呼吸……我试着用嘴对住它的嘴,但当然,这没任何意义。心脏按摩就更不可能了,做的话反而会伤害它。
  雨明明下得这样大,但我怀中的,却不是阿尔。
  好不容易才见到他,阿尔明明还活着,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呼唤它的声音也被雨声掩盖。头好痛,脑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我觉得自己随时都会昏倒。但尽管如此,我还是拼命思考着。
  怎么办,阿尔要死了。怎么办,这种时候该怎么办才好。
  「医生……」
  终于我想到这个早该想到的名词。这镇上没有兽医,可医生还是有的。
  我将阿尔裹在衣服里,慢慢走了起来。虽然之前觉得再也走不动了,但没关系,我会走回镇上的,因为,我要救阿尔。
  观铃,加油。
  走出屋檐,外面是瓢泼般的大雨。裹着阿尔的衣服也很快被淋透。这时间真够巧的,神啊,我还是恨你。
  只因为欠了你点钱,你就这样欺负我。
  「这里可不是兽医院啊。」
  话虽这么说,但医生还是认真地为阿尔做了诊察。于是我就坐在休息室,等待医生完成治疗。
  听医生说,阿尔……小鼬是被什么动物咬伤的。而后它的伤口又被细菌感染了,现在已经消毒,注射了药物和营养剂。剩下的,就看小鼬的体质了。
  今晚是危险期。这简直就像电视剧……为什么不是电视剧呢,在现实中听到这句话,真的很难受。
  ……咦?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这里是……病房?真奇怪,我明明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啊,不行,现在怎么能睡觉呢,阿尔还没度过危险期呢……
  ……咦?怎么又出怪事了。只是闭了一会儿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开始亮了。难道说,我睡着了?我怎么那么无情,明明阿尔还在忍受煎熬。
  对了,阿尔怎么样了,我得去问问医生。
  远远地传来交谈声。这声音是……妈妈。糟糕,又要挨骂了。说不定还会边骂边打。反对虐待——
  「……还有,一起来的那个白鼬没事了,很快就能好。不过……」
  刚才我听见了。阿尔没事,太好了。
  ……他们应该在谈论关于阿尔的事吧?从内容推测,应该不会错。
  可以放心了吧,我可以安心地睡一会儿了吧。
  今天真是累死我了,所以就让我睡一下下吧。
  「……不过让我担心的,反倒是那个女孩。」

  7\14(周五)

  大自然是无情的,作为一只野生动物来说,我对这句话再清楚不过。昨天还平静幸福,今天就因为一点小事丧命,这就是自然法则。
  那天的我就是这样。
  那天,也就是带观铃去看萤火虫之后的那一天,我被野狗袭击了。背上被狠狠咬了一口,非常的疼……不,这也不能怪野狗,她像是就要生孩子了,为了孩子,她需要营养。
  我拼命逃跑。如果是梅雨以前的我,或许会心甘情愿地成为它的食物。但现在我不会那样。
  所以我逃了。不停地逃,到处逃。虽说她也很缠人,但我还是逃脱了。关于那天的事,我的记忆也只到此为止。
  第二天醒来时,我正躺在神社的屋檐里。大概是朦胧中下意识跑回窝里来的吧。
  那天是个倒霉的晴天,如果下雨,或许还能变成人形让观铃为我包扎。但现在的状态,身上的伤,使我没有走出去的勇气。
  于是那一整天,我都在呆在自己的窝里一动不动,伤口真的很痛。
  又是一天,这天阴沉沉的下起了雨。所以我变成人形打算去找观铃。一方面是想让她为我疗伤,但更多的,只是想见她。
  但观铃不在自己家里,我一直等了很久,她都没有回来。
  终于到了晚上,我放弃了,回到了自己的窝。
  第二天,我去了学校。观铃在一周七天里,会有五天去这个名叫「学校」的地方,这我都知道。学校里都是人,不能马虎。我很仔细地寻找,没有发现观铃,她没来上学吗?
  我的体力也差不多到极限了。
  那天,光是回到窝里就用尽了我所有的气力。接下来,我累到睡着。再被疼醒,就这样反复地受着折磨,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
  然后在某天半夜,我醒了。我是被哐啷哐啷的铃声吵醒的。明明白天一直会响我都不在意,为什么现在却被吵醒呢。
  随后。我望向地面,看到了让我不敢置信的场景。
  天使献上祈祷的姿态。
  她的背后,张开了金色的翅膀。
  我没看错,这确实是天使。
  我情不自禁地探出身子,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我躺在「医院」的床上。不知为何身体轻松了不少,于是我先逃走,躲在暗处观察情况。
  然后我明白了,又是观铃救了我,而她却因此病倒了。
  第一次我非常生气。我又不是她的朋友,甚至连人类都不是,她却硬是把活腻了的我给拉了回来。而这第二次,却让我感到非常难过和抱歉。
  从那之后过了两周,观铃一直在她家里躺着。从窗口看去,她熟睡中的脸非常安详,但不管我怎么叫她,她都不回答。
  所以我做了个决定。不,也算不上决定那么夸张,只是很自然地就有了这种想法,就像野狗会袭击我一样,很自然的想法。
  我要救观铃。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倒霉,从那之后连下了几天的雨,而且今天还有大风雨……人类将这称为台风。如果真能下那么大的雨,那应该可以成功。
  虽然再也见不到观铃了。甚至连向她告个别都不行。
  但我不会寂寞,因为和她在一起时非常快乐,就像我活够了,腻到想死一样。
  因为观铃,我才能那么快乐。
  只要我还记得那样的快乐就够了,不奢望观铃也能记得。
  毕竟鼬变成人这种事说出去就像笑话,一般没人会相信。
  所以这是理所当然的,我只是变回原来的样子而已——

  6\15(周四)

  在一个白色男孩的呼唤声中,我醒了。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房间。
  好天气,因为台风刚过吧。
  走到客厅,妈妈又在喝酒,一股酒气。
  「早安,妈妈。我已经好了。」
  「什么好了……你傻了吧,那可就谢天谢地了。」
  「没有,我不是发烧了吗。」
  「怎么观铃,感冒了?热感冒很麻烦的,你得小心了。」
  咦?感冒了吗,我的身体一向很好的啊……算了,不管它。
  「哈哈,放暑假了,我要好好地玩,怎么能感冒呢。」
  「哈?怎么又胡说八道了,现在还是六月。」
  这次我真的吃了一惊,急忙看向日历,确实,妈妈说的没错。可我却以为现在已经七月了呢。
  「还有一个月才放假呢。」
  妈妈在和我开玩笑?……但我完全感觉不到这是玩笑。
  太不可思议了,我觉得自己像浦岛太郎一样——
  (注:浦岛太郎是日本神话里的人物,他由于救了一只海龟,被邀请去龙宫游玩。)
  那天,下午开始下起雨来。
  放学时,雨势变为倾盆大雨。男孩们纷纷顶起书包往家跑。但我,没问题,早就做好了准备。黄色雨伞,黄色雨衣,黄色雨靴。最完美的装备,嘿嘿。观铃,你真了不起。
  ……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为什么我会带上完美装备呢。
  观铃有预知能力?这不可能吧。
  但是,还是觉得……非常的不安。好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被这份不安所牵引,我在雨中走着。
  我在连接神社的桥上停下脚步,像是在寻找什么似地注视着河流。
  小河水涨了不少,并且变得很浑浊。
  心脏咚咚地跳个不停,不知为什么,我就是非常不安。
  ……我等了好久,最后,这里什么都没发生。
  天开始黑了。
  差不多该回家了吧,我这样想着转过身。
  另一边的栏杆处,蹲坐着一只小小的鼬。
  有着一身白毛,红色眼睛的可爱小鼬。
  在和我四目相对的同时,小鼬忽地跳下栏杆,向山中跑去。
  在这样的雨幕中……
  「不要感冒了哦。」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我的声音,小鼬回头看了看我。
  但接着,它还是径直跑开了。
  「……再见。」
  我小声说道。可这次,小鼬没有回头。
  结果,今年的梅雨我是独自度过的。
  这事最平常不过,我一直认为,自己早就习惯了。
  ……可是,总觉得……有点寂寞。好像心里的什么地方开了个洞。
  我不想独自一人。
  很快就到暑假了。虽然以前总在放弃,但今年的夏天,我会努力。
  嗯,加油。我是个坚强的孩子。
  努力努力再努力,争取过一个最最开心的暑假。


  STORY-2 「Overture」
  著/为我井彻  插图/NAL

  一

  少女仰望着天空。
  然而,无论是头顶那梅雨来临前万里无云的夜空,还是夜空中闪烁的星星,都完全没有映入她的眼瞳中。或者可以说,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世上的一切都已成虚无。
  并不仅仅因为视觉。
  从她雪白的外套中露出的苍白肌肤和短短的头发中,都完全感觉不到属于这个世界的夜的气氛。
  在这个空无一人的神社里,少女仿佛身处于另一个世界一般,就这样静静地站着,仰望着天空。
  五月的夜里,带着强烈湿气的风吹过树梢。
  在听到风声后,似乎以此为信号似的,少女开始重心不稳地摇晃着走动了起来。在她的右手手腕上,一条被系成蝴蝶结的黄色手帕轻轻飘动着。
  而后,从她的口中传出歌谣一般的声音。模糊而低沉。
  这孩子的可爱
  犹如天上的星星,山中的树木、野草一般,数也数不清。
  尾花、刈芒、萩、桔梗
  比任何草木都要多得多
  逐渐长大
  逐渐长大

  她口中唱的,虽然与名为《可爱的孩子》的儿歌非常相似,但与现在流传下来的歌词却有少许不同。
  歌一唱完,少女忽然跪倒在地,无力地垂着头,肩膀颤抖着。
  「……这孩子……的生命……亲手……」
  她忽然伸出了原本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似乎想要在黑暗中摸索什么似的。
  什么也没有。四周只有带着暖意的空气。
  但少女的手却像抓住了什么一般,慢慢地握紧了。
  一点点地,她的双手用力地——
  「不要!」
  忽然间,少女猛地收回了张开的双手。神社内随即响起了她尖叫般的哭喊声。
  就在她哭喊的时候,神社牌坊那边飞快地走来了一个高大的女子。而这个将白衣随意披在身上的女人,虽然体格与发型不同,但容貌却与哭泣的少女极其相似。
  白衣女子目光尖锐地盯着少女,快步走了过来。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你想对我的……对我的妹妹做什么?快回答我!你想利用我妹妹佳乃的身体做什么?」
  她毫不留情地质问着。
  雾岛佳乃。正是这哭泣的少女的名字。
  而发出质问的则是佳乃的姐姐,雾岛圣。
  但,圣质问的却不是自己的妹妹佳乃。而是「使用妹妹躯体的某人」。
  雾岛佳乃,不,使用佳乃身体的人并没有回答圣的问题。反倒仿佛被人逼人绝境一般低声呢喃了起来。
  「……代替她……做什么呢……」
  在低喃的同时,佳乃的左手忽然伸了出去,像是握住了某根树木粗枝一般,随后,她的左手又伸向了绑着手帕的右手。
  「住手!」
  圣大叫着抓住了佳乃的手腕。
  而佳乃随手一挥,便将圣甩了出去。
  被她推开而跌倒在地的圣勉强撑起左手想要爬起来,却不小心压到了地上一块拳头大的石头。
  手下的石头一滑,她的支撑着身体的左手也重重地摔向了地面。
  地上的碎石子磨破了她白衣的袖子,与肌肤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但圣完全不在意自己所受的伤,仍然拼命地对着妹妹的背影呼喊着:
  「佳乃!佳乃!看手帕!看看你的手帕啊!想起来了没有!你不能把那个手帕拿下来啊!那样你就不能用魔法了知道吗?佳乃!」
  佳乃正试图解下她手腕上的手帕。
  不知道是否是姐姐的呼喊起了作用,佳乃正解着结成蝴蝶结的黄色手帕的手瞬间停了下来。
  「……不能……使用魔法了……」
  这微弱的呢喃,与之前的声音完全不同。
  佳乃放在手帕上的左手手指缓缓地移开了。而随即,犹如失去了操纵者的人偶一般,她的身体无力地向地上倒去。
  她不再动弹,开始陷入安稳的睡眠之中。
  「……我会保护你的……这次也一样……」
  圣低声喃喃地说道,然后慢慢爬了起来。她毫不在意自己正在流血的伤口和弄脏的白衣,快步向沉睡的妹妹走去。
  「回去吧,佳乃。我们回家……」
  由于想要抱起妹妹,她向佳乃伸出了双手。
  「好痛!」
  似乎直到此时她才发现自己受了伤。
  神社的路面虽然是柔软的泥土,但其中也埋着许多尖锐的小石头。圣跌倒之时,刚好被划破了手掌,很大部分皮肤都裂开了。
  「不把泥沙剔出来的话没办法缝合伤口啊。要用牙刷吗……真是麻烦啊……」
  看着自己刺痛的伤口,圣忽然笑了。不过,并非是什么愉快的微笑,反倒犹如在嘲笑自己一般。
  圣脱下了白衣,将左手整个包了起来。为了止血,还用袖子的部分将手腕上方牢牢地扎紧了。
  「好了,我们回家吧,佳乃。」
  她温柔地说着,忍着疼痛将沉睡的妹妹背了起来,离开了神社。

  二

  那个建筑处在算不上繁华,甚至可以说是落寞的商业街的一个角落。一眼看去,应该是大正或昭和初期建造的洋房,已经相当古老了。
  虽然太阳还没有升起,但周围已经开始渐渐明亮起来了。
  「雾岛诊疗所」
  招牌上的文字显示出这里既是一家有医疗设施的诊所,同时也是雾岛圣与佳乃姐妹俩的家。
  身位诊所唯一的医生和一家之主的圣,在带回了旧病发作前往山上神社的妹妹佳乃,并安顿她睡下之后,独自来到了诊疗室,迎来了一个不眠之夜后的清晨。
  在结束了对左手的治疗后,圣的整个左手手腕到手肘处都缠满了绷带。看着这种即使在外人看来都会觉得很痛的伤口,圣自己却产生了种奇妙的满足感。
  她随后穿上了白衣以掩盖左腕的绷带。为了防止袖子卷起,还在袖口处扎上了皮筋。
  圣不想让妹妹知道自己受伤。
  在再次检查好袖子以后,圣满意地点了点头,合上了桌子上那堆厚厚的多重人格研究书籍,并将其放回书架上。
  「……不管看了多少次……还是没有任何意义啊……」
  如此低喃着的圣,脸上一片疲惫之色。
  「那之后已经十年了……不,或者更久……」
  她低声说着在诊疗室的椅子上坐下。
  佳乃的身体开始被别的某人所支配,是她三岁时候的事。
  事件的最初是母亲的死。雾岛姐妹的母亲身体很弱,在产下佳乃后便一直卧床不起。佳乃三岁的时候终于去了天国。
  就在那年夏天,姐妹二人一起参加了神社举行的夏季祭典。
  而原本应当很快乐的祭典,对于圣而言,却只留下了痛苦的回忆.
  因为母亲已经再也不会牵着自己的手了。
  一边和她一起捞金鱼,说着:「妈妈呀一只也捞不起来哦,还是圣最厉害了。」
  一边害羞地微笑着的妈妈已经永远不在了。
  圣强忍着悲痛,牵着幼小的佳乃的手,担起了妈妈的责任。
  佳乃想要路边卖的气球。不,其实她真正想要的不是气球吧。
  「妈妈呢,去了天上了哟。她会在天国守护着佳乃的。」
  父亲和圣这样告诉佳乃。他们担心年幼的佳乃无法接受母亲的死,于是编造了这样善意的谎言。
  气球能飞向天空。而且妈妈就在天上。佳乃想飞到天上与妈妈相会。
  圣也一样。所以她给佳乃买了气球。然而,用仅有的一点零用钱买来的气球,却在姐妹手指交错的瞬间,脱手飞向了天空。
  两姐妹回到家想再要一点零用钱的时候,父亲却因为急诊而离开了家。
  于是她们重新回到神社。希望气球摊能有卖剩的气球分给她们。
  但,当姐妹两人回去的时候,卖气球的人已经开始收摊了。对于孩子而言宛如梦幻世界般的祭典,对大人来说不过是赚钱的地方罢了。
  初次认识到如此现实的圣一时间难以接受。她既没有去要气球,也没有回家,只是牵着妹妹的手,一直一直,就那样站在原地。
  ——然后,就发生了那件事。
  「……那本来是我应该遭受的惩罚啊。」
  坐在诊疗室椅子上的圣悔恨地低喃,低垂的双肩难以抑制地颤抖着。
  正在此时,忽然有人敲响了诊疗室的门。
  「来,来了。」
  圣连忙擦干了眼睛,站起来去开门。
  「早上好!」
  站在门外的是妹妹佳乃。
  听到她明快的早安声,圣也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早上好。今天你起得很早呢,睡得还好吗?」
  「嗯!从昨天吃过晚饭差不多睡了12个小时吧,连我也吓了一跳呢。」
  「是吗……小孩子就是要睡得好才会长得快哦。」
  「嗯。所以说我一定会很快长大的。」
  一脸无邪的佳乃似乎已经不记得昨晚的事了。
  圣总算暂时放下了心,不过脸上仍然丝毫不动声色。她不想让妹妹知道自己发作的事。这样想着的圣以轻快的口吻道。
  「说起来,你最近的确长大了不少哦。」
  「是吗?不过我身高没怎么长啊。」
  「我说的可不是你的身高啊。」
  「那是哪里?」
  「这里啦!」
  圣的双手在电光火石之间一把握住了佳乃的胸部。
  「呀啊!你你你、你在做什么啊姐姐?!」
  「嗯~的确是长大了好多呢。比以前大了1.5……不,1.8倍吧。」
  「啊啊啊啊!住手啦~~~痒死了!姐姐!」
  「痒?那么……这里怎么样?」
  「住,住手啦!呀啊!好痒!好痒啊,痒死啦!」
  「好,看我接下来这里……」
  说着,圣的手正准备伸向妹妹腋下,却忽然间看到妹妹一脸担心的表情。
  「诶?怎么了,佳乃?我脸上有什么吗?」
  「姐姐的眼睛,为什么红红的。」
  听到佳乃的话,圣一下子愣住了。
  佳乃从小就是个敏锐的孩子。无论如何伪装明朗和快乐,她总是能从中一眼看清事物最核心的本质。
  圣缓缓地将手从佳乃身上收回,然后非常自然地再次擦了擦眼角。
  「因为有些东西要查,所以昨天都没有睡呢。」
  「诶?不好好睡觉怎么可以!因为睡眠不足而两眼通红,姐姐你想被人嘲笑是兔子人一号吗?」
  「这样也不错呢,佳乃你会养我的吧。」
  圣说着,心中为总算糊弄过去而送了一口气。
  佳乃当然不知道姐姐真正的心思,说道。
  「也是哦。那今天的早饭就由我来做吧!」
  她精神十足地说着,欢叫着拍了拍手,举手要求做早餐。
  而圣立刻严肃地说。
  「给我等一下。」
  声音一沉,带着若有若无的压迫力。
  「早饭还是我来做。」
  「不要啦。」
  不理一脸不满的佳乃,圣语气强硬地说道。
  「佳乃该准备去上学了……啊,今天是星期天吗?」
  「嗯,不过今天轮到我给学校的兔子准备食物啦。」
  看着吧嗒吧嗒跑回自己房间的妹妹的背影,圣不由得苦笑。
  「不过也是时候让她学会做菜了。不,在此之前首先应该确认的是她做的东西能不能让人吃才对……」
  圣一边嘀咕着,一边向厨房所在的主屋走去。

  三

  佳乃所就读的学校建在海边。不过虽说如此,其实离她们家所在的商业街并不远。这里本来就是小小的海港城市,所以自然都离海很近。
  虽然是星期天,不过仍然有很多因为校内活动而去学校的学生。
  不过佳乃呢……好像迟到了。
  在过了兔子饲养小组的集合时间三十分钟之后,佳乃才终于出现在了校门口。虽然还只是五月中旬,不过在接近三十度的高温中一路跑来,她的额头已经满是汗水了。
  「我迟到啦!都怪姐姐做了好多菜啊,一大早做了那么多,才让我吃撑到了。人家都要赢过大胃王啦!」
  迟到的原因似乎是因为圣做的豪华早餐。因为做得太多,不吃完就走又实在太浪费了。
  佳乃跌跌撞撞地冲过校舍前的空地,向前面的兔子屋跑去。那是个木头屋顶,四周由细细的金属丝网围起来的朴素的小屋。
  佳乃到达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好几个身着制服的女孩了。
  「啊!佳乃~好慢啊你!」
  「我们都在等佳乃你呢。」
  一看到她,女生们都纷纷抱怨着她的迟到。
  不过抱怨归抱怨,倒也没有人用责难的语气。而且大家都笑着向佳乃走了过来。
  而佳乃一边跑着一边道。
  「都怪早餐的甜点抹茶太好吃啦!」
  她还不忘记替自己辩解。
  「知道啦知道啦。不过小不点他们现在可都还空着肚子呢。」
  其中一个女生说着拿起了脚下的篮子,里面放满了鲜嫩的绿叶。
  「啊啊~我可吃不下了。」
  「才不是给你的呢。」
  听到佳乃无厘头的回答,大家都笑了起来。随后一起打开了小屋的门走了进去。
  小屋里完全是兔子的世界。一进门,一只雪白的小兔子和另一只黑色的圆滚滚的长毛兔和都向佳乃脚下跑来。
  「小不点和毛毛还真是喜欢佳乃呢。」
  女生们一边看着这两只兔子一边开始给其他的兔子喂起食物来。
  而这两只则紧紧地贴在佳乃脚下等着早餐。
  白色的那只叫小不点,黑色的是毛毛。给他们取名的当然是佳乃。
  这两只兔子在佳乃在的时候是绝对不吃其他学生喂的食物的。即使佳乃不在,它们也要在其他兔子都吃完了之后才无可奈何地接受其他人的喂食。
  佳乃也总算从刚才的奔跑中缓过气来,低头看着脚下的两只兔子。
  「早上好呀。」
  她一边道着早安一边蹲了下来。
  将放着青菜的篮子拿出来放在它们面前。
  两只兔子便飞一般地扑进了青菜中。
  「嗯嗯,很有食欲呢。小不点昨天晚上过得怎么样啊?」
  被叫做小不点的白色兔子犹如在回答佳乃一般抖动着耳朵。
  「诶?你打败了野狗?好厉害啊!那毛毛呢?」
  黑色的兔子一边啃着青菜,一边一脸麻烦的表情抬头看着佳乃。
  「嗯嗯。你很乖嘛。上星期还说什么『要去吃吃看油』什么的,现在也知道色拉油不能随便吃了吧?」
  这种完全不像正常人的话语,如果是其他人听到的话恐怕会打电话叫救护车了吧。
  不过,女生们看着佳乃与兔子之间的交流,却只是捧腹大笑而已。
  「佳乃今天还是这样啊!」
  「啊哈哈哈哈……拜托别再说了,笑死我了。」
  她们认为佳乃与兔子的对话只不过是「搞笑」罢了。
  而佳乃也没有否定,只是暧昧地笑了笑。
  两只兔子在吃完青菜之后,似乎还想要什么似的,又围在佳乃的脚边。
  佳乃也似乎早已经习惯了,在它们靠过来之前,就将手伸进了她带来的装菜的篮子里。
  就在此时。
  似乎是会错了意,蹲在篮子边的另一只兔子忽然咬住了佳乃右手上系着的黄手帕。
  「啊!」
  佳乃不由得叫了起来,下意识地想抽回手。但因为手帕的另一端被那只兔子咬在口中,所以她这样一拉的,反倒使手帕被扯开了。
  「不要啊!」
  佳乃的尖叫在小屋里响起。
  她失声叫着,左手向咬着她手帕的兔子用力挥去。
  而被她一把打开的兔子松开了口里的手帕滚向地面,一动不动。
  「啊……」
  在看到犹如破损的布娃娃般倒在地上的兔子时,佳乃才终于回过神来。
  她颤抖着伸出手帕已经被解开的右手。
  就在她的手抚摸到倒下的兔子的瞬间,其他的女生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
  「你在做什么啊?!佳乃!」
  「先别动那只兔子!」
  「……该不会死了吧?怎么办?怎么做才好?要去保健室吗?」
  「什么保健室啊!要去动物医院啊!」
  在女生们围着兔子喧闹争吵的时候,佳乃却迷茫地看着被解开的手帕。
  最终她们叫来了学校里教生物的女老师,确认兔子的情况。
  「没事的,它只是被吓到了。」
  在她这么说之后,女生们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佳乃打到的兔子原来只是受了一时的惊吓,实际上在生物老师来之前,它就已经醒了过来,精神十足地吃起东西来了。
  学生们在拜托老师照顾它之后,便纷纷走出了小屋。
  而佳乃仍然呆呆地站在门外,透过铁丝网看着屋里的兔子。
  (……对不起……我不想这样的。但是,我真的不能离开这个。)
  在心中如此低声说着,佳乃凝视着右手的黄色手帕。
  刚才被解开的手帕,现在又重新扎在了手腕上,轻盈地在风中摇晃着。
  这条像丝带一样的黄色手帕,从十年前起就没有离开过她的右手。
  「不要把手帕解下来。在你成为大人之前要让它不离你身边。这样的话你就可以使用魔法了。」
  送给佳乃黄手帕的人对她说的话,是让她一直带着它的唯一理由。
  「有这么重要吗?」
  「诶?」
  忽如其来的一句话让佳乃抬起了头。
  发出疑问的是今天同来喂养兔子的女生之一。
  「佳乃,这块手帕真的有这么重要吗?为了保护这块手帕你不惜打了兔子?是这样的吗?」
  「这……虽然这块手帕是很重要……但我原本不想打它的,但是最终……」
  「但是?但是最终你还是打了它!为什么?如果是我们动了你的手帕,你也『最终』会打我们吗?」
  「不是这样的……」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那个……非常……对不起。」
  佳乃道歉了。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对于自己究竟为什么会戴着这手帕,以及它对于自己有怎样重要的意义,即使她想向对方说明,可能她们也无法理解吧。
  「只是道歉就够了吗?」
  眼看女生就要上前抓住佳乃的衣领的时候——
  「够了。」
  出声制止的是刚走出小屋的女教师。
  「兔子都已经没事了,你们也都回去吧。」
  「但是老师……」
  「没事了,都回去吧。那个,雾岛……可以留下来一下吗?我有话想对你说。」
  在她开口之后,愤怒的女生们即使再不平也不得不勉强接受了。她们也认为老师会叫雾岛留下来,是想关于兔子事件给她一些教导。
  于是女生们在与女教师道过别后都回去了。只是对留下来的佳乃投与或担心或怜悯,甚至带着些许轻蔑意味的视线。
无名1 - 2009/3/7 23:52:00


  佳乃坐在水泥大堤上,眺望着汹涌的大海。
  一小时之前老师的话还回响在脑海里,无法消失。
  「那只兔子,因为被打到要害已经死了。如果不是兔子而是人的话……如果不是饲养小屋而是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的话,你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吗?」
  事实上,即使她今天不对佳乃说明,佳乃也很清楚。
  小学的时候,一个顽皮的男生在楼梯上想要解开她的手帕,当时的她也不由自主地将他推了下去。所幸那个男生并没有受伤。
  而被人问起为什么要把那男孩子推下去时的佳乃,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是因为手帕上带着魔法。于是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被人嘲笑为「魔法使者」。
  黄手帕带给佳乃的一直是痛苦的回忆。
  在上中学以后,因为长期带着同一条手帕,她还被人骂「肮脏」。
  就连童年时曾约定要一起使用魔法的青梅竹马的伙伴,也嘲讽着「你现在还相信什么魔法吗?拜托愚蠢也要有个限度吧。」,然后离她而去。
  不愿回想的记忆瞬间充满了脑海,无法制止地。
  佳乃只能希望这带着热气的海风能够吹走她苏醒的痛苦记忆,至少能让她恢复平常的神情。
  (如果让姐姐看到我这种表情的话,肯定会拿着手术刀去砍老师吧。)
  想像着圣暴怒的脸,佳乃不由得苦笑。
  姐姐的行为一直都很容易猜测。第一是佳乃,第二是佳乃,三、四、五都是佳乃。当然,她无法原谅任何一个敢伤害妹妹的人。
  圣永远都会无条件地接受她。就算是手帕的魔法传说也一样。
  「等佳乃长大了就一定能使用真正的魔法。」
  她如此真心地支持着妹妹。
  但佳乃也清楚,圣这样的行为和语言有着某种特殊的理由。
  在开诊所的父亲去世之后,圣没有去拜托任何一个亲戚。她一边照顾着佳乃一边自学从医大毕业,并且拒绝了邻市的一家大医院的邀请,回家继承了雾岛诊所。这其中的艰辛外人无法想像。
  (姐姐是为了治好我的病才会成为医生的吧。但是,我的病是治不好的。绝对治不好的。)
  但姐姐是那么温柔。温柔到不愿意让佳乃知道很多事。
  佳乃想起今天早上在诊疗室里姐姐那轻描淡写的话。
  圣的眼睛红红的。白衣的左袖奇怪地鼓起,袖口处被皮筋绑得严严实实的。
  而垃圾箱里丢着带血的纱布和脱脂棉,桌子上还放着装绷带和药  (姐姐的手受伤了。而且还哭了。)
  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从小到现在,她已经见过无数次。
  而圣每次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佳乃之前的记忆总是很暖昧。有时是前一晚的记忆,有时是之前几个小时的记忆,都完全消失了。
  她也考虑过是不是自己的原因。
  「啊~啊~如果可以使用魔法的话,那一切都会好起来了吧。不会受伤也不会生病,经济不景气也没了。什么飞船啊时光机啊都有了……应该是这样吧。」
  为了让自己打起精神,佳乃特意这样说着鼓励自己。但她的声音却被淹没在了巨大的海浪声中。
  她轻轻地抚摩着右手的黄色手帕。
  「……我还是不会魔法啊。现在解开的话,我能用吗?还是仍然不会吗?」
  低喃着,佳乃的左手伸向了手帕的蝴蝶结处。而就在此时——
  (还不行!)
  不知道从哪里响起的声音。
  「诶?是谁?」
  佳乃站了起来四处张望着。但无论是水泥大堤还是沙滩上都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你会使用魔法的。但是,现在还不行。)
  这次的声音更加清晰了。
  佳乃循着声音走下了大堤的台阶,然后,忽然停下了脚步。
  「……诶,是你吗?」
  在水泥大堤下面出现在佳乃视线里的,却不是人类。
  「PIKO!」
  对方发出了地球上的生命难以想象的声音。回应佳乃的,是一团淡茶色的毛球。不,这个看起来像毛球的东西却有四条腿,而且在一片毛茸茸中还有一双大大的眼睛。也有鼻子眼睛和嘴巴。
  「PIKOPIKO。」
  随着它PIKOPIKO的叫声,一条小小的尾巴也伸了出来。这绝对不是普通的生物。
  但佳乃看着眼前的毛球,却一点也不觉得害怕。甚至应该说她是非常高兴地从台阶上冲下来,一把抱起它,用自己的脸使劲地蹭起来。
  「好可爱啊~这简直是宇宙第一可爱的汪汪啊~」
  这个毛茸茸的小东西,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在佳乃的眼里是一条可爱的小狗呢。
  而这个被认为是狗的生物,一边在佳乃的手中扭动着,一边发出「PIKOPIKO」的叫声。似乎在抗议什么似的。
  「对不起对不起,今天很热呢,这样抱着你的话很热是吧。」
  说着,佳乃把这个她看起来是狗实际是毛球的生物放了下来。
  而就在这瞬间,她也注意到了。
  「……哎呀,我竟然听懂了?为什么?为什么我会知道你在说什么呢?」
  「PIKOPIKO」
  「诶?你是说我也听得懂兔子的话是吗?嗯,但是那其实只是我能够体会到小不点和毛毛的心情,然后加上一点我自己的想像的话啊。而且也被一起值日的同学们笑话呢,虽然我自己也很高兴啦……诶,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PIKO,PIKOPIKO,PIKO!」
  「因为你一直看着我?觉得我一定会懂得你的话?呜哇!吓了我一跳呢!……但是你为什么会和我说话呢?」
  「PIKO……PIKOPIKO!」
  「诶?朋友?……是说我吗?你的朋友?」
  一人一球的对话似乎毫无障碍。这种快乐和开心的感觉让佳乃一时间完全忘记了之前的灰暗心情。
  而在双方相互交流了境况之后,佳乃开始向眼前的毛球——她眼里的小狗——介绍起自己来。
  「我的名字是雾岛佳乃。你叫什么名字呢?」
  「PIKO……」
  「诶,还没有名字吗?这样的话……我帮你取一个吧!」
  佳乃烦恼地点着头,随后——
  「有了。」
  她忽然高声欢叫起来,一手指着毛球道。
  「就叫毛球吧!」
  「PIKO……」
  「诶?只有这个绝对不要吗?哎呀呀……」
  佳乃将脸凑了过去,一眨不眨地盯着毛球。
  而毛球也毫不示弱地回瞪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佳乃眼里的毛球渐渐变成了其他生物,浅茶色的,凹凸不平的。
  「咕~」
  没错,因为肚子饿了,所以佳乃看着毛球却想像着某种食物。
  「土豆!」
  「PIKO~」
  「你喜欢吗?那从今以后我就叫你『土豆』好了。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嗯嗯,应该是能够把酒言欢的那种最亲密的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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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那一天之后,佳乃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平时上学放学,只要情况允许,她就一定会和土豆一起。
  虽然不能在雾岛诊所里饲养土豆,但她在诊所附近替它找了个小窝,而它每天早晚都会来找佳乃。
  ……这样过了两个月。
  那天晚上,已经快到凌晨了,圣还没有休息,在诊疗室里整理着书籍。而她的脚下,持有「诊所通行、住宿自由」这个免死金牌的佳乃的好朋友——土豆正蜷成一团睡得正香。
  「不过,虽然佳乃说是狗,但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生物啊。」
  「PIKO……!」
  「居然还会说梦话,真是的。」
  「PIKO……PIKO……」
  「呵呵,原来不是梦话,是在打鼾吗?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觉得好笑的圣继续整理着书籍。
  就在这时候,早已经休息的佳乃忽然睡眼惺忪地走了进来。因为今天夜里特别热,所以诊疗室的门是开着的。
  圣吃了一惊,连忙站起来将妹妹迎进房间。
  「怎么了?睡不着吗?」
  「嗯,我来看看土豆。」
  「别担心啦,它睡得很香呢。」
  佳乃在发出可笑鼾声的土豆身边蹲了下来,定定地看着它的睡脸。
  而圣在等她看了一会儿后,出声催促道。
  「好了,佳乃,已经很晚了。明天是学期报告吧?再不睡的话明天要迟到了哦。」
  「嗯……」
  佳乃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声。她似乎在想着什么别的事。
  担心着妹妹的圣也在她身旁蹲了下来,和她一起看着土豆的睡脸。
  「怎么了,佳乃?」
  而佳乃只是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土豆,说道。
  「……那个,姐姐。自从我遇到土豆之后就一直在想一件事。」
  「什么?」
  「为什么我明明是人类,却能和小狗土豆说话呢?」
  「嗯……这的确可以算得上世界七大不可思议事件之一了呢。」
  对于圣轻松的语气,佳乃没有回应。
  「……我想呢,这会不会是魔法呢?」
  「佳乃……」
  「姐姐,我想把手帕解下来。」
  「不行!」
  圣毫不犹豫地高声反对。
  佳乃被姐姐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身体微微颤抖。
  「姐姐……?」
  看着战战兢兢的佳乃,圣似乎为了弥补刚才的过失一般,轻轻地抚摩着妹妹的脸说道。
  「不是,这个……现在还不行。佳乃不是还没有长成大人吗?如果
  在这之前拿下来的话,那么你好不容易学会的魔法也会消失了哦。」
  听到圣这样说以后,佳乃总算安心地松了口气。
  「嗯,我不会现在马上取下来的。不过,到夏天结束的时候……啊,对了对了,如果我会用魔法的话,那就可以实现姐姐的任何愿望了!你想要什么呢?」
  「呵,任何愿望吗……嗯,这样也不错呢。」
  「这样怎么样?如果世界上生病的人都到我家来的话,不管是什么病。姐姐只要对他们说一声『病痛飞走』就可以治好了,那雾岛诊所一定会生意兴隆的,姐姐也会很开心吧。不仅可以增加收入,还能帮助别人呢。这就是人说的『早起积德』吗?」
  「虽然这样是很好啦,不过佳乃,这个谚语不是这样用的。」
  「你就别在意那些细节了嘛,那我们约定好了哦!」
  佳乃高举着拳头,咯咯地笑了起来。
  被她所感染,圣也笑了。
  在一阵大笑后,姐妹两都不约而同地向墙上的时钟看去。
  早已经过了凌晨时分了。
  「糟糕了!明天要起不来了!」
  「真是的,我本来也想早点睡的。你快去休息。」
  「嗯,那晚安了。」
  佳乃道过晚安后便小步向诊疗室外跑去。
  忽然,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她停下了脚步。
  「佳乃,怎么了?」
  「啊……那个。姐姐的愿望,可以放在第二位实现吗?」
  「当然没问题……不过你第一个想实现的愿望是什么呢?」
  「嗯,我第一个想实现的是……啊啊,有点丢脸啊。」
  佳乃一瞬间低下了头,脸颊染上了红晕。
  「我,我想飞上天空。晚安了姐姐。」
  似乎是觉得飞向天空这个愿望太孩子气了,觉得很害羞的佳乃不敢抬头看姐姐的表情便跑回了自己房间。
  诊疗室里只留下了圣与发出奇怪鼾声的土豆。
  圣还呆呆地站在原地。
  心好冷。好象被冻结了一般。
  「你想飞上天空……是为了去见妈妈吗……」
  圣咬紧了下唇,声音沙哑地说道。
  下一瞬间,房间里响起了几乎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细微破碎声,随即一丝鲜血从圣的嘴边流下。因为太过用力地噬咬,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圣缓缓地倒在了诊疗室的地板上。细长的眼睛里,大滴的眼泪缓缓滴落。
  「……已经不在了。佳乃。妈妈她不在天上,也不在任何地方了。你也不可能使用魔法,因为,那块手帕是我送给你的……」
  这件事佳乃并不知道。不,是还没有记起。
  ……一切都开始于佳乃三岁时,那个夏日祭典的夜里。
  在卖气球的小贩收摊后其他的摊贩也一个接一个地收拾好东西离开了。神社又恢复了平静。但年幼的两姐妹仍然不愿意离开。
  忽然间,佳乃注意到了从神社中射出的白光。那是神社中供奉的神「羽」所发出的光芒。传说从天上落下来的「羽」,似乎可以将两姐妹送上天空。
  最开始伸手触摸的人是圣。但那时什么也没有发生。
  随后,佳乃的手也碰到了「羽」。那一瞬间,「羽」忽然放出了强烈的光辉,四周刹那间被一片白光所包围。
  但也仅此而已。这种奇异的现象之后,什么也没有改变。在「羽」发出短暂的白光后,又恢复了原貌。
  问题是之后的事。
  自从触摸过发光的「羽」之后,佳乃的言行举止开始变得有些奇怪。她时常像梦游患者一样跑出去,嘴里低喃着犹如咒语一般的话。
  身为医生的父亲虽然尽力治疗,但不仅没能使情况有所改善。甚至连原因也弄不明白。
  最终,事情发展到了最糟糕的地步。
  佳乃偷偷跑进诊疗室,用手术刀割伤了自己的手腕。
  幸运的是她被及时发现,没有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但到后来出现了更严重的问题。
  佳乃没有记忆。无论是对于自己梦游一般的出走,还是嘴里低念的咒语,甚至伤害自己的事,她都完全没有印象。
  多重人格。也就是一个人具有数个矛盾的人格。
  当时对于这个不为一般人所知的病名和症状,圣无法正确地理解。她只是觉得妹妹的身体被某个人夺走了,而她要将真正的妹妹找回来。
  所以,圣给了佳乃那条黄手帕。
  「我只能这样做。我希望你在被那家伙夺走身体的时候能看到这条『魔法手帕』。然后就能恢复自我。我这样想着,然后对你说了那样的谎话……」
  那天。是因为佳乃触摸了「羽」,才会得了这样的病。但先去摸「羽」的是圣。
  告诉她母亲在天上的也是圣。就连对她说出「能够使用魔法」这样的谎言的,也是圣。
  虽然认为这样是为了佳乃好,但实际却让妹妹很痛苦。
  也想过把一切都告诉她,但这样的话,即使是这么温柔的妹妹,也会憎恨姐姐吧。甚至,会因为得知自己使姐姐和爸爸受苦而感到绝望吧。
  圣说不出口。
  所以,圣成为了医生。然而,现代医学仍然没有救出妹妹的方法。
  但圣还是不能逃避。或许这也有她身为医生的志气以及想要赎罪的心情。但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理由罢了。
  佳乃是圣的妹妹。无可取代的,唯一的亲人。这才是最大的理由。
  圣以顽强的意志支撑自己从地板上站了起来,用白衣的袖子擦去了泪水。然后回到桌前坐下,以机械的动作重新开始整理起了书籍。
  从蜷缩着肩膀的圣的口中,传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也许,对于身为医生的圣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合适的言语。
  「……怎么样才能让那孩子平静地生活……没有魔法的幸福生活……我要怎么做……神啊……」


  六

  天亮了。
  炎炎夏日的太阳将强烈的光线洒向大地。
  而刚冲进雾岛诊所玄关的佳乃的笑脸毫不输给明亮的太阳。已经换了制服,身边跟着土豆的佳乃马上会去参加一个活动。
  她要去参加学期总结。而这个活动最主要的内容就是说:「总结一结束,明天起就是快乐的暑假啦。」
  在她面前,站着似乎已经把昨晚的事完全忘记了,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的圣。
  「今天是学期报告吧。」
  「是学期总结哦。」
  「明天开始就是暑假了。」
  「暑假!我期待已久了哦!暑假暑假!」
  「PIKO!  」
  似乎受到佳乃的鼓舞,土豆也跟着高声叫了起来。
  佳乃高举右手,而土豆拼命摇着尾巴。
  见状,圣终于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啊啊~姐姐你笑什么嘛。」
  「哈哈……不好意思。好了快走吧,记得准时回来吃午饭哦。」
  「知道了,那我出门了!」
  说着,正准备出发的佳乃,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回头看了圣一眼。
  「午饭是什么?」
  「冷面。」
  「在家做?」
  「当然啦。」
  圣自信满满地点头道。
  而佳乃也满脸笑容点了点头。
  「嗯!这是当然的!」
  于是,女高中生与毛球……不对,是流浪狗土豆,一起在毒辣的太阳下欢快地冲了出去。
  看着这一人一狗的身影.圣的嘴角带着一丝静静的微笑。
  「……好了。我也该准备工作了。如果病人也和平常一样少就好了。」
  圣嘀咕着回到了诊所里。
  而在酷热的天气中,刚离开诊所,本应该向学校走去的佳乃与土豆却似乎与预定计划有所出入。
  「等一下,土豆?这边才是去学校啦。再这么下去我要赶不上学期总结了,你要让我变成迟到大王吗?」
  对于佳乃的疑问,跑在前面的土豆却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不停地叫着「PIKOPIKO」,似乎有什么事一样。
  而被土豆带领着的佳乃,在不知不觉之间来到了巴士站。
  佳乃所居住的小镇,公共交通工具就只有巴士而已。以前虽然有电车,但因为亏损已经停业了。所以,除了徒步、骑自行车或者开车以外,要出入小镇就只能通过这个巴士站了。
  「怎么了?土豆?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我要迟到了啦。」
  但在焦急的佳乃身边的土豆却一动也不动。从蓬松的绒毛间露出的两只大眼睛定定地凝视着巴士进站的方向。
  而佳乃被土豆所感染,也一起望向巴士开过来地方向。
  但是并没有巴士进站。原本下一辆巴士也得两小时后才会到站。
  佳乃脚下的土豆,来回看着墙上的时刻表和进站口,但,什么变化也没有。
  而就在佳乃已经准备放弃往回走的时候——
  (风吹来了。带来了希望。但,不仅仅是希望。)
  这是佳乃第一次遇到土豆时,在大堤上听过的声音。
  「土豆?是土豆吗?」
  对于佳乃难以掩饰慌乱的话,土豆只是靠在她的脚边,发出「PIKOPIKO」的奇怪叫声而已。
  佳乃一脸狐疑地盯着脚下的土豆。
  「……土豆?」
  「PIKO!」
  于是她再次将视线转向了巴士的进站口。
  ——迎面吹来了风。    .
  越过山而来的风拂动了她的短发。
  「好舒服……」
  佳乃闭上了眼睛,将自己沉浸在微风中。
  这与她在心情低落,第一次遇到土豆时大堤上的海风完全不同。凉爽,清澈,温柔的风。
  佳乃想。
  (我曾经希望海风能够吹走我痛苦的回忆……但是,这个风不一样。我感觉它能将我心中不好的的部分变得美丽起来……)
  不是消除讨厌的回忆,也不是隐藏,只是将她回忆中重要的事变得更美丽了。如果这样的话,自己一定会比以前更能保持温和的心,然后就能够平静地度过每一天了。
  「好温柔……心情好平静、每天……」
  刹那间,佳乃回过神来。
  在低声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突然出现在佳乃脑海里的,是在诊所的一个房间里静静地喝着茶的圣的身影。在看到圣平静的背影的瞬间,似乎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事情值得担心。而自己只需要和平常一样就够了。
  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佳乃带着些微遗憾的神情看着山的方向,问着脚下的土豆。
  「呐,土豆,我们在这里等好吗?我们变更计划不去学校了好吗?这样的话我就会使用魔法了吗?我就能飞上天空和妈妈见面了吗?」
  「PIKO……」
  土豆一脸疑惑地歪着头。
  佳乃咯咯地笑了,然后将它抱了起来。
  「不是这样的哦。我就是我,我只要和普通人一样,和平常一样就可以了。」
  「PIKOPIKO。」
  「嗯嗯,我们和姐姐约好了的哦,中午要吃家庭冷面呢。好了,那现在我们就按计划先去参加学期总结吧!」
  「PIKO!」
  抱着土豆,佳乃再次精神十足地向学校跑去。
  ……而在两小时之后,在他们已经离开的巴士站里,一辆巴士到站了。
  从车上走下来的,是身着薄薄的T恤和略有点脏的牛仔裤的高挑青年。
  「真是的,最近的巴士也太贵了吧。这些钱都够我吃好几碗拉面了。」
  青年一边心疼地抱怨着,一边伸手从牛仔裤的口袋里取出一个人偶来。
  带着有些肮脏的人偶旅行的青年。
  也许是这个小镇上唯一的,或者可以说是巨大的意外吧。
  而雾岛佳乃知道这个青年的名字,则是不久后的事情……


  STORY-3 「国崎往人改名计划」
  著/关隼  插图/猫间琴美
  「呼……」
  午后的商店街,火辣辣的太阳令人生怨,青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没有客人…………」
  在伸手擦汗的青年面前,没有观众的人偶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青年是以操纵人偶活动作秀而养活自己的艺人,但是……
  「PIKO?」
  在他面前只有一只酷似毛球的狗。没有任何观众。
  「呐……我的表演就这么无趣吗?没法指望它来赚钱吗?」
  「PIKOPIKO~」
  无所事事的青年发起了牢骚,而狗用叫声回应了他。
  「能跟我说这些的,就只有你了。」
  「PIKO!」
  看青年真像受到安慰般表示了感激,狗不知从哪里叼出了一根骨头,放到了他面前。看来这就是它所谓的红包了。
  「………………」
  要是平时的话,青年想必会立马把骨头扔回去,并把狗狠狠教训一顿。但此时的他已经连续几天没有收入,连对狗抱怨的自信都没有了。
  「………………」
  可能是天太热的缘故吧。也可能是生活费告急的危机感使他的精神有些失常。
  「………………」
  总之他…………
  「谢谢了,土豆。我就心怀感激地开动了。」
  将灵魂出卖给了恶魔。
  「呼呒…………呼呒呼呒。唔呀!?哇哇哇……」
  「……嘛。」
  夕阳开始将城镇染成一片金黄之时,国崎往人近来的住所——破旧不堪的站前长椅上坐着两个情同姐妹的少女。两人脸贴着脸,好像在读什么书。
  「……那两人干什么呢?」
  往人怔住了,边挠着那头似银实灰的头发边说道。他所认识的那两人——假小子小满和不可思议的女高中生——远野美凪只要一有时间,应该就会玩吹泡泡的……
  「喂!」
  往人打了个招呼,打算引起两人注意。
  「…………啊,是国崎先生啊。欢迎回来。」
  听到往人的声音,美凪马上扬起脸来点头示意。直到这个时候,沉浸在书中的小满才猛地抬起了头。
  「啊——!国崎往人!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啊——!」
  「已经该是吃晚饭的时间了。再说我不该回来吗?」
  往人被对方那劈头盖脸的失礼言论搞得很火大,狠狠地盯着小满。
  「哼——,看你得意的!反正你今天也没~赚~到吧——?」
  .    嘻嘻嘻,小满满脸坏笑地问道。而往人只得——
  「呜…………」
  的一声,被对方说了个正着。
  「你、你说什么呢小满。今天我可是财星高照,大大地赚了一笔呢。」
  面对往人这拼命的反驳,小满毫不留情地追问道。
  「哎——,那你拿出证据来啊。」
  「什、什么!?」
  「如果大大赚了一笔的话,就拿来给美凪看看啊。美凪一高兴,晚饭也会很丰盛,这样一来,小满也会高兴的。」
  小满确信往人颗粒无收,以孩子所特有的残忍把往人逼上了绝路。
  「呜呜…………」
  「你怎么了?莫非国崎往人不是变态诱拐魔,而是大骗子吗——?」
  小满走到往人身边,用肘部顶在往人腰间旋转着。脸上现出满满的笑容。
  「……国崎先生,我们已经准备好接受厅外和解了。」
  「不要把我当罪犯!」
  往人一口回绝了美凪的解围之词,开始在裤兜里摸来摸去。
  「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了,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我今天的收入好了!」
  「哎哎哎!?」
  小满的脸上写满了诧异。对于从未见过对方靠人偶表演挣到过钱的她来说,这一切完全出乎预料之外。
  「……嗯,真吃惊。」
  虽说没有表现在脸上,但美凪似乎也很惊讶。看二人心生动摇,往人的脸上浮现出了胜利的笑容。
  「这个,怎么样!」
  随着这声大喊从兜中飞蹦而出的是………………
  「这是…………骨头?」
  残肉被削得干干净净,散发出石灰质光芒的此物,无疑是根骨头。
  「………………」

  三人之间一片死寂,只有阵阵凉风拂过。
  「这样啊,原来你已经落魄到从PIKOPIKO那里收骨头了啊,国崎往人。」

  「………………」
  即使被小满无比失礼而一针见血地奚落至此,往人也没有吱声。现在他只要一开口,就万事休矣。对于他来说,从酷似犬类的地球外生命体那里收到实物演出费这一事实,是毕生的奇耻大辱。
  「害人家吓了一大跳。啊——啊,美凪,小满肚子饿了。」
  对败者毫不留情。小满转身背对往人。紧紧抱住了美凪的腰部。
  「………………」
  美凪一边温柔地抚摸着小满的头部,一边默默地盯着往人。往人如同被这视线慑住了一般,保持着把骨头递向二人的姿势,一动不动。
  「………………」
  对视数秒后,美凪的一声叹息打破了僵局。
  「呼…………」
  美凪满脸沉郁地垂下了脸,一边抚摸着小满,一边用另一只手在裙子的口袋里摸来摸去。
  然后,取出了一个白色信封。
  「……纪念奖。」
  美凪把上书「进呈」二字的信封放到了往人手上,站起身来。
  「……我们去吃晚饭吧。今天是干竹荚鱼。」
  留下这句话,美凪带着小满消失在了车站深处。只剩下因为自我厌恶而动弹不得的往人僵在当场。
  「呜呜呜…………可恶………………」
  「我开动了!」
  「……我开动了。」
  饭盒里盛着米饭、干竹荚鱼和纳豆,这就是三人的晚饭。为了对抗高高兴兴地开始吃饭的小满和欣慰地守望着她的美凪所营造的这种温馨氛围,往人满脸不乐地戳起了竹荚鱼以示抗议。
  「什么……美凪,有什么东西扎到我了耶。」
  「……竹荚鱼刺很多的。小心点,小满。」
  「……………………」
  美凪把自己的竹荚鱼里的刺剔了出来,放进了小满的盘子里。
  「吃这个吧。我来吃小满的那份。」
  「嗯!谢谢你,美凪!」
  「……………………」
  看着满嘴米饭,吃得津津有味的小满,美凪沉浸在无比的幸福中。当她不经意间看向对面时,发现坐在那边的往人只是对着竹荚鱼戳来戳去,没有丝毫要吃饭的意思。
  「国崎先生,你怎么了?」
  「没什么。」
  往人这冷淡的回答令美凪十分不解。
  「……牙疼?」
  「不好意思,我生来就不知道牙疼是什么。」
  「……啪唧啪唧啪唧。真是不忘刷牙的好孩子。」
  这样说着,美凪又把手伸向了裙子……
  「我可不要『好好刷牙奖』。」
  往人抢先一步拒绝了。对方这动不动就奉上米券的习惯,他已经感到厌倦了。
  「……真遗憾。」
  美凪沮丧地把手从裙子上移开,又开始吃饭了。
  「……那你有什么心事吗?」
  美凪一边帮小满挑着刺一边问道。往人没礼貌地用筷子指了指盛纳豆的容器。
  「为什么晚饭要吃纳豆啊。平常不是早晨才吃这个吗?」
  虽说这只是毫无意义的牢骚话罢了,但美凪却放下了筷子伸手托腮,开始了沉思。
  「……………………」
  「喂!」
  美凪对往人的呼唤置若罔闻。事已至此,除非她得出令自己信服的答案,否则就算是好友小满也没法打断她的思绪。
  「没用的,国崎往人。」
  「等一下,我刚才的话就值得这样沉思吗?」
  「不知道。」
  小满毫不在意地继续吃了起来。几分钟后,美凪缓缓地开口了。
  「……国崎先生你知道吗?」
  「什么?」
  「纳豆拌葱丝是很好吃的。」
  「哈?」
  往人跟不上美凪这突如其来的豆知识大讲习,不禁大跌眼镜。虽说同居生活的时日尚浅,但他自以为已经了解了远野美凪的为人。现在看来,这想法实在太浅薄了.
  「我去拿点葱来。等我一下。」
  美凪说完站了起来。只留下了埋头大吃的小满和呆立当场的往人。
  「…………完全摸不着头脑。」
  「说什么呢国崎往人,亏你还给美凪添了这么多麻烦。」
  小满一边使劲用筷子夹着米饭,一边插嘴道。
  「你说什么?」
  「美凪也想吃汉堡肉,才不想吃什么纳豆呢。」
  「不。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吧。」
  往人试着用大道理加以反驳,而小满完全无视了他,继续说道。
  「不过,国崎往人是个除了PIKOPIKO的骨头什么都挣不来的大废物,我们才只好节衣缩食,吃纳豆这种东西。」
  「呜…………」
  被对方这么一说,往人只好举手投降了。确实,别说是旅费了,他连自己的伙食费都挣不到。
  「你这人不仅是变态诱拐魔,还是个大废物。」
  「呜呜…………」
  往人很想反驳她。虽说很想反驳她,但现在局势实在不妙。所以往人只好忍气吞声,任小满对自己百般奚落。
  「再说了,你这名字起的就不好。什么国崎往人,一听就恶心——」
  「……………………」
  砰
  「你干什么!」
  小满呻吟道。往人的拳头重重地打在了她的脑门上。
  「什么叫名字起得不好啊。我的名字和表演根本毫无关系嘛。」
  「呜咕咕……才没有那回事呢!」
  「你说什么?」
  对于小满这出入意料的反应,往人不禁有些莫名其妙。这时,小满拿起了放在脚边的一本书。
  「书里就是这么写的!万一起错了名字,今后的人生就一片黑暗!」
  「你这家伙,又拣这种东西了……」
  往人无奈地看了看封皮。上面花花绿绿地写着——
  「开运!一切凭姓名判断!」
  而身无分文,痛哭流涕的男性与身边帅男成群,腰缠万贯的女性形成对比的插图散发出十分可疑的味道。往人不禁皱紧了眉头,把书藏到了自己身后。
  「小孩子不能看这种不三不四的东西。没收了。」
  「哎——!不讲理——!国崎往人抢东西——!」
  小满一边发着牢骚,一边准备动武了。就在餐桌的气氛无比险恶、一触即发之时。
  「久等了。葱来了。」
  美凪拿着盛满葱的碗回来了。
  「算你走运。为了不让美凪伤心,我就暂时放你一马。」
  「是吗是吗,那还真是谢天谢地啊。」
  吃饭时大打出手的话,会让喜欢米的美凪伤心的。二人如此想到,暂时缔结了休战条约。美凪看到这幅光景。
  「…………只有你俩要好吗?」
  话语中带着淡淡的悲伤。

  「……………………」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车站里,往人屏气凝神,窥伺着周围的动静。
  「……………………」
  确信除自己以外的人都睡了,起身说道:「好。」
  小声给自己打气后,往人站了起来。在他的手里,握着吃晚饭时从小满那里没收的书。
  「轻轻地,嗯。」
  只见他慎重地打开了房门,溜了出去。愈发小心地关上房门后,往人在满天星斗下打开了书本。
  「什么什么?『第一章,名字会决定你的人生!』吗……」
  往人有意把声音压到最低,循序往后读去。后来,他终于按书中的指示数起了自己名字的笔画。
  「呃——国有九划,崎有…………」
  虽说因为不知笔顺而费了不少功夫,但往人还是把各字的笔画数牢牢记在了心里。
  「这样就成了。那结果呢…………」
  往人计算完毕后,迎着星光打开了结果页.顿时,极富冲击性的文字跃入了眼帘。
  「赌博破产的你,想必让全家都陷入了悲惨的处境吧。」
  「什么!?」
  往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眼重读了好几遍。但不论横看竖看,那行字都毫无变化。
  「不不,我根本就没赌过钱,所以不算在内吧。」
  当然了,他不是「不想赌」,而是「没钱赌」。不过,这种事情对现在的往人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他想要的只是一个能证明「这姓名判断漏洞百出」的确凿证据罢了。不过,一切确信在看了第二行之后都显得十分苍白无力。
  「虽然性格开朗,但却难以取悦他人,毒舌,易遭事故。」
  「身为秘密主义者,虽说警戒心很强,但是个滥好人,容易被人出卖。」
  「对财富的追求很执著。」
  「呜呜呜…………」
  虽说有些内容确实不准,但更多部分却说得一针见血。确实,因为旅行目的太过离奇,所以被他刻意隐瞒了。而对于自己那老好人和贪财的毛病他也是心知肚明。
  「尽管如此!既然有些部分说得不准,就说明书中的内容只是作者信口开河罢了……瞎猫还能碰上死耗子呢!」
  虽然往人心下如此鼓舞自己,但他显然比谁都清楚,这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男性会做无定职、居无定所,重复着尝试和失败的颠沛流离的生活。」

  读到这些,比起对于谬误的猜疑,往人心下开始为评论的一语中的而战栗不已。
  「最终会被牵扯进刑事案件,容易与家族成员生离死别,大凶。」
  「……………………」
  往人已经无语了。只有「这本书的作者跟我有仇吗?」这一迁怒他人的念头在心底翻来覆去。
  「特别是手头宽裕时,会遭遇病难、妻离子散,容易产生金钱方面的纠纷。」

  「这是让我不要幸福吗?」
  在持续的旅途生活中,旅费是必不可缺的。但在书中看来,往人通常身上只有勉强够糊口的盘缠。
  「我就连尽情吃顿拉面套餐的钱都没有吗……」
  「在健康方面,请注意眼睛、手脚、腰部的疾病。」
  就在往人看完这落井下石的最后评论,颓丧地垂下肩时,性急的夏日晴空已经开始微微泛白了。凝视着头上的青天,往人做出了一个决定。
  「……早上好。」
  「哦哦。」
  美凪睡醒走出房门时,往人已经开始做早饭了。美凪紧紧盯着身前的往人。
  「……………………」
  「怎么了远野,有事么?早饭还要等一会儿,坐吧。」
  还在自顾自说话的往人被美凪从背后抓住了头部,硬生生地扭了过来。
  「呜哇!」
  「……我看看。」
  头颅几乎要被扭断的往人与头发上拢的美凪额对额贴在了一起。数十秒后,才被放了开来。
  「这是干什么啊!你以为我的头是什么做的啊?」
  「……貌似没发烧。」
  美凪毫不在意往人的质问,皱起眉头关切地注视着往人。
  「……国崎先生,你该不会是得什么怪病了吧?」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国崎先生平常不会这么早起床的。」
  虽说往人也不是总睡懒觉,但在美凪看来,他应该不会比自己早起的。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今天心血来潮罢了。」
  「……那就请收下吧。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往人生硬地答道。美凪递给他一个信封。
  「不要不要。今天我要早点出门,所以就顺便做饭了。」
  「……要早出门吗?」
  不知触动了哪根心弦,美凪反问道。
  「嗯,今天有点事要办。」
  往人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轻描淡写地答道。
  「……对,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想个新名字罢了。」
  在内心,充满决意的狂澜却在涌动。
  「哇,往人先生!出什么事了?」
  往人的第一个目的地,是一座独门独院的住宅。当然了,他是来等一个家住此处的少女的。
  「我有点话想对你说,观铃。」
  站在往人面前的少女——神尾观铃——一边摇动着她那扎成马尾的金色长发,一边满脸困惑地说道。
  「哎、哎?可我现在要去补习……」
  她这么说着。指了指书包和制服。对于负责接送她的往人来说,吊车尾的她会去补习也是预料之中的。
  「放心吧。一点小事而已。在你上学路上就能说完。」
  「真的吗?今天难得早起一次,我可不想再迟到了。」
  「真的。我们边走边说好了。」
  往人随口敷衍着半信半疑的观铃,快步走了出去。
  「哇哇,往人先生,等等我!」
  观铃也紧跟着跑了出去。

  「往人先生名字不好挣不到钱,所以想换个可以挣大笔钱的名字吗?」
  从神尾家出来直走到武田商店,观铃理解了大体的情况。
  「没错。我要舍弃国崎往人这个过去现在未来全都一片黑暗的名字,换个既华丽,又有美感,还能大把赚演出费的新名字!」
  「唔——我倒是蛮喜欢往人这个名字的。多帅气啊。」
  「比起帅气,我更需要钱。为了它,我现在可以舍弃一切。」
  「这样啊……」
  观铃满脸不解,就地站定后说:
  「那我能帮往人先生做点什么呢?」
  「……我等你这个问题很久了。」
  往人夸张地摊开双手,满脸堆笑道:
  「我想让你帮忙起个新名字。」
  「让、让我!?」
  观铃指着自己,惊讶地问道。
  「不行啊!我可没自信。」
  「没关系!我相信你的。」
  你逃不了!往人一把扣住观铃的肩膀。
  观铃想用大道理加以反驳。
  「名字是往人先生自己的,还是你自己想比较好。」
  「这可是艺人的艺名。与其自己闭门造车,还是广泛吸取民众的意见比较好吧。」
  虽说往人只是想不到什么好名字罢了,但观铃还是被他的诡辩所折服了,瞪大眼睛说。
  「哇……往人先生,你好帅啊……」
  「是吧是吧!那就拜托你了,给我想个新名字!」
  往人指着观铃的脸说道。此后,观铃开始满脸严肃地思索了起来。
  「唔…………那么,呃……有了!」
  观铃心中闪过一个好名字,登时喜笑颜开。往人充满希望地问道:
  「想到我的新名字了吗?」
  「剑龙!」
  「………………」
  啪,观铃的额头上挨了一下。当然是往人干的。
  「啊呜!……为什么要打人家啊?」
  「谁会叫那种既难听又不像人的名字啊!」
  「啊、啊呜…………」
  顿时,观铃的额头再次与往人的拳头短时间亲密接触了。
  「呜呜~」
  观铃充满怨意地瞪着往人,但被他完全无视了。
  「给我认真想。可以说,我艺术人生的成败就全系于你起的名字了。」
  观铃对艺术人生这个词产生了反应,瞪大了眼睛。
  「哇,吓一跳。观铃,责任重大。」
  「是啊。你责任重大。」
  往人重重地点了点头,又一次指向了观铃的脸。
  「好,快想吧!配得上本大爷的既华丽,又有美感,还能大把赚演出费的新名字!」
  「三角龙!」
  「不行不行!」
  「异齿龙!」
  「那不是四脚蛇吗!」
  「那坚头龙呢?」
  「让你别再提恐龙了!」
  这场一捧一逗的双口相声在二人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中落下了帷幕。观铃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边再次抬起头来。
  「……喙嘴龙总行了吧?」
  「…………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它不是恐龙,而是一种鸟。」
  砰!
  「啊呜呜!」
  「不准再提那些四脚蛇了,笨蛋!」
  观铃双手捂着额头,泪水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
  「太过分了……明明是往人你来拜托我的……」
  「谁让你不好好想的。」
  哼!往人哼了一声,气呼呼地走开了。
  「往人先生,你要去哪里?」
  「我真是笨蛋,居然想指望你。打扰了,补习加油吧。,』
  往人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观铃见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喊出了秘藏的名字。
  「那个那个,萨乌鲁斯王三世怎么样?」
  「我都说了,不准再提四脚蛇了!」
  就在这时,宣告补习开始的钟声从学校方向乘风传来。

  「……所以你就来找我谈了吗?」
  「……嗯。」
  雾岛诊所的内装一色雪白,空调开得足足的,如同天国一般。往人在诊疗室里喝着冰麦茶,宛如身登极乐。
  「你好歹也是个医生,对知识分子来说,起两三个名字还不是小菜一碟?」
  说完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长发披肩,风眼高吊,魔鬼身材,外套一袭白衣,内着一件不搭调的「通天阁」字样T恤的女性发话了:
  「…………虽说有些部分不太合适,但你这番话值得肯定。只要我一出手,这点小事简单得很。」
  身为诊所主人的雾岛圣抿了一口麦茶,点了点头。她回身转向右侧的办公桌,取了纸笔在手。
  「对了,新名字要体现出国崎君的特征。最好能从视觉和听觉两方面完美烘托出你的形象。」
  「哦哦,原来如此。」
  听了圣这番吊人胃口的分析,往人不觉向前探出了身子。
  「这么说来…………」
  圣再次转向了往人一侧,直直地注视着他。经过数分钟的观察,她沙沙地在纸上写了些什么。
  「这名字怎么样,国崎君?」
  往人盯着伸到眼前的纸面,读道。
  「白发鬼」
  ……诊所内部一片静寂,连空调运转的声音和外面的蝉鸣都显得如此吵闹。
  「这个读作『white hair·devil』。」
  「……我可不是满头白发,而且也不是鬼啊。」
  往人知道就算当场翻脸也没什么胜算,就试着婉转地表达了抗议。但圣却只顾自说白话,完全没有在听。
  「只要用上这个名字,包你篮球技术突飞猛进。」
  「我只要能用人偶表演挣钱就好,不需要这种名字。」
  往人缓缓地摇了摇头,圣这才听清往人在说什么。
  「唔,国崎君对这个名字不满意?」
  「我从刚才就一直这么说。」
  「我倒觉得这名字不错。」
  圣的口气有些不满。往人从她手中拿过写有不吉之名的纸,接着说道。
  「就没有什么别的好主意吗?」
  「那『人生绝望之介』怎么样?」
  对方这间不容发的回答仿佛预示了主人的悲惨命运。
  「用那种名字哪能过上好日子!」
  「那『非左即右的相公』怎么样?」
  「起了那种名字会惹祸上身的。」
  「那『不满爆发即犯罪朗』如何?」
  「不管怎么看这都不是人名吧……」
  见往人垂头丧气的,圣无奈地耸了耸肩。
  「国崎君要求真多。碰上你这么任性的人,我点子再多也有限啊。」
  「只要把名字起得再健康向上点就好了。」
  就在这时,一个少女闯进了诊所,在这毫无进展的议论中卷起了一阵旋风。
  「我回来了——!姐姐,今天外面也好热啊。」
  听到这声音,圣一跃而起,瞬间准备好了成杯的麦茶。然后,以平常从未示人的甜甜微笑迎接少女道。
  「欢迎回来,佳乃。外面很热吧,快来喝冰麦茶。」
  「哇,谢谢。」
  满面笑容接过杯子的,是留着一头蓝色短发,表情可爱善变,身材娇小苗条,与圣毫无相似之处的她的亲妹妹,佳乃。
  「啊——是往人君耶!有事吗?今天要用人偶先生表演点什么?」
  冒着酷暑一路走来的佳乃精神十足地问道。而往人却叹了口气,指向了圣。
  「今天有点问题,停业了。本想让那边的医生帮忙出主意的,但她没派上什么用场。」
  「看你说的,还不是因为你自己毛病太多。」
  看到圣满脸不快的样子,佳乃瞪圆了眼睛。
  「不是吧!世上还有姐姐解决不了的问题么……是什么难题啊?」
  「我本想改个名字来增加收入,但圣起的名字都不太合适。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听往人这么一说,佳乃的眼睛瞪得更圆了。
  「让、让我起!?你突然这么说……」
  「姐姐犯错要由妹妹来善后,不是吗?」
  「唔——……」
  圣温柔地把手搭在了陷入沉思的佳乃的肩上。
  「没关系,别想得太难了。凭佳乃那出类拔萃的品位,肯定会想出让国崎君喜极而泣的好名字。」
  「知道了啦。佳乃,加油!」
  有了敬爱的姐姐这番激励,佳乃大声给自己打气后,开始一边哼哼一边围着姐姐绕圈。终于,她的眼中光芒四射——
  「有了!」
  「噢,你想到什么了?」
  往人满心期待地探出身去。佳乃突然伸出食指,啪地指向了他。
  「你从今天起就叫贪财星人了!」
  「我是地球人!」
  见往人一口回绝,佳乃绷紧了小脸。
  「这怎么行。贪财星人都把地球称为『qiqiu』,只吃白薯羹的。」
  「这莫名其妙的详细设定是怎么回事……」
  这次轮到往人哼哼了。
  「华丽的挣钱二号呢?」
  「哎?啊、不敢……」
  往人突然感到一股冷气环绕周身,背脊间不觉冒出了冷汗。大脑向自己奏响了警钟。身体不觉间已经摆出了低头弓腰,作势欲跑的姿势。
  「难得佳乃鼓起勇气,给你起了这么多好名字,难道你一个都不打算用吗……?」
  圣的手潜进了白衣内侧,在往人看来,她显然是握紧了什么。
  「圣……冷静点。我也没说佳乃起的名字一概不用吧?」
  「但你没一个满意的吧?」
  「那是有原因的!我只有那么做,才能促使佳乃想出更好的主意来,是在帮她啊。该怎么说呢,那个,就是所谓的plain--streaming啊。」
  「那叫brain--storming(大脑风暴),蠢货!」
  对于胆敢欺负自己心爱妹妹的敌人,圣决不手软。下一瞬,她快如飞燕地甩出了怀中的手术刀。
  「呜哇哇哇哇!」
  虽说没能看清对方动作,但往人还是本能性地向右一跃。虽说脸部结结实实地撞到了墙上,但总算勉强避过了手术刀,躲在床上重整旗鼓。
  「居然被你躲过了!」
  圣一面转向往人一侧,一面再次把手伸进了怀中。看来刚才的第一击,不过投出了她常备手术刀中的一部分。往人察觉到自己仍身处险境,保持姿势向斜后方的门口退去。
  「打扰了!」
  妹妹冲着留下这句话转身就逃的往人,不慌不忙地应道。
  「嗯,再见了!」
  而姐姐则喊着。
  「国崎君,给我站住!」
  猛追了上去。

  「哈、哈、哈、哈…………」
  往人站在沿海大堤上拼命喘着粗气。刚才只顾着逃命,待得好不容易甩掉圣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此时,筋疲力尽的他也已经一步都走不动了。
  「真是的……为什么……我要……受这种罪……」
  往人一边平息着每喘一口气都会响起的肺部的悲鸣,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抱怨道。结果今天不要说挣钱了,连新名字都没能决定。想到这些,徒劳感顿时倍增。
  「话虽如此…………」
  自己实在没什么灵感,而少数几个熟人又指望不上。
  「剩下的就只有小满和土豆了……」
  小满就会找往人的事,而土豆更是只会「PIKOPIKO」地叫。就在往人打算放弃的时候,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等等?还有没问过的熟人呢。没错,还有一人…………」
  说时迟,那时快。
  「好啊。」
  「呜哇哇!」
  被从背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往人向后扭着脖子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映入他那落向沙滩的视野中的,正是那个还未拜托过的熟人.远野美凪的身影。
  「…………我,来了哦。」
  对方话音未落,往人已经一头栽进了沙子里。
  「呃,我正好有点私事要办。虽说有很多话想问你,但这次就算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
  面对好不容易才爬上来的往人。美凪边拍手边答道。往人不知该如何回应,索性无视了她,继续说道。
  「我有点事要问你。」
  「……三围可是秘密。」
  ………………往人仿佛听到了话头被从中砍断的声音。
  「不是这个!我想问的是……」
  「国崎先生的新名字吗?」
  「!?」
  往人满脸讶异地注视着美凪。他们自从早晨分别后就没再过见面,而且往人也没和她的好友小满提起过自己要改名的事,美凪应该对此事一无所知的……
  「……我听小满说,你把她的战利品没收了。」
  「哦,是这样啊。」
  美凪知道小满的战利品是本姓名判断的书,大概是由此推断的吧。想通其中原委后,往人一脸认真地说:
  「那就好说了。远野,能为我起个换个既华丽,又有美感,还能大把赚演出费的新名字代替国崎往人吗?」
  话锋一转到这边.美凪马上把目光从往人身上移开了。只见她垂下头去,静静地注视着堤坝下面的沙滩。
  「什、什么嘛。帮人起个名字就这么麻烦吗?」
  「……………………」
  美凪没有丝毫要抬头的意思。被对方这么无视,往人也很尴尬。
  「呐,喂…………」
  「…………新」
  往人正要搭话,美凪却突然冒出了一句话。但是,她声音实在太小,以至站在她身后的往人没能听清。
  「哎?」
  所以,往人才匆忙追问道。而答案也实在有够骇人。
  「……新国崎往人,怎么样?」
  「……………………」
  这次,轮到往人移开眼神、仰面看天了。当然,是为了判断美凪到底是在开国际玩笑还是说真的。
  「……或者new·国崎往人也不错。」
  对方补充道。
  「……又或者,neo·国崎往人也成。」
  「………………远野」
  「……再或者,国琦往人fresh都行。」
  「好了,不要说了!」
  往人有意大声打断了美凪。
  「你存心想捣乱是吧。」
  「………………」
  美風垂下了头,一言不发。
  「我可是认真的,别老给我装傻了!」
  听往人说得这么强硬,美凪悲伤地扬起了脸。
  「……你就那么在意占卜结果么?」
  对于这一问题,往人使劲点了点头。
  「我当然在意。再这样人不敷出的话,我只能怀疑是天地异变或者中什么诅咒了。既然有人说是名字的错,我当然会想改来试试。」
  「……所以就非改名不可吗?」
  美凪注视着往人,一副几欲落泪的样子。
  「没错啊。有什么不对么?」
  往人摇了摇头,摆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看到这一切,美凪缓缓合上了眼帘。
  「……国崎先生。」
  美凪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仿佛想说点什么。
  「所谓名字……是谁,怎么起的呢?」
  「还能有谁……人名不都是父母取的么?」
  「……是的。名字是父母二人思前想后,苦恼许久后想出的满怀思念的结晶。」
  美凪把双手交叉于胸前,紧紧握在了一起。
  「父母望你能获得幸福,而这一切都包含在名字里……国崎先生你真打算抛弃父母这份心愿吗?」
  美凪的声音并不激昂,但往人却一时语塞。包含在美凪的每一字每一句里的思绪,是这样沉重而充满悲伤,往人被压得动弹不得。
  「远野…………」
  正因为知道双亲所赐的名字中包含了何等深意。倾注了怎样的感情,在命名过程中经历了怎样的艰辛,所以,不论是自己的名字,还是仅出现在母亲梦中的妹妹的名字,都被她珍藏在心,不忍放弃。这份无比悲伤的少女情怀,深深震撼了往人的心灵。
  「……就算对方不这样称呼你,但名字始终是很重要的。所以…………」
  「………………」
  「所以,请不要舍弃它……求你了。我求你了……」
  看着少女一面强忍住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一面如此哀求自己,知道其中重重内情的往人已经无言以对了。
  「……抱歉。很难受吧,远野。」
  往人一面笨拙地道着歉,一面紧紧搂住了美凪的肩头。二人就保持这一姿势,侧耳倾听着海风拂波。
  「……………………」
  静立半晌后,美凪先开口了。
  「……对不起。」
  「别在意。都怪我说话欠考虑。」
  虽然对方这么说,但美凪还是有些发窘。只见她垂目低头,再次合上了眼帘。
  「………………」
  终于,美凪再次抬起了脸,下定决心直视着往人的双眼道。
  「……请告诉我,姓名判断的方法是什么。」
  「嗯。可以是可以……但问这个做什么?」
  往人支支吾吾地反问道。美凪笑了笑。
  「我要把国崎先生从不安中拯救出来。」
  如是宣告道。
  「……原来如此,我基本了解了。」
  从往人手上接过书十几分钟后,美凪把视线从书上移开,这样说道。
  「总之,总笔画数很重要是吧。」
  「嗯,就这么回事。」
  「那么国崎先生,请把你的名字笔画数告诉我。」
  被美凪这样一说,往人开始努力回想昨晚的计算过程。
  「嗯。那个,『国』字是九画吧?然后……」
  往人一个个地数着,把结果填入了制定公式里。最后,按答案提示掀开了结果页。
  「看这内容,多过分。」
  「………………」
  但美凪却对这结果不置可否,陷入了沉思。
  「喂喂,还没好吗?」
  就在往人开始不耐烦的时候。
  「……国崎先生」
  美凪开始无比冷静地发表自己的意见了。
  「……嘟嘟——很遗憾.」
  「哎?」
  往人瞪大了双眼。
  「你的计算有问题。」
  「你说什么!?」
  往人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国崎先生的笔顺有问题。你的计算结果比正确答案多了一画。」
  美凪凭空演示起了书写过程。的确,比往人的计算结果少了一画。
  「这么说,我应该看的结果是……」
  「前面一页……是这里吧。」
  美凪所指的书页上,这样写道。
  「眼睛与头发很有魅力,诚实而够朋友,孝敬父母,尊敬老人。无论男女,婚后都会生活幸福。」
  「……书上是这样说的。很准吧?」
  「是吗?」
  「嗯,这句也很准。」
  「笑容爽朗,喜欢多管闲事。但内心实际上很孤独。与年长者共事愉快,事业有成。」
  「……内心孤独的小往看来能成大器呢。」
  「……别这样叫我。」
  往人开始不好意思了,催促美凪向下读。
  「出身于女杰辈出的名门,会迎娶幸运的女性为妻。为人忠诚、富有责任感而不惜努力,但很会精打细算,嘴上不饶人,很不好惹。」
  「这是在说我好吗?」
  虽然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很难算是正面评价了。但美凪还是使劲点了点头。
  「那当然。正因为你既有责任心又不好惹,所以才值得依靠。」
  看往人愈发不安了,美凪微笑着指向了下一项。
  「没关系的,国崎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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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擅长文学、艺术、科技,广受信赖,地位、名誉、财运都不错。善于制定个人生活方针,因其预见性和独到的见解而很容易抓住机会。开运方法是拿出积极性,勇敢前进。」
  「……就这样。」
  「也就是说,我不是名字不好……」
  听了往人这番话,美凪缓缓点了点头。
  「是因为你的积极性不够。」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我的表演还有的救是吧!?」
  看到往人充满活力,和在堤坝上开始说话时判若两人的样子,美凪微笑道。
  「……加油啊,小往——」
  「都说了,别这样叫我。」
  往人嘴上这样说,脸上却露出了微笑。
  第二天,正值夕阳开始将城镇染成一片金黄之时,作为国崎往人近来住所的站前长椅上坐着两个情同姐妹的少女——美凪和小满。
  「……啊,是国崎先生。欢迎回来。」
  美凪注意到了往人,抬起脸来毕恭毕敬地打了个招呼。在她身旁,小满不怀好意地嘻嘻笑道。
  「怎么样啊,国崎往人?今天也是没~赚~到吧?」
  听了这句话,往人胸有成竹地笑了。
  「说什么呢。今天我可是财星高照,大大地赚了一笔呢。」
  「什么!?那不可能!」
  往人做出了胜利宣言。
  「不信你看!」
  随着这声大喊从兜中飞蹦而出的是………………

  「这是…………一百日元?」

  闪烁着镍银色光泽的,正是日本货币之一的百元钢蹦?

  「……………………」

  三人之间一片死寂,只有阵阵凉风拂过。
  「这样啊,原来你也能挣钱了啊。这样一来,美凪也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是吧?」
  看着二人难得地会心而笑,美凪微笑着起身说道。
  「……那我用这一百日元去买葱好了。因为今晚的配菜是纳豆。」
  「哦,拜托你了远野。」
  「美凪!小满也要去——!」
  「……大家一起去吧,肯定会很愉快的。」
  然后三人一同出发,去商店街买了特价百元三根的大葱,回到了车站。虽说当天的晚饭和昨晚并无二致,但却充满了幸福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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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TORY-4 「临终之梦」
  著/深川拓  插图/ 小田原箱根

  第一夜

  登上堤坝后,我长舒了一口气。为了寻找被那些臭小鬼们踢飞的人偶已经走了一个小时。我已几乎要被灼热的阳光晒干了。从包裹中取出从渔协大妈那儿得到的巨大饭团,正准备要将其放入口中,就在那个瞬间。
  后背承受了有如老鹰扑击般的一击,我滚落到面前数米之下的沙滩之中。
  「你好。」
  从头上的堤坝远远地传来了招呼声,但我现在正处于不能回答的状态之中。我勉强支撑起半边身体,目光定在了远离我手、沾满了沙子、有如保龄球一般的饭团之上。
  刮掉四周的话还是能吃的。完全够吃了。对于我这样过着流浪生活的人而言,绝不能错过任何一次摄取营养的机会。匍匐前进着接近饭团,只要再有几厘米指尖就能碰到了,就在这时——
  「哎~」
  从堤坝上跃下的少女一脚踏烂了饭团。
  NO~~~~~~~~我发出了旁人所不能理解的嚎叫之声,而身边的问题少女——神尾观铃则一边摆动着马尾辫、一边「嘻嘻」笑着竖起了两根手指摆出胜利的手势。她摆动着好像折中了修道服与水手服、稍有些改动过的制服裙子,天真无邪地为成功着地而高兴着。然后,似乎对于毫无反应、一味呻吟着的我抱有疑惑一般,弯下腰看着我的脸庞。
  「你就这么想吃饭团吗?」
  我无言地点了点头。观铃眨着大眼睛,从滚落到自己脚边、原先饭团的残骸之中,拿起了沾满了沙子、仍勉强可以被当作是饭块的东西。
  「但是不要紧啦,还是可以吃的。」
  塞入了我的口中。。
  「是吧?」
  「呜、呼、噗!!!」
  饭粒代替了骂人的话从我的口中喷射而出袭向观铃。观铃以出人意料的反射神经躲过了袭击——
  「哇哇、好脏。」
  一副好像自己什么坏事都没做过一般的口吻。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虽然是混着沙粒的饭块仍然无比留恋地咀嚼后用力吞下。
  「……观铃,你这家伙……」
  口中喃喃地说着向她逼近。也许是感觉到了危险吧,睁圆了双眼的观铃向后退了一步,就在这时。
  「~~~~土豆,我说了不行啦……」
  注意到熟悉的声音从沙滩的另一边渐渐靠近,我转动视线。看到了一头短发、以及格外抢眼的、系在右手腕的手帕。她正是雾岛佳乃。松软背心风格的吊带式背心加上粗斜棉布质地的短裤,她一身干脆利落的装束在岸边飞奔。她的好朋友、极像毛球状小狗一般的宇宙生物「土豆」,似乎嘴里叼着什么东西跑在她的脚边……
  「——我的人偶!」
  明白了这一点那么就没空去管观铃了。我连滚带爬地向远处看似在玩耍的佳乃与「土豆」跑去。
  「佳佳佳、佳乃。」兴奋以及焦急让我将台词堵在了喉咙里。「那个人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个吗?」佳乃给了我一个向日葵一般若无其事的笑脸,说道。「是土豆捡到的哦。怎么能用嘴去叼这种不干净的人偶呢,我想要取下来,但土豆不愿意。」
  恶魔。就连佳乃也是个恶魔。
  在我呆然之际,到现在仍未弄明白是小狗还是什么的毛球状生物发出着PIKOPIKO的奇异叫声靠近我的脚边。然后将口中叼着的人偶放在了灼热的沙子之上,然后又「PIKOPIKO」的谜一般地叫着。
  「……你是要还给我吗?」
  我难以置信地问道。「土豆」立刻浮现出难以名状的表情——说不定,它是准备微笑。呼,我放心地喘了口气,在接下的瞬间里。
  土豆毫不费力地扯下了人偶的头部,叼着身体的部分,用前肢让残留下的脑袋向我滚来。
  「PIKOPIKO。」
  「你这个宇宙生物都做了些什么~~~」
  我一脚让土豆消失在遥远的天空彼岸。
  「你对我的土豆做了些什么啊!!」
  佳乃接连不断打出的连续攻击让我追着土豆的身影,飞舞在空中。

  抚摸着我头发那纤细、柔软的手掌的触感让我恢复了意识。
  太阳已经落下了,藏青色的天空中星星一闪一闪。仿佛要将那夜空遮挡住一般,文雅地用丝带装饰艳丽黑色长发的少女——远野美凪的脸庞出现在我的眼前。
  似乎是长发的发端与乳白色连衣裙外开襟毛线衣的衣襟掠过了我脖子,感觉痒痒的。我想要用手将其拿开但身体不听使唤,只能用好像被勒住了喉咙一般的声音问道。
  「……我,怎么了……?」
  「滚落到了那边。」美凪好不容易眯缝起了平时的那双朦胧睡眼,「似乎,很痛很痛的样子。」
  「是你……救了我吗?」
  美凪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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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眼角渗出了泪水。从今早直到现在,还是第一次碰到正常的人。我不禁想要将美凪的脑袋一把抱入自己的怀中。但是,无论大脑如何拼命地下达命令,我的手腕就是一动也不动。在未能好好摄取营养的情况下承受了佳乃的重击,或许所受的损伤比自己感到的更为严重。
  也许是将我的情况收入眼中了吧,美凪脸上浮起了鼓励一般的柔和笑容。
  「……你已经可以放心了。你的不足之处我已为你修补好了。」
  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不知为何,一股不吉的预感让我的脸颊僵硬起来。「修补了什么?」
  「因为尺寸不同,所以大忙了一场。削下脂肪啦、肌肉啦、血管之类……再将这些和面粉一起重新塞进你的身体,调整了厚度。但是,我的一番辛苦很有价值呢。」美凪单手抚着自己的脸颊,眼瞳中充满了陶醉。「……太完美了。」
  我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战战兢兢、战战兢兢地将视线移向自己的身体,慢慢地向下看去。我的头部以下,变成了人偶。
  被自己的悲鸣所惊醒,认识到这一切只是一场梦的时候,那份安心感让我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无名1 - 2009/3/7 23:52:00
第二夜

  虽然是看惯了的沙滩,但这样越过堤坝跳过去还是第一次——前些日子的恶梦除外。而且身上只穿着一条符合我平时风格的深黑色平脚游泳裤。虽然我并无拘泥于服装的想法,但也许是因为不习惯身着泳装的关系吧,或是因为在很少有人来游泳的海岸边这幅打扮的关系吧。感到非常的不好意思。
  向一旁看去,观铃身着浅色调的比基尼、腰间缠着一块好像叫做花梗裙之类的围腰,一身耀眼的装扮。我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观铃羞怯地低下了头。
  「——干吗嘛?往人。」
  她那极度羞涩的举动,让我也变得不好意思起来。稍稍弯下身,观铃窥视着我的脸庞。不知为何,似乎要将这撩人的气氛搪塞过去一般。
  「拿走喽。」
  我一把扯去了缠在观铃腰间的围腰。
  「哇、哇、哇。」
  观铃发出了大声的怪叫,将腰部、并且不知为何将前胸用手遮住。
  稍稍缩起身子,似乎含着恨意一般地微微抬头向我看来。
  「——你、你为什么做这种事啊……」
  听惯了的台词。但是,被以这幅打扮、这幅表情说出,让人感到十分新鲜、或者应该说是刺激吧。虽然言行仍是相当幼稚,但暴露出的身体曲线却是很成熟的。我努力压下了内心的动摇,像平常一样平静地说道。
  「你是来游泳的不是吗?那么穿着这种东西不是阻碍吗?」
  「虽然是这样……突然被扯掉,讨厌啦。」
  「那么不是突然扯掉的话就行了喽?」
  「……这、这个。」
  似乎她是在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果然她的内心仍然还是个孩子,我在心中这样说道。观铃稍稍舒展蜷缩的身体,嘴角渐渐浮起了笑容。点头说道。
  「……嗯。如果是往人的话,我不介意。」
  被打败了。对于这种气氛,我最没辙了。
  「话说回来,观铃。」为了扯开话题,我一边思考着一边问道。「你会游泳吗?」
  「嗯,会游哦。我在学校里可是被称之为『长颈龙』之观铃的哦。」
  「真是个无法让人在游泳方面有所想像的虚名啊。」
  「我可是很厉害的哦。但是,因为会给别人造成麻烦,最近被禁止进入泳池。所以,好久没游泳了。」
  「……那绝对是,不会游泳的借口吧?」
  「谁说的。我会游泳。」
  「是吹牛吧。」
  「那么,我们来比赛!」观铃噗地鼓起了双颊,指向远处的洋面。「游到那个浮标的位置,然后先回到沙滩的人获胜。」
  「——啊?」
  「那么开始了哦?预~备,出发!!」
  原本我想要向她确认什么是「长颈龙」,但飞快地带起沙尘、冲向大海的观铃已经无法阻止了。不过,如果就这样呆呆地目送着她的话,就要输给她了。
  「怎么会输给你呢!!」
  我放开手里的布片,急急忙忙地向观铃追去。潮水洗过因接触灼热的沙子而变得滚烫的脚底,一身汗水立即消失了。拨开恰好涌来的大浪。我跳入了水中。
  虽说这是一片就算是奉承也谈不上美丽的大海,但让我那因日照而发热的身体感到一阵无比舒适,双手划水、拨开涌来的水流向前进。我虽然没有认真学过游泳,但因为从小就过着旅行的生活,有时会被迫下水,游法虽然是自学的,但就速度而言我还是颇具自信的。又怎么可能输给用「被赶出游泳池、好久没游泳」之类作为借口的小女孩呢。
  无论是天空还是街道,从浪间看去都别有一番风味。在一瞬的感慨与奇妙的不安感中、手足并用转眼间就快到达浮标了。
  一个华丽的转身,向沙滩游去。观铃的身影早已看不到了。我确信无疑地开始了最后的冲刺。在手指碰触到浅滩底时双脚着地,一口气冲到了岸边。
  「——YEAH,我赢了。」
  我高举双手以示胜利。但是,没人作出反应。在远处围观的极少数观众自不用说,就连观铃,也没有反应。
  我困惑地来回巡视。沙滩、堤坝、浅滩、不停涌起的浪尖。无论何处都看不见那标志性的马尾辫。
  「……观铃?」
  没有回答。低沉的潮涌声与远处嬉戏的孩子们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小小的旋涡。
  「观铃!」
  我再次大声叫道。只有杂音震动着耳膜。
  最坏的想像从脑中掠过。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蹒跚地从岸边跑过,伫立在波浪淹过小腿的水中。如果她在大海中溺水的话只靠我一个人什么也干不了。是去寻找小艇,还是大声呼救好呢。但是如果她沉入了海底的话,一分一秒也不能迟疑。可是,也许是我在杞人忧天呢。不,就算我被嘲笑,但观铃的性命是无可替代的——她的身影仅仅是消失了一瞬间,已让我无比的焦躁不安。
  总之,先潜人海里吧。之后的事情到那时再去想就是了。
  在我下定决心,为去搜索海底而做深呼吸之时。在比浮标更为遥远的洋面上,出现了一个高举双手的人影。可以听到「往人~」的微弱呼喊声。我一下子浑身失去了力气。
  「……我已经知道你很~会游泳了,所以立刻游回来吧!」
  我不计后果地大声喊道。立刻,那个看上去就像是个小点一般的人影再次沉入了海中。她故意开了个玩笑,心里这么想着、我抱着胳膊等着她再次浮起。
  没有浮出水面。
  难道说这次她真的溺水了,正当我这么想着想要行动之时,观铃从比先前更靠近海岸的地方探出了脑袋。这个混蛋,正当我张嘴想要这么说时,抬头看向了观铃的身影。
  头上载着满脸笑容、挥动着手臂的观铃,一头巨大的长颈龙正朝向我所伫立着的海岸猛冲过来……


  第三夜

  好像要硬塞入来来往往的人们那热闹的喧嚣中似的,我和佳乃并肩走着。这么小的小镇里到底哪里藏着这么多人啊,神社院内的人是如此之多以至于让我产生这样的怀疑。
  「往人,是捞金鱼哎~去试试看吧?」
  「快点快点。」佳乃拉着我T恤的衣角死乞白赖地央求道。华丽的浅粉红色浴衣就佳乃的年龄而言给人以孩子气的印象,但配上她稍显幼稚的言行就显得十分合适了。
  「好不好?」
  她那身体微微前倾的动作仍是无比可爱、充满了杀伤力,我在思考以前就已点下了头。
  从格外漂亮的大姐店员那里取得网子,佳乃蹲下身子挽起衣袖。这样看去裸露在外的肌肤又别有一番情趣,努力安抚内心的慌张,我蹲在她的身旁。
  通过料理就能察觉到,佳乃并非十分心灵手巧。静静地找好目标、将鱼网放下,但立刻就被某条金鱼给弄破了。
  「呜呜呜。好难啊~」
  「这是因为你放入水中时动作太大的缘故。要像这样,慢慢地做。」
  一边说着,我一边从身后握住佳乃系着手帕的手腕。这个姿势下从佳乃的脖子传来的汗味、以及那淡淡的香甜,让我无比狼狈。指尖一阵慌乱,在猎物掠过之前就捞起了网子。
  「啊~~~~~~」
  佳乃虽然夸张地喊叫着,但转过头来、面向着我的脸庞上却挂着甜甜的笑容。她那高兴得不得了的样子,让我也看得心中暖暖的——但是,看着这样的表情,我突然心中感到一阵不安。
  「那个,佳乃。」我小心翼翼、怯生生地问道。「圣和『土豆』在哪里啊?」
  「哎?不知道啊。应该在看家吧?」
  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简练回答。似乎无论是他们中的哪个都不在附近。放心地松了口气,但我心头上的乌云仍未消去。真正让我感到担忧的,好像并不是圣或「土豆」。而是其他什么人的样子。
  「哇,是往人。」
  ——简直就好像是看透了别人内心一般的。一道令我大惊失色的声音响起。我直起腰。观铃身着整洁的米黄色连衣裙正天真无邪地看向这里。
  「晚上好。你和雾岛医生的妹妹在一起啊。」
  「是……是啊。」
  「晚上好,佳乃。捞金鱼好玩吗?」
  佳乃没有作答。以半弯着腰的姿势僵直着、张开着薄薄嘴唇的佳乃并没有看向观铃、而是凝视着站在其身边的未知女性。
  我虽然想要描述那位女性的容貌,但不知为何却无从说起。齐肩的整齐秀发,罩衫加上深蓝色的裙子,只有那一身简朴的装束隐约还在我的记忆之中。而她的五官只给我留下了好像笼罩着一层烟雾般的暧昧印象。
  观铃走到仍处于张目结舌状态的佳乃身前,有些坏心眼地摇动着她的身体。观铃身旁的女性说了些什么,但那些话我也没能记住。在祭鼓声与拉客声中,能够透过衣物强烈地感受到佳乃的身体正紧绷着。
  「嗯,对了。打扰你们可不行呢。」
  观铃点了点头,向我们笑道。
  「并没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啦。」
  「行啦行啦。那么就bye-bye了,往人。」说完,观铃抓住身边女性的袖子。「走吧,妈妈。」
  女性的容貌仍旧是模模糊糊的想不起来。只能隐隐约约地感到她在微笑。观铃与女性背对着我们,亲密地肩并肩离开了。
  观铃与一位叫作晴子的女性生活在一起。虽然观铃称其为「妈妈」,但我已经微微察觉到了晴子并非其亲生母亲。无论怎么斟酌,晴子的容貌都太过年轻,并且可以感受到两人之间因为某些理由而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感。所以,观铃真正的母亲好好地在某处生活着,像这样亲热并肩走过的状况——虽然有些无厘头,却仍然是可以想像的。
  但是,如果要说站在她身边的人影是观铃母亲的话,也不是能让人轻易接受的。虽然其容貌仅仅是隐约可见,但不知为何却能够感受到并不能与观铃的面庞像重叠。
  我困惑地转头看向佳乃。虽然已直起了腰,但佳乃她的表情仍然凝固着,好像视线早已追随着混杂在人群之中的两人渐渐消失一般,一动不动地凝视在一点之上。也许是因为那幼稚的浅粉色浴衣的缘故吧,站立在那里的佳乃看上去简直就好像是迷路的孩子一般。
  佳乃摇晃着向前微微踏出一步。看见她那踉跄的样子,我反射性地伸手扶助了她。透过薄薄的衣物,感受到她肢体的柔软,以及那异常冰冷的肌肤,我一阵战栗。
  佳乃的嘴唇微微地动了动。她的声音被喧嚣声所抹消,我并没听到。但是我总觉得,从她那小巧的、稍稍失去血色的嘴唇中,确确实实地说出了「母亲」这两个字——


  第四夜

  那是从未见过的景色。夜晚,在到处弥漫着乳白色烟霭的山中。我拨开树丛与林间杂草急速奔走着。身上穿着的是陌生式样的和服。宽大的衣袖用带子系在肋下,手中则握着一把长刀。
  余光瞄到有人影在窜动。不给对方以可乘之机、我一个翻身,长刀一闪而过。手感沉重。鲜血「啪」地溅开。
  各处的树影都在摆动。我一个都没放过。踏上一步缩小距离,在对方摆好架式之前从下方斜切入其身体之中。然后缩回手腕,在鲜血四溅的同时转过身来,一刀切下了眼前男子握刀的手掌。
  抛开嚎叫着的男子,高高跳起。利用脚踵滑下高低不平的陡峭斜坡。紧跟身后的气息有两个、三个——翻过身子、将落下的人影横斩。然后立刻向其他狼狈不堪的追兵猛扑上去。
  每当刀刃闪过时飞舞的血滴就会溅上我的脸颊。伴随着激烈的恐惧,一股至今从未体验过的高昂感充满了全身。第一次知道自己有多强。第一次知道——杀人这件事的快感。
  每当挥动手腕,束着的衣袖就会舞动、响起沉重的破空声。敌人简直就像纸做的一般。斩杀他们轻而易举,那感觉确实地传到了手上。那撕裂皮肉、砍断骨头的感觉。
  「…………殿下。」
  突然出现的清冽招呼声,让时间暂时停止了。虽然没有完全听清,但不知为何我知道那是在叫我的名字,转头向那边看去。
  那是一个看上去似乎还未成年的少女。少女一身好似巫女装束般的褂衣、绯红色的和服裙裤,加上用独特样式装饰过的外衣,在她那艳丽的垂发上用细带缠绕着响无铃。用以说明少女打扮的固有名词一个接一个地涌上心头,对此自己感到十分疑惑。
  少女虽然一身看得出是身居高位的装扮。但她的面庞端庄大方又稍显幼稚。在她那让人感到无比脆弱的眼角里,闪烁着决然的光芒。
  「不要再杀了。」
  这是在走投无路之时,发自内心的喊声。
  现在并非是侧耳倾听戏言的时候,这一理性之声被从心灵深处所涌现出的感情所堵塞。就在踌躇的那一微小的瞬间,少女身后出现了一个人影。我的身体在思考前就已做出了行动,一把抱起少女娇小的身躯。
  接下的一个刹那。斜砍而过的一道闪光,将我的后背斩为两段。
  那之后发生了些什么。我一无所知。苏醒过来时周围被漆黑的黑暗所包围,我的上半身被少女抱在手中。少女那低头看着我的脸庞,被泪水浸得凌乱模糊。少女喘息着、挣扎着,拼命地向我谢罪。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将莫名的请求强加于你,都是我的错。
  我用尽剩下的力气,用手指拭去少女脸颊上瀑布般流下的泪水。想要对她说不要介意,但喉中不断地溢出鲜血,无法传达给她。我的那副样子,让少女再次痛哭起来。真是恶性循环。
  少女衣着凌乱,从肩头直到接近胸前隆起的地方暴露出了大片的肌肤。越过她的肩后,可以看见一对巨大的羽翼。
  羽翼带着绸子般的光泽,在黑暗之中放出微弱的光芒。被那微光所包围着的少女的身姿是如此庄严,显得无比高贵。
  ——反正是临终前的美梦。
  通过拼命的努力,我好不容易发出了声音。
  ——那么我好想被更为娇媚的女子拥抱着啊。
  呆子,少女这么小声地嘀咕道。她那被泪水弄脏的脸上浮现出了干涩的笑容。
  ——啊啊,你果然,好美啊。
  我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只能阖动嘴唇喃喃地说道。更为激烈的痛楚虽然折磨着我,但我的心灵却不可思议般的平静。我心中唯一挂念着的,就是留下了这个为我而痛哭的少女,她将在这个梦醒来之后消失,仅仅如此而已。


  第五夜

  我像平时那样在路边进行着人偶表演。
  但是,周围的情况与平时大不相同。并非只是零零星星地围着些路过的小孩与父母,或是一时冲动的两、三个小鬼,而是被为我的技艺所吸引而停下脚步的人们给团团围住。
  用法力驱使人偶走动。我用手指提着取出的绳子的两端,在人偶的面前挥舞。人偶在绝佳的时机跳过绳子。只是这样,孩子们就已高声欢呼。一个头左右各系有一条长辫的女孩兴奋地握紧了拳头叫道。
  「呦~太利害了!你是怎么做到的啊?!」
  「这是,秘密哦。」
  「————喝!」
  女孩突然向人偶发动了袭击。人偶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躲了过去。
  「扑通。」
  女孩收势不及,一头栽向地面。我连忙慌慌张张地上前将她扶起。嗯呦~女孩发出了这般奇妙的呻吟声,但暂时看来没有大碍。注视着她那快要哭出的小脸,我不经意间注意到,虽然比起我所知道的那个她小了许多,但她应该就是小满。也许这是她年幼时的样子吧。
  一个留有艳丽黑色长发的女孩像是在说「交给我吧」一般,伸出手来。在思考之前,我就已将抱起的小满交到了那双手上。年幼的小满仍然眼中含着泪水,但是随着黑发少女抚摸着她的头部,表情渐渐平静下来。我顿时放下心来。果然,虽然比我所知道的样子要年幼了许多,但只要小满和黑发少女——美凪在一起,在一边看着也会觉得放心。
  乘着我在讨好小满她们的机会,一个一头整齐短发的女孩靠近了人偶,一边用系有手帕的右手用力摇晃着人偶,一边模仿着干扰电波,从嘴里发出「哔哗吡嘎~嘎~」的声音。我一阵苦笑。会做这种事情的,想来也就只有佳乃了。
  小佳乃两手罩在人偶之上,一副想要传递念力的样子。我出其不意地越过了她的手腕,以那样的姿势让人偶翻起了跟头。
  「哇、哇?!」
  佳乃发出怪叫声急忙躲向一边。在观众的一片欢呼沸腾声中,有些害羞地说着「吓了我一大跳呢~」一边拍拍自己的胸口。
  而看来似乎已经想办法安抚了小满的美凪,则是迅速地递给我一枚信封。在信封的表面毕恭毕敬地写着「进呈」二字。
  「……这个要给我吗?」
  美凪肯定地点了点头。「……精彩表演的奖品。」
  暂且先谢过收下了。不用打开我也知道里面放的是米券。只要有这份心意,无论是什么都显得十分珍贵。
  虽然这些都是不可能发生的情况,但不知为何我并没有感到不可思议。我总觉得即便是数年前便来到这个小镇,她们也会这样发现我,像这般亲切地接待我。这些与我技艺的优劣并没有关系。
  但是话说回来,总觉得有一种挥之不去的不协调感。我所知道的亲密二人组一一美凪与小满,朝气蓬勃、不认生的佳乃……重要的脸孔,还缺少了一张。我向孩子们询问道。
  「……那个,观铃她不在吗?」
  「guanling,guanling是谁?」
  「是神尾观铃啊,就是留着马尾辫的那个。」
  说完后,我才想起就她的性情而言与这些孩子们互相熟识的可能性极低,于是闭口不言。但是孩子们「啊啊」地简单点头说道。
  「不在啊。因为她很奇怪。」
  「一下子就会哭起来,明明什么都没发生。」
  「她是个奇怪的孩子、不可以太接近她,我妈妈也这样说过呢。」
  孩子们轻率的话语,冲击着我的胸口。孩子们是天真无邪的,相应的、也是残酷无情的。
  「所以说。那种孩子的事情,大哥哥也不要去在意会比较好哦。」
  我想要责备她们,却又无言以对。归根到底只是个路人的我,并没有说这种话的权利。说起来我对观铃又有多少了解?我——仅仅是碰巧因为心存好奇而刚刚来到这片土地,都还没有与她碰过面。
  我继续着表演。在一片喝彩声中,突兀地产生了一阵空虚感。对于在这种奇妙的状况下只得接受观铃缺席的自己,感到无比的悲哀。
  「大哥哥,还要再来哦~!」
  小佳乃挥动着高高举起的双手。一步之后,美凪文静地摇着手,小满则在她的身后做着鬼脸。
  巴士之中的我脸上浮起了苦笑,透过车窗摇手作答。
  到底是乡下的巴士,车窗流淌而过的景色令人心情舒畅。不经意间向连接着街道的堤坝望去——
  「——观铃。」
  我反射性地叫道,站立了起来。但是,不可能让奔驰中的巴士停车开回去,我就那么一直站立着。伫立在堤坝之上张开双手,任由绑成马尾辫的秀发随风飘起,我眼看着这个小女孩的身影渐渐远去。
  我再次喊叫着她的名字。她并没有转过头来。我无法忍受就这样离她而去。但是那个场景无情地被好像沸腾了一般的光景所渐渐吞噬。
  转眼之间,溶为了一片白色,消失了。


  第六夜

  我站在教堂之前。虽然在长期旅行的途中看到过无数次,但是对此毫无信仰也从不关注的我来说,却从未走近过。而现在,我不知为何身上穿着似乎是全新的礼服,与白色墙壁的教堂相对而立。我莫名地像要为自己鼓劲一般深深吸了口气,踏上了装饰着五颜六色花朵的小径。
  在礼拜堂的入口前似乎是广场般的地方,可以看到一个白霞环绕着的人影。身穿新娘礼服,手中捧着花束的女性,脸上遮有薄纱无法认出是谁。既怀有期待又怀有不安的预感,驱使着我站到了那位女性的面前。也许是感到我的存在了吧,她将花束交与一只手上,用空着的那只手揭起了面纱。
  「往人。」观铃仿佛花蕾绽放一般地笑了起来。「太好了。我刚刚一直有些不安,担心你会不会来.」
  「——我是不是有些来晚了?」
  「不是啦,刚刚好。」
  四目相交。同时露出了羞涩的微笑。总觉得有些难为情、害羞。
  「这,果然是……我们两人的,是吧。」
  「……你是指什么啊?」
  用花束轻掩樱唇,观铃低下了头。我虽说是问得其所,但似乎也包涵了些想要捉弄下对方的意思。虽然非常的后悔,但如果得不到回答的话我还是无法确定。「不要打岔嘛。就是……我们一直在一起,这件事是吧?」
  观铃眯起双眼,「嘻嘻」地有些羞涩地笑了笑,微微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我就要和她结婚了啊——这么想着,不禁感慨颇深。在长时间的不断彷徨之中、不知何时失去了停下机会的旅行将会结束。
  观铃也许正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喂、往人,不要发呆了。」观铃焦急地挥舞着拳头。「我们还必须去迎接另一个新娘呦。」
  即将加速的幻想,踩下了紧急刹车。「……你说什么?」
  「——真是的。都怪你一直在发呆,她自己过来了呢。」
  我将视线转向观铃看着的方向。双肩裸露,比观铃的婚纱设计得更为时髦,但毫无疑问是身着婚纱的美凪,站在那里。
  在哑口无言的我的身前,美凪低垂的脸颊微微泛着红晕。害羞地站在那里。「……今天是个吉日,很适合结婚。」
  「……谁、和谁?」
  在我瞠目结舌、瞪大的双眼视野内,美凪就像是在做一件极为普通的事情一般点了点她自己和我。
  我将视线转向观铃。她仍旧用花束半掩着羞涩的笑容。轻轻地摇晃着双肩。
  「……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身穿嫁衣的两位少女互相看了看,立刻就将视线转向了空中,摇了摇头。
  不觉得奇怪啊。」
  「……既然是婚礼,当然不会觉得奇怪。自然要放爆竹啊。」
  「哐当!」我反射性地搞笑般倒了下去,连忙又慌慌张张地重新站起来。「我不是指这个——
  怎么会不奇怪呢,无论怎么想都不正常吧?为什么新郎只有我一个人而新娘却会有两位啊?」
  「不是两位呦。」
  似乎观铃说了句比刚才更吓人的话。「……哈?」
  「原来如此。你是打算忽视我重要的妹妹吗?你胆子不小呢,国崎往人。」
  在观铃回话之前,让人感到仿佛是雪女的叹息一般的低声话语划过了我的背脊。立刻回头,出现在眼前的是单手拿着手术刀、不知为何穿上了男士晚宴服的圣,以及她身边同样一身新娘礼服盛装打扮的、她的妹妹佳乃。配合娇小的身躯以及右手腕缠着的手帕。袖子做了许多褶边的可爱设计。我一阵天旋地转。当然,并不是因为那个。
  「……是吗,佳乃也是啊……?」
  「哦~」圣的声音更加低沉了。挥动手腕,用手术刀轻易地划开空气。好像听到了「唰」的一声一般,我感到一阵疼痛。「你根本就是忘记她的存在了吧,看来你似乎很想尝尝我手术刀的滋味呢。新郎官。」
  「不是这样……在研究是忘了还是没忘这个问题之前……」
  「呜呜呜,真过份。佳乃才是往人的一号新娘呢。」
  「喀、喀哦……不是,观铃才是一号……,』
  观铃有些怯生生地,但仍算是作出了反驳。她的身旁。美凪用指尖点着自己的脸颊、踌躇着。
  「…………那个。」
  她皱着眉头、喃喃说道,立刻眼睛湿润了起来。槽糕,我正要考虑善后措施,而在接下来的瞬间。
  「不许你让美凪伤心,蠢货————————!!!! 」
  与怒吼一起袭来的,是我根本来不及躲开的当头一拳。在抱头承受着痛苦的我的视野中掠过小满——果然,她也穿着新娘礼服。而且是特别订做的儿童尺寸。我猛地跳起、伸出食指指向她说道。
  「你你你你你你不觉得自己在做的事情很奇怪吗?!」
  「呦?什么啊?!不要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小心我不让你入座!!」
  「现在搞不清楚状况的是我哎!!」
  我几乎要哭出来一般大叫着。但立刻有个声音就插了进来。
  「什么啊,有这么漂亮美丽的新娘在这里,你还有什么好不满的。你这家伙,还真是要求高啊。」
  一听到大阪口音,就可以想像到是谁了。或者应该说是,没有别人了。因为圣独自一人身穿男士晚宴服,我怀着「可能会是……」这样的期待转头向她看去——但那只是脆弱的幻想。
  「虽说我戴上日式新娘头纱会更合适。但我也很喜欢这身飘逸的打扮呢。」
  「……虽然是这样。但是你令人意外的有美丽少女的风采呢,晴子。」
  「讨厌啦~圣。你嘴挺甜的嘛。」
  砰砰,晴子仿佛像是在掸被单一般地拍着我。我都来不及添上一句你这把年纪真是白活了。
  诡异。这个梦实在是,太诡异了。
  我甚至感到有些恐怖而想要退后一步,但是身体僵硬到连这也做不了。好像是在嘲笑我的惶恐一般,佳乃「啪」地一声,似乎十分高兴地拍了下手说道。
  「啊.真正的女主角出场了呦。」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能够进一步将我逼入绝境的人选——我所熟识的女性应该没有其他人了啊。难道是佳乃的同学,抑或是我所没见过的、观铃呀佳乃她们的母亲,最坏情况该不会是曾经数次擦身而过的哪位男性吧——思考着一切可以想像到的可能性,我努力地咽了咽口水。从佳乃所指的那条路尽头,一个衣服褶边飞扬舞动着的影子向我跑近——
  是「土豆」。
  好似一只白色小狗般的毛球状生物身穿新娘礼服的样子,对此,我,实在是,无法形容…………


  第七夜

  陪伴美凪以及小满玩着肥皂泡,不知不觉中太阳就下山了。
  伫立在黄昏下的火车站,显得特别得凄凉。我静静地凝视着那里,长叹了一口气——背后突然变得湿乎乎的。
  「————————————!!!?」
  「啊哈哈哈,看他那狼狈相————!!」
  背后传来了胜利的欢呼声,似乎有人跑开了。
  「你干嘛啊小满,别高兴了,我可是只有这一件衣服唉?!」
  我转身怒吼道,但原凶早已躲开了。我一边做着凶恶的表情,一边摸了摸背后。似乎被浇上了用来制作肥皂泡的肥皂水。我正在想着怎样进行报复的时候,一根纤细的手指「嘭嘭」地敲了敲我的肩头。
  「请把它脱下来吧,国崎。」一头有如丝绸般柔美的黑发随风飘起,美凪用好像是对不听话的孩子一般的口吻,对我说道。「现在的天气,就算太阳已下山了也很快就会干的。暂时,你就穿这个将就下吧。」
  「——呃、噢。」
  脱下T恤、套上递来的衣物。是件和我平时所穿的那件衣服极其相似的黑色T恤。
  「很合身呢,这件T恤。」
  「但只要和小满在一起的话,一定马上就会被弄脏吧。」
  美凪娴静地笑了笑,将弄湿的T恤挂上了同样不知从何处拿出的衣架,吊在了屋檐下。黄昏微微带着些红色的光芒,透过T恤映射出了她那利落地扯直着褶皱的双腕的线条。
  草丛中传来夏虫们轻轻的、低沉的呜叫声。在这即使站着不动,也会出汗的大热天,舒爽的凉风不时吹来。一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夏日平静的、黄昏时的景色。
  就做梦而言,这有些过于一本正经了。这么想着,我不禁泛出一丝自嘲的笑意。美凪似乎有些惊讶地低下了头、看着我。
  等了一会儿,小满似乎仍没有回来的意思。
  「……请你不要骂小满哦。」
  「知道了啦。我又没有生什么气。」
  「说定了哦。」
  这样进行着对话,我和美凪并肩走了起来、前去寻找小满。
  走过了哪些路已经不记得了。不知何时,我们来到了学校。在不详的红色夕阳映照下。花坛边的一角,小满正用小铁铲拼命地挖掘着什么。
  「喂.不要对公共设施为所欲为哦。」
  「我在找东西。」
  「……在花坛的土中寻找吗?」我在小满的旁边蹲下,看着她的侧脸。「不要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啦,回去吧。」
  「唔……」
  小满一脸纠缠不放的表情,一心一意地继续挖掘着地面。也许是认识到她的所作所为并不正确吧,在没发现任何东西的地方重新将土埋了回去。继续挖掘然后将土埋起来、再继续挖掘然后再将土埋起来,脖子上满是汗水,用脏脏的手背拭去汗水后再低头去挖。小满重复着这样无意义的动作,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远野。」我直起腰,故意夸张地叹了口气问道。「你知道小铁铲放在什么地方吗?」
  「知道。」
  「拿来给我吧。」
  小满睁圆了双眼抬头向我看来。我轻轻地用拳头敲了敲她的脑袋。
  「只在花园这里附近哦。什么都找不到的话就放弃回家。知道了吗?」

  一旦开始帮忙,就发现这是件比想像更加无聊的事情。挖开了再埋回去,一直重复着无意义的动作,更何况我原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找什么,所以无论怎样都提不起干劲。
  在经历了多次徒劳无功的努力之后,我深深地叹了口气,看向花坛对面正肩并肩挖着土的两个少女。
  在全神贯注地挥舞着小铁铲的小满身边,美凪正在用土将她所挖的洞穴埋起来。虽然很少交谈但默契的配合让两人看上去就好像是亲密的姐妹一般,然而不知为何在我的眼中呈现出的却一幅无法表达的悲哀场面。简直就好像是知道了永远的别离即将来到,正在珍惜、享受着能够呆在一起的仅存的时光一般。
  揉了揉着右肩,我再次回到机械的工作之中。花坛的土很松软、小铁铲能够轻易地铲入其中,工作十分的轻松。但是相对的,我的心中也有些难受。为什么我连理由都不知道,还要为这种狂妄的臭小鬼将土挖开再重新埋起来啊。两次、三次,我极度不爽地将小铁铲胡乱地铲入土中。
  异样的感觉真切地传到了手上,我的身体立刻定在那里。小心翼翼地提起小铁铲、用手轻轻地拨开铲起的泥土,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个根本没有想到过的东西。
  那是,一根羽毛。
  纯白色的羽毛干净得让人无法想像它曾被埋在过泥土之中,在晚霞的照耀下微微发散出光芒。我想要触及般地伸出了手指,却在触碰到羽毛之前停了下来。难以判断到底是神圣、还是不详,但总有一种让我犹豫不决、不知是否该去碰触的感觉。
  「你找到了啊,国崎往人。」
  身后传来的悲哀话语声让我转头看去。小满的脸上,一副比话语更为沉重的忧伤表情。她从我身后伸出手来,毫不畏惧地捏起了羽毛,按在自己的胸口。
  「已经到了不得不觉醒的地步。」
  呼应她的喃喃自语,羽毛突然光芒倍增。小满的身影,微微摇晃。
  「必须让美梦回归天空了。」
  这么说着,好像要解放什么似的,小满张开双臂、举向天空。羽毛有如被强风吹动一般高高地飞扬起来,不知从何处出现了无数的肥皂包好像要追赶它似的飘舞在绯红色的空中。在橘黄色的光芒中嬉戏了一会儿后,肥皂泡一个接一个地破碎了,就好像是受其影响一般,很快,羽毛也「啪」的一声,化为了虚无。
  回过神来的时候,小满的身影也消失不见了。
  我直起腰,环顾四周。暑假中的学校几乎没有人在,要是有人走过的话应该会立即察觉到,但无论是小满跑开时的背影、还是躲在什么地方的迹象,都无法感觉到。美凪伫立在直到刚才小满还呆着的位置上。
  「小满,她回去了呢。」
  美凪抬头看着夜色渐浓的天空,用平时那样呆呆的口吻喃喃说道。但是不知为何,从美凪的话语之中,我能感受到她正在努力抑制着感情、不让眼泪流下。


  第八夜

  观铃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走进了无人迎接的自家玄关。熟练地准备起自己、以及不知何时才会回来的同住者的晚餐,将其中一份用网罩遮好之后一个人吃了起来。
  当她收拾好餐桌、洗好澡、在起居室休息了一阵之后,准备回房睡觉时,终于,她的家人——晴子回来了。
  「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
  在这简单而机械的问候之后,两人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对话了。观铃回到自己二楼的房间,将无论如何也搞不懂的作业随便涂上了几笔、在形式上完成了之后,盖上了被子睡觉。楼下,晴子则是自斟自饮,在观铃睡着很久之后才回到她自己的房间睡觉。
  当观铃起床之时,晴子当然仍在蒙头大睡之中。早饭只要做一人份就足够了。因为无法保证晴子会在可称之为「早上」的时间里起床。鉴于没人会管,所以观铃完全按照自己的速度进行着穿着打扮。
  结果观铃这天又迟到了。在学校边沿海的堤坝上模仿鸟儿梳理羽毛的样子、向看见的乌鸦或是没见过的野犬表示兴趣然后被无视、就这样消磨着时间,等到下课时间再偷偷地坐到教室中自己的位置上。
  班中的同学没有一个人留意到她。
  当观铃在教室之中,被那些叫作「同学」的陌生人所包围着等待时间流逝的时候,晴子终于醒了过来。这时已是日上三竿了。痛饮一杯所谓的「醒脑酒」、敷衍了事地扒了两三口饭,迅速换好衣服关好门窗。
  「我出门了。」
  晴子在出门时转头这么说了一句。无人的屋内没有传出任何回答。一阵尾气味与排气声响之后,晴子翻身跃上摩托去上班了。
  在那之后又过了几个小时,结束一天课程的观铃回到了家中。
  「我回釆了……」
  这次同样没有回答。封闭的房子四面不通风,因为夏日的热浪而热气蒸腾。
  「呜哦~」
  观铃无意义地轻叫了一声,打开了面向庭院的隔扇来换气。仍然稍稍残留的酒精味——观铃她那唯一家人的痕迹渐渐消去了。似乎稍稍感到不安,观铃暂时停了下来。
  好像要摆脱那个念头一般往回走去。回到自己房间、放下手上的东西、换好便装,自己一个人嬉戏度过剩下的时间。在桌上摆好扑克牌、将其弄乱、再次重新摆好。
  估算了一下时间,观铃开始准备晚餐。今晚也是暂且先做好两人份的料理,但是只有观铃一人在吃。
  「——今天,做得很好吃。」
  朴实无华的喜悦声,在安静的厨房之中响起。
  留下一人份的饭菜收拾好餐具、洗完澡、换上睡衣,在榻榻米上滚来滚去地看着电视。
  今晚也是直到忍不住想要睡觉的时间,仍然没有晴子要回家的迹象。结果,只能长叹一声、关好家中的门窗、将一楼的灯熄灭。只留下玄关的门灯,走上了二楼。观铃并没有走向自己的房间,而是来到晴子的房间前面。
  打开门向里面看去。当然,里面没有人在。这间只在晴子睡觉时才会用到的房间内远比观铃自己的房间要收拾得整齐,家具、寝具之类的布置颜色鲜艳,充满了强烈的生活感。虽然感觉只要踏进一步的话,应该就会被晴子的气息所围绕——但是,观铃并没有走进房门。她向着主人不在的房间,低声说道。
  「晚安,母亲。」
  观铃轻轻地关上门,回到自己的房间。虽然到处滚落着玩偶行李之类,但是因为房间空荡荡的所以并不让人觉得凌乱不堪,而且不知为何、让人感到缺乏生活感。关上灯,观铃躺在了床上。只有她那微弱的呼吸声,才是这间房间中唯一的生命证明。
  这一晚,晴子没有回家。观铃将放在网罩中冷掉的剩饭作为自己的早餐,然后又一次在会迟到的时间出了门。
  当观铃去学校的时候,晴子曾回了一次家,仅仅是简单地整理了下装束之后,又前去工作了。对此并未察觉的观铃,再次回到了无人的家里,和平时没什么差别,过着一个人自言自语没人作答的生活。
  明天是这样,后天也是这样,大后天仍是这样,这样的日子一天天地重复下去。
  我讨厌这个梦。
  虽然住在同一个家中、但两人之间并无太多交流,这一点我也十分清楚。而这两人在心底里互相为对方着想这点,我也明白。
  既然这样,为什么即使在梦中也不让她们过得幸福一点呢。为什么不让她们像极其普通的母女那样,一起吃饭、争吵、欢笑。
  至少,她们能允许我介入。这样的话,就不会让观铃再次露出那种寂寞的表情了。就算不能让她露出微笑,至少能和她在一起、解除她的悲哀——
  ——真的,是这样吗?
  那么为何我又会做这样的梦呢。这样的梦,不正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在观铃的身边却丝毫无法帮助她而引起的吗。即便是两人希望呆在一起。束缚着观铃的咒语也会伤害她的心灵、伤害她的身体、恐怕还会很快侵蚀到我的身上。所以,我才会期望离开她的身旁,以至于会梦见和我邂逅之前观铃的日常生活。
  但是,梦里也没有救赎。只留下被无穷无尽的孤独所摧残,既不哭也不笑、一点点被消耗着的观铃。结果,即使在梦中,我也只能那样旁观、什么也做不了。
  我。实在是无能。
  在让人想到幽冥之境的淡淡黑暗之中,我哭了起来。撑在地面之上的手掌与膝盖,被积成水洼的泪水所浸湿。匍匐在地、抽泣着的我的肩上,不知是谁的手放了上来。
  观铃的脸庞出现在我的眼前。悲伤地凝视着我脸颊上拭去后又不停涌出的泪水,观铃轻轻地用两手抱住我的脑袋,按到自己胸前。
  不知何时,我的身体变回了孩童时的样子。处在就算是哭泣也会显得很自然那样年纪的我,依靠在观铃的胸口。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犹如揪心般疼痛的哀伤,让我低下头恸哭起来。「为什么」嘴中无意识地这么喃喃说道。
  为什么我是如此的无能啊。
  为什么,即便是在自己的梦中,却谁都无法帮助啊——


  第九夜

  身处森林之中。好像是在掩护着两位女性一般,走在岩石、树根纵横交错的山野小道中。
  因为长途旅行的缘故我身穿着的陈旧神官服上没有系束带,但手中却握着长刀的刀柄,严密监视着左右。在前几天的梦中出现过的那个头发上缠着响无铃的少女,身穿着式样奇妙、稍有些不合身的服装,有些踉踉跄跄地跟在我的身后。在她背后,一头浓密的翠发、目光冷冽、容貌秀丽的女性,纤细的身上穿着与我式样稍有不同的衣物,好像想要庇护身前头戴响无铃的少女一般微微伸出手跟在她的身后。
  我醒悟过来,也许这是数日之前所做的那个脱离时代的梦的延续吧,事件的设定与其相同。只是,气氛不像那时那么危险。虽然好像是一副潜藏着要躲开某些人的耳目的样子,但并不存在那种、一步走错就会万劫不复的紧迫感。
  每当头戴响无铃的少女一脚踏空、或是手打滑之时,翠发女性就会伸手相扶,并似乎在她的耳边说些什么揶揄的话语,让少女娇嗔不已。我在一旁辛苦地忍着笑声。
  尽量不出声响地前进着。头戴响无铃的少女会不时无忧无虑地走到野花、或是偶尔出现在视野中的小动物跟前,我和另一位女性则是神经紧绷,每当听到声响、或看到摇晃的影子都会一阵紧张。
  当两位女性在不显眼的树荫下睡着之后,我仍在一边手握长刀刀柄不敢放松警惕。就算是夜晚雾霭深处的野兽气息也不会放过,抱着这样的觉悟,睁大着双眼。一刻也不许马虎大意,好像要把身体撕裂一般的紧张感。让我意识到了潜在的生命危险。
  但是另一方面,我有一种就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的充实感。也许是无法逃避拼杀的这种决意,反过来充实了自己的存在吧。
  大概,并非如此。这种充实的想法的真正由来,一定是——
  雾霭稍稍变得淡薄了。我抬起头握紧刀柄。但是,马上放松了肌肉。
  似乎在梦中我又陷入了迷茫的梦里。那里并非在森林之中。有个板墙围绕的庭院,在其中可以看到宏伟的宅邸。但是、我却并不感到意外。结果还是回到这里了啊,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走向宅邸。
  那里是曾经与我同行的两位女性,因为偶然的缘分共同生活过的宅邸。板墙虽然奢华但是门窗并不精细,柱子与厢房的工艺也很粗糙,仔细看去粗糙程度无比显眼。即便如此,这也是现实中不能再回去的「家」啊。事到如今让我感到无比的怀念。
  看过去,那个头戴响无铃的少女正蹲在外廊的台阶之上。她并没有身穿巫女装束,仅仅是简单地穿着和服裙裤外加一件毛织外衣。
  少女垂下看向夜空的视线,向我看来。在月光的照耀之下,从脸庞直到脖子、胸前,闪耀着淡淡的白光。
  一时间我们不知不觉地对视起来。很快少女就「噗」地一声,浮现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
  「原本觉得是个风雅的月夜,现在却有个碍眼的家伙过来了。」
  「那可真是遗憾啊。我倒是颇有眼福。夜晚出来闲逛,却意外地看到了女子有失体统的打扮。」
  少女将衣着的前襟合拢,严厉地瞪视着我。但是,对于苦笑着走近她并坐到她身边的我并未做出什么冷酷的举动。
  「你,又做恶梦了吗?」
  「别说蠢话。我可没那么胆小。」
  少女盯着脚下,闹别扭般地低声说道。
  一时间两人沉默无语。只是侧耳倾听着直逼板墙的森林中传来的猫头鹰、金铃子等等的呜叫声。换个对象的话就会感到气氛沉闷,虽然就这样沉默着,但只要有她在就会感到心情舒畅。虽然她不知为何给人一种盛气凌人的感觉、并不能让旁人感到放松,但是不知何故,面对着她却让我感到无比自然。
  但是,如果继续靠近她的话,她又要生气了吧。我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出乎意料地轻声对我说道。
  「…………殿下,请再靠过来些。」
  我陷入了一片自己好像被看穿了一般的无措之中,又不敢肯定自己所听到的。「之前你不是会说『不要再贴过来了』,不喜欢这样吗?」
  「情况不同不是吗。在这个距离说话的话,会听不太清楚。」
  「大声说不就行了吗?」
  「那样不就会被别人听见了吗!」
  虽说已经有所抑制,但也许是因为投入了感情的缘故吧,她的话语在黑夜中回荡。我们两人不由得一时手忙脚乱地四下环视。似乎并没有谁会出现的迹象。放心地喘了口气后,我遵从了她的命令。
  我们两人肩碰肩地紧贴着坐在一起。可以感到少女的身体微微有些变得僵硬。接着她又有一段时间没有出声,然后终于好像下定了决心一般看着我的眼睛问道。
  「那个……殿下。」我仍旧没能听清名字。但是从她樱唇中发出的声音无比悦耳动听。「如果说让你决定今生临终之前所要做的梦的话,你希望有个怎样的梦呢……?」
  「……你又在问些奇怪的事情了。是不是里叶对你说了些什么啊?」
  「我在认真地问你。快点回答。」
  女孩将脸凑了过来,正面凝视着我。映射着月光的眼眸既纯真又诚实,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如果知道明天就将死去、至今的努力所得将会化为乌有的话……就算是晚上所做的梦也可以,想要完成一次的心愿——想要实现的愿望,你有吗……」
  大概是因为女官的照料无微不至吧,她那精心梳理的黑发无比动人。与她幼稚的面容不相符的表情缺乏亲切感,手足是如此的纤细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折断一般。虽然完全是另一个人,但不知为何这种氛围以及口吻让我想起了观铃。
  观铃。
  随着她的名字出现在脑海中,我放弃了原已准备好的回答。
  「那种事情。」我立刻开口说道。「不用说也明白吧。」
  「不用说也明白吗?」
  「是啊。」
  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说明才好。我害怕迂回的说明,会伤害到她——眼前这个面貌与观铃相似,但应该完全是另一个人的女孩。我寻找着词汇,却连想要表达的想法也失去了要领。
  好像要打破沉默一般,风吹动树丛发出了声响。突然,胳膊变得沉重起来。少女抓着神官服的衣袖,将头靠在我的肩上。一边蹭着额头、一边小声而清楚地说道。
  「你,并非无能。」
  她用力抓紧了袖子,再次重复道。
  「你,并非无能。」
  不知她为何会这么说。但是,她的话语确实给我那消沉的心灵注入了力量。少女再次低声重复道。
  「你,并非无能。」
  这句话,简直就像是黑暗中点起的那一丝光亮——

  我突然醒了过来。
  抬起头。靠着透过窗帘射入的微光,就算是半夜也能勉强看清物体的轮廓。我寻找着这间房屋主人的身影。
  眼前的床上,观铃发出安稳的呼吸声熟睡着。此时她的身上,完全看不到痛苦的样子。我放心地舒了口气。
  不用说也知道,观铃她双脚无法下地、始终呆在床上已经有好多天了吧。她的身体莫名地从脚力开始,一点点被侵蚀着。
  终于,与这一诅咒相似的现象,袭向了一直呆在她身边的我的身上。后背上那被割开尚未愈合的伤痕,好像突然开始发出悲鸣一般传来了疼痛折磨着我。
  侵蚀着观铃的诅咒将会波及与她过于接近的人们,我早已察觉到了这一点。明白这点正是将孤独强加于观铃的元凶之后,我曾一度想要离开她的身边。
  但是,结果我现在再次站在了这里。比起靠远离她而换来的一时安稳。
  我更希望能够抚慰她的心灵,哪怕是一分一秒也好。
  我已不再迷茫。已经下定决心要永远守护在观铃的身旁。
  ——如果说让你决定今生临终之前所要做的梦的话,你希望有个怎样的梦呢……?梦中那头戴响无铃的少女——散发着和观铃相似气息的少女所问的问題出现在我的脑海之中。
  我的回答还是一样。
  这种事情,不用说也明白吧。

  *  *  *

  盛夏那耀眼的阳光,在海面上点点闪烁。不用手遮住眼睛的话,难以直视。
  在激烈闪烁的光点之中,观铃嬉戏着。不顾会弄湿连衣裙的下摆踢着水面,水珠四溅,束着的秀发飞舞飘荡,愉快地欢笑着。
  突然之间观铃高高举起双手,向着远处大幅挥动。转头看去,只见堤坝之上晴子正一手夹着烟,另一只手挥舞着向观铃作答。她将手搭在嘴前,大声叫道。
  「不要走得太远哦。」
  观铃再次挥了挥手。我也跟着一起举起了手臂。晴子像是在说两个人要好好相处一般,展开了双臂。
  「来吧。」
  观铃放下高举着的双手中的一只,向我伸来。
  「我们一起去吧,往人。」
  现场的气氛让我感到有些害羞,踌躇着没有作出反应,好像要鼓励犹豫着的我一般,观铃脸上浮现出明朗的笑容。我怯生生地伸出手去,与观铃那纤细柔美的手指握在一起。
  一时间,我们伫立在沙滩的颜色变化处凝视着夕阳。很快就步伐一致地开始慢慢走了起来。
  我没有问,要去哪里。
  因为无论要去哪里我都做好了准备。
  只要是她想去的地方,无论是哪里我都做好了准备。
无名1 - 2009/3/7 23:56:00
STORY-5 「飞向天空」
  著/野口七枝  插图/依澄铃


  我做了个梦。
  那是不知何时存在过的令人怀念的地方,也有着异常悲伤的风景。
  在本想做些什么,却什么也没能做到的那一天……
  凉爽的风从天空上吹过,将由夏天的热气带来的睡意一扫而空。
  电风扇在我的身旁低声、转动着。
  我是……一只乌鸦。
  「空,过来,快过来。」
  一个女孩在呼唤我。
  「空」是我的名字。是那个女孩给我起的名字。
  女孩的名字叫……观铃。这是个非常适合她的美丽、温暖而令人感觉软绵绵的名字。
  我在榻榻米上一下一下,朝着向我伸出双手的观铃跳过去。
  虽然我是乌鸦,却不会飞。但是只要还能用双脚走路就没有什么困难的了。
  「哈哈哈,好可爱啊~」
  观铃把我抱起来,用脸颊一个劲儿地蹭着。她的味道瞬间将我包裹住了。那是使我心中充满暖意的味道。我最喜欢观铃了。
  这时在同一房间里的眼神很凶恶的男人,很受不了似地说道。
  「跟你还真亲热啊。什么时候开始养的宠物?」
  「不是宠物。空是朋友。跟往人是一样的。」
  观铃在男人面前,用力把我抱紧。
  男人好象更加无奈了。明明与我一样,都是被观铃捡回来才有个可以睡觉的地方,那男人的态度却相当嚣张呢。
  好吧,让我来小小惩罚他一下。
  我从观铃的怀中蹦到了眼神凶恶的男人的头上,狠狠地啄向他的头。
  「哇!好疼。你做什么!」
  他用手挥舞着驱赶我,我被摔到了榻榻米上,翻滚着。
  「不许欺负空!」
  观铃轻轻地抱起我。男人则愤怒地吼叫起来。
  「它袭击我啊!」
  观铃的脸上浮现出苦笑,说道。
  「哈哈……大概因为往人也很黑,他可能认为你是超大号的乌鸦吧。」
  尽管男人还在那里嘟嘟囔嚷些什么,观铃还是冲我笑道。
  「但是,空,真棒啊。虽然只有一小会儿,但刚才飞起来了哦。」
  「与其说是飞。不如说是跳着落下来吧。」
  男人一边看着这边一边揉着脑袋说。
  但是观铃好像想到了什么好主意。没有听到男人的话。
  「往人,我想让往人也帮助空学会飞翔呢。」
  「啊?」
  男人神情严肃地盯着我。观铃很愉快地继续说道。
  「因为往人能不用接触就操纵人偶,还能空手捉住蝉呢。所以肯定也能教会空飞翔吧。」
  「……为什么啊。」
  男人抱怨着。难得观铃跟他搭话,他却好像一点也不高兴。眼神还是那么凶恶。这家伙也许是敌人。
  我本打算逼近并威吓一下那个也许是敌人的男人。
  但是,我仍然被观铃抱着,结果只能拍拍翅膀。
  「瞧,空也说想让往人教呢。」
  「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
  男人斜眼看向我,我也不甘示弱地回瞪着他。
  如果你让观铃伤心了,我还要啄你哦。
  男人移开视线,坐了下来。是我赢了。
  「乌鸦为什么叫啊为什么不飞翔?那是乌鸦的自由!」
  「……那是什么?」
  男人很得意地对一脸好奇的观铃说道。
  「原来有首歌是这么唱的,你不知道么?是歌唱乌鸦自由生活的名曲哦。」
  「哦~我们的音乐课没教过。」
  「是嘛。这个地方是不教的啊。也就是说,是叫是飞都让乌鸦自己决定,这个意思。」
  「嘿~往人不愧是旅行者,知道的真多呢。」
  观铃好像对男人的话很有感触。
  ……不过,我有种她被骗了的感觉。
  观铃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既然是乌鸦的自由,那么空不自己产生『想飞』的意愿是不行的。但是怎么才能让空这么想呢……」
  男人并不理会陷入沉思的观铃,自己打开了电视。从那方形的箱子里传出了音乐和很有气势的人声。
  「来,跟着老师的动作! 1、2!1、2!」
  观铃看了一眼电视,说了声「啊,对了!」,就小跑着出了房间。
  她很快就拿着她房间里众多的布偶的其中一个回来了。
  观铃把布偶拿到我面前。
  这个布偶和其他的不太一样。首先它没有腿。取而代之的是用布做成的轻飘飘的东西分成两股。轻飘飘的东西看形状也可以说是翅膀吧。
  「看啊——空。现在,普提拉诺东无齿翼龙老师要给你示范如何飞行哦——在天空中飞是十分舒畅的哦——」
  观铃边用嘴学着「啪啦啪啦」的声音,边扇动着布娃娃的翅膀。她到底在做什么啊?
  接着,她一面说着「啪啦啪啦」,一面缓缓地将布偶越举越高。最后站了起来,一边让被高高举起的布偶「啪啦啪啦」地扇着翅膀,一边在房间里转着圈跑。
  「瞧啊,啪啦啪啦。」
  「啪啦啪啦啪啦。」
  「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
  …………她好像在渴望我做些什么。但是要做什么呢,我不是很明白。
  「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
  ……!哦。观铃一定是在说那个。
  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鼓足力气跳起来。
  「哇,空……!」
  「啊——!这家伙要对我重要的商业道具做什么!!」
  啪啦啪啦啪啦。
  我正在用嘴叨着男人经常拿着的那个人偶的时候,遭到了反击。但是我仍然死命咬着不放开。
  「不、不行啊,空。那是往人重要的东西。快放开,还给往人。」
  人偶被拿走了。
  我以为观铃想让我咬着那个人偶转圈,但看样子是我猜错了。
  从观铃手中拿回人偶的男人,一步步向我逼近。
  「飞翔这种事,只要这样做就可以了。」
  在被男人盯住的瞬间,身体突然不能自由活动了。还没等弄清这是怎么回事,我的身体就飘在空中了。观铃和男人都站在我面前,那么,是谁将我托起来的?
  在我思考的时候,身体还在慢慢地上升着。
  观铃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说道。
  「哇——好厉害。空会飞了。真不愧是往人。」
  男人满脸骄傲地说道。
  「呵呵呵,看吧,没错吧。用我的力量让不会飞的乌鸦飞上天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他们正说着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飘到比男人头顶还高的位置上了。我向下看了看,什么人也没有。并不是谁把我举起来。明明什么也没有,我却浮在空中……!
  在吃惊的同时,巨大的不安向我袭来。想着要使身体重获自由,我使劲张开翅膀保持平衡。
  「空,就是那样。继续挥动翅膀啊。」
  观铃抬头看着我,张开两手上下舞动着。
  观铃看起来非常高兴。但是我的心中依然充满不安,里面还搀杂着些许悲伤的感觉。
  好悲伤、好悲伤,令人怀念的心绪。
  非常怀念,在思绪的尽头出现的是……观铃的笑脸?
  咚!!!
  支撑我的浮力突然消失了,巨大的声音和疼痛向我袭来。
  「哇——空掉到往人的头上了!喂,空,往人,都没事吧?」
  ……非常——地疼。
  我甩甩头,从榻榻米上站起来。撞到男人头上的时候,冲击使我一瞬间感觉时空好象发生了扭曲。
  「空好像没事呢。太好了。」
  我站起来,朝观铃一步步跳过去。观铃朝我放心一笑。
  她的笑容,和我跌落之前记起的观铃的笑容重叠了。
  哎?总觉得那是久远的记忆。可是,真奇怪啊,她并不在遥远的过去,而是在我面前啊。
  在我迷惑的时候,观铃转头看着男人。
  「那么,空还好,往人呢……」
  男人坐在那里,满脸痛苦地按着头。观铃吓得脸色煞白,连忙奔向男人。
  「没、没事吧,往人!有哪里疼吗?出血了吗?」
  男人看着观铃,叫了一声。
  「……嘎。」
  「嘎?」
  男人又接着叫。
  「嘎嘎嘎。」
  「……那个,往人?」
  观铃一时惊呆了。接着,男人像观铃刚才那样展开手臂挥舞起来。并且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男人一边发出「嘎嘎」的声音,一边扇动着手臂,这情景真令人恶心。
  观铃慌张地说道。
  「这,这个……往人变成了乌鸦的话……难道空变成了往人?」
  观铃迅速抱起我,以极其认真的眼神仔细地盯我的眼睛说道。
  「往人?喂,是往人吧?往人!」
  我不明所以,只是在她怀中发愣。
  不知为何,听到观铃那样的呼唤声,使我感到异常不安。
  「往人……是空么?」
  观铃终于叫我的名字了。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我像往常一样看着她的脸颊。
  这样,观铃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见到她的笑容,我更加安心了。
  「你果然,是空吧。」
  观铃舒了一口气,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脑袋。然后她用微微湿润的眼睛,回头看着男人。
  男人还在那「嘎嘎」地叫着挥着手臂。
  「往人,你是在骗我吧。就算往人装做和空交换了身体,我也已经明白了哦。」
  男人终于停止舞动双臂,伸着懒腰说道。
  「你刚明白啊。我还在困扰什么时候才能不说『嘎嘎』呢。」
  「为什么要骗我啊?」
  「这种骗小孩子的把戏,全世界也只有你会上当了。」
  男人「唰」地用手指向观铃。
  「喀、喀噢……」
  「砰」,男人敲了一下观铃的头。
  「好疼啊……不但骗我,现在还打我,你太过分了……」
  观铃的眼泪流了出来。
  男人显出有点慌张的样子。
  「笨蛋,打你是因为你说『喀嚓』。而且经你这么说,好像我是个很过分的人似的。」
  「就是很过分啊。害我这么担心……」
  观铃紧紧地把我抱在手中。我算好距离,准备扑向这个让观铃伤心的男人。
  男人突然走近。轻轻抚摸着观铃头上刚才被打的地方。仍然生气地说道。
  「啊——抱歉。不过,这家伙落下来的时候,我真的在一瞬间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男人用手摸着我的背,我真想啄他一口。可是,意外的温柔触感让我有些明白了这个男人的心,我没有下口。
  「奇怪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观铃用好奇而带有些许不安的声音问道。男人感到很为难。
  「我很难用语言说明。就像奇怪的东西进入了奇怪的地方、不想被看到的东西被看到、有些伤心、又有些感怀,总之就是很奇怪的感觉。」
  「往人,你这样说,我完全不明白啊。」
  男人耸耸肩。
  「我也不是很清楚。总之,就是让我这个总是一本正经的酷男不禁想模仿乌鸦的动作的,超级不可思议的感觉。」
  「总是一本正经的酷男……」
  观铃一字一顿地念道。
  我很难理解这些话,大概是「奇怪」或者「可疑」的意思吧。很适合这个眼神凶恶的男人。
  男人神情严肃地开始解释。
  「虽然对方是乌鸦,但毕竟有意志的生物,想用法术驱动它是很困难的。由于受到对方意志的影响,完全无法预测会发生什么事。看来今后还是尽量少对生物使用这种力量比较好。」
  咕……男人的肚子叫起来,就像做出回应一般。
  男人点了点头。
  「不过有一件事我明白了,像这样过多使用力量的话,肚子很快就会饿的。」
  观铃笑了笑。
  「那么,我去帮你煮面。煮好之前你要和空一起玩。」
  观铃把我交给这个男人之后,就迅速朝厨房走去。男人看着她的背影,叫道。
  「麻烦煮拉面套餐。」
  「好的,拉面套餐一份!」
  快乐的回答声从厨房传了过来。她一定是在为自己能帮上这个男人的忙而高兴吧。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却不太感到难过。
  我挣脱这个男人的怀抱,朝她在的厨房走去。
  观铃正在快乐地煮面。节奏轻快地用菜刀切着东西。
  「接下来是海苔~咦?空,你要进来偷吃东西吗?」
  发现我之后,观铃立刻把我抱起来,举到和她的眼睛同样的高度。
  「往人虽然看起来可怕,但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呢。因为,他肯做我的第一个朋友。所以,空不要给往人添麻烦哦。」
  观铃笑容满面。
  可是,我却产生一种烦躁的情绪,如同暴风雨将至时的那种,让我全身羽毛倒竖的感觉。然而,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观铃感受到了我的这种莫名不安,轻轻抚摸着我说。
  「空真是个爱撒娇的孩子。不过,我还要切东西,很危险的。快回往人身边去吧。」
  说着,她把我送出厨房。
  菜刀剁东西的声音,以及锅里的噗噗声再次响了起来。
  被她送出来之后,我返回原来的房间。
  回到房间里,那个男人已经躺下了。
  放着自己点的食物不管,就这么睡了吗?不,也许是因为太饿了而动不了。
  在好奇心驱使下,我盯着这个躺下的男人的脸。男人睁开眼。和我四目相对。糟糕。他该不会因为忍受不了饥饿而袭击我吧。
  「……你看起来一点事也没有啊。」
  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他该不会要把我抓去烤了吃吧。我越想越害怕。
  「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观铃一定会在我面前哭个不停的。
  ……以前听说乌鸦的头脑很聪明,没想到意志也很坚强。乌鸦,真是可怕的生物。」
  男人的表情缓和之后,又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我感到很意外。
  再次放下心之后,我发现这个男人脸色很差。神情有些痛苦。该不会要饿死了吧。
  我的记忆开始回放。
  刚才被不可思议的力量托到空中。在掉下来的时候。似乎产生了某种感觉。这种感觉就像突然从某种保持着微妙平衡的东西上掉下来一样。
  我突然感到恐惧。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恐惧的心情呢。总觉得光是这样一想,我就会消失。
  虽然不太清楚,但刚才我飘在空中的时候,总觉得会有坏事降临在我或者观铃身上。由于我跌落下来,那种坏事才没发生。
  ……不,也许并不是由于我跌下来,而是由于法术突然停止了?因此,那个男人才会感到非常疲倦。尽管他在观铃面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正在思考的时候,像刚才在厨房里一样,我再次产生了那种烦躁的情绪。
  我感觉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可是,要做什么呢?……我也不知道。
  考虑得太多,我的大脑筋疲力尽了。因此,我在不知不觉中被拉进了梦乡。
  轻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往人……咦,睡着了啊。哈哈,往人和空,睡觉都是一个姿势,好可爱~怎么办呢。我很想这么看着他们,可是拉面要粘了。」
  男人睁开眼睛跳了起来。我也被弄醒了。
  「拉面!?你刚才说拉面吗,观铃!」
  男人抓着观铃的肩。
  「嗯。是啊,我是说了拉面。往人,你的脸色好差啊。」
  观铃盯着这个男人的脸。
  「这还用说,我都快饿死了。」
  听了他的话,观铃点点头说道。
  「是吗,往人陷入饥饿的危机中了啊,拉面套餐已经做好了。」
  「太好了,我正等着呢。」
  男人冲进了厨房。
  观铃把我抱起。
  「空也去吃饭吧。」
  还在迷迷糊糊的我,被观铃抱在温暖的怀中。
  虽然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不过这样也好。
  现在我好想在这种温暖中睡去。
  「下次……一定要打败武田商店!」
  这个男人今天仍然坐在路边,驱动着人偶。
  观铃去了学校。我一边等待着她的归来,一边看着这个男人的人偶表演。
  另外,还有一个小孩在认真地看着会动的人偶。
  男人停止了人偶的活动,眼里闪现着期待的光芒说道。
  「愉快的人偶表演到此结束,请给点赏钱。」
  「那就把这个给你吧。」
  小孩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方形的盒子。那是店前的大方箱子里卖的小盒子。
  男人接过盒子,看着上面的蓝色文字念道。
  「……醇厚的西瓜口味。」
  小孩笑着说道。
  「买错了,本来想扔掉的。可是老师说『不可以浪费食物。』,所以就给哥哥你吧。再见。」
  小孩挥着手走了。
  拿着盒子僵在那里的男人慢慢坐下来。
  「人偶表演,今天也失败了……」
  这时,我看到一个人影从男人的背后走来,是观铃。
  我兴高采烈地跑向观铃。等着她把我抱起,放到肩上。
  「空,谢谢你来迎接我……往人,你在和蚂蚁说话吗?」
  低头看着地面的男人终于发现她站在自己面前,站了起来。天空一片蔚蓝,这个男人的身边却散发着阴沉的气息。
  「呼呼呼……我只是对这个镇上那些不懂事的小孩的现状感到忧虑。这个给你吧。」
  男人把盒子拿给观铃。观铃非常惊讶,随后满面笑容地说道。
  「哇,是新产品啊。谢谢,我太开心了!要把这个写进图画日记里。『今天,往人给我一盒奇怪的果汁。」』
  男人按着额头说道。
  「听起来就像是我在推销奇怪的果汁一样。」
  观铃想了一会儿。
  「不是啊,可是,要是写成『给我一盒普通的果汁』的话,就等于是在撒谎。撒谎是不好的。」
  「没必要撒谎啊,只不过是收到一盒果汁而已,用不着特意写进日记里吧。」
  「可我就是很开心嘛。」
  观铃兴奋地把盒子贴在脸上。
  收到朋友的礼物。对一直以来都是孤单一人的观铃来说。是多么开心的事啊。
  「真像个小孩子。」
  男人不屑地说着,开始向前走去。观铃在他身边一蹦一跳地走着。
  「往人给我的果汁,果汁~回去以后要珍惜地喝。」
  观铃像唱歌一样说着,男人不满地说道。
  「你又不是小学生,都到这个年纪了,暑假的自由课题还选图画日记啊。」
  「是啊,所以大家都很吃惊。」
  观铃笑着答道。
  「因为,这次的作业很有意思。很少有这样的机会,所以要弄得有趣一些。上小学的时候,还有很多呢,比如牵牛花观察日记啦、『我的我的暑假目标地图』等等。」
  「我的我的……?这是什么啊。」
  男人问道。
  「那是我画电车线路一样的方格,达成一项暑假目标,就涂掉一个格子。达成所有目标就到达终点了。
  目标是各种各样的,比如每天做广播体操、游泳能游多少米、能帮忙做多少家务、和朋友愉快地玩耍等等……」
  观铃突然闭上了嘴。男人并不很在意地说道。
  「对迟到狂人观铃来说,要达成这些目标还早呢。」
  观铃苦笑起来。
  「哈哈哈……你说的没错!……不过,因为有往人在,今年夏天也许可以达成呢。观铃要向着终点奋勇前进。」
  观铃很坚决地握紧了拳头。
  「有我在……?你不会是要我帮忙做假期作业吧?」
  「啊,你能帮忙的话,我很高兴。」
  男人不耐烦地说道。
  「我——说——你——啊。不是和你说过我有事要做吗。我要靠人偶表演赚钱,然后早日逃出这个小镇。」
  「可是,你一分钱也没赚到啊。」
  观铃一句话就让这个男人哑口无言。看到这个男人的反应。观铃慌忙说道。
  「不过,往人这么忙的话,不直接帮忙也可以的。只要为我鼓劲,在旁边看着我,我就会努力了。我很坚强呢。」
  说完,观铃笑了。
  看到观铃的笑容,我感到一阵落寞,于是把身体凑到她的脸旁。
  「空也帮我鼓劲吗?谢谢你。」
  观铃对我一笑,我感到放心了。
  ……可是,我总觉得仅仅这样是不够的。
  男人恢复了心情,向观铃问道。
  「那么,今年夏天的目标是什么?」
  观铃很吃惊,「啊!」地叫了一声。
  「『啊』什么。要我帮忙也好,要我看着你也好,连怎么做都不知道,我可无法判断该做什么。」
  听到男人的话。观铃陷入了思考中。
  「那个,比如,把作业全部做完、帮繁忙的母亲做家务、帮空学会飞翔、一起玩等等……其它的是秘密。」
  「什么?这我可帮不了你。」
  男人不耐烦地说道。
  「秘密的事不用帮忙的,希望你为我鼓劲。对我说,向着终点加油。」
  「这个倒没问题——」
  「太好了,往人为我鼓劲的话,我会加油的。」
  观铃心情雀跃地旋转着。在风中飘舞的裙子,像翅膀一样展开。
  男人的脸色缓和下来,他摸着观铃的头说。
  「好吧,『观铃加油』。是这样说吧。」
  「嗯。我会加油的。」
  观铃做出个胜利的手势,笑了。接着,她偏着脑袋向男人问道。
  「不过,往人,你以为『我的我的暑假目标地图』也是我的作业?」
  「……刚才不就是在说这个吗?」
  观铃摸着脸,苦笑起来。
  「那是小学时候的事了。现在可没有这么有趣的作业。」
  「啊?那么,你叫我『帮你鼓劲』,是指什么?」
  看到这个男人露出惊讶的表情,观铃难为情地说道。
  「虽然作业不是目标地图。但我在今年夏天也有要达成的目标。希望你帮我鼓劲。」
  观铃语气坚决地说着。她的笑容,比夏日的阳光更加灿烂。
无名1 - 2009/3/7 23:56:00
观铃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天空飞翔。梦境回溯到遥远的过去。
  虽然无人察觉。但这是发生变化的预兆。我们平时毫无察觉的地方,正在一点一点地发生着变化。
  终于,这种变化开始明显起来。某天,观铃的脚不能活动了。
  「我的脚究竟怎么了。」
  观铃感到疑惑。可是,这个男人比她更慌张。
  「没事的,往人。明天一定可以动的。所以,明天要和我一起到海边玩啊。」
  观铃这样说道。可是,次日、再次日,她的脚还是不能活动。
  而且,被观铃叫做「妈妈」的女性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许多天没有回来。
  这个男人照顾着观铃,鼓励着她。可是,这一切都毫无作用,观铃的情况一天比一天恶化。她无法走路,只能每天躺在床上。
  除了陪伴在观铃身边,我什么也做不到。这让我感到非常难过。
  终于有一天,男人走出了家门,再也没回来。
  在那以后,观铃的身体明显地变得越来越衰弱,连扑克游戏也玩不了,只能虚弱地躺在床上度过一整天。
  变为孤单一人的观铃,连活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的脸上没有了笑容,只是安静地等待着结束的时刻。她已经无法迎接下一个早晨了吧。
  这时,男人突然回来了,他拼命和观铃说话。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男人总是带在身边的人偶发出光芒,男人消失了。
  同时,濒临死亡的观铃恢复了一些生气。她从床上站起来。恢复了笑容。
  可是……那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由于变成了孤单一人,观铃无法忍受寂寞。
  日子一天天过去,观铃再次走向死亡的深渊。我依然无能为力。想到她即将走向死亡,我不禁悲伤起来。
  不会的,观铃总是只会对我微笑。可是,她正在悲伤地走向死亡,这种事是不该发生的……
  不……不对。男人不在了,那个女人也不在了。我必须做点什么,怎么做呢……要怎么做呢……
  我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虽然产生了自己会消失的恐惧感,但我仍然在想拯救观铃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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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之后的事情,我不太记得了。
  只记得自己为了观铃努力过。
  我知道。
  与观铃一起生活,这就是我的幸福。
  只要和观铃在一起,看着她的笑容,我就会感到满足,感到无比的幸福。
  所以,我要留在观铃身边。
  加油啊,观铃,你是个坚强的女孩。一定会没事的。一定可以去那遥远的地方的。
  沐浴在朝阳中的观铃笑了。
  她恢复了活下去的力气。我也有夺回了某种东西的感觉。
  夏天再次平静地来临了。
  之前一直出门在外的女人也回来了。
  她和以前不一样,一直看着观铃。那是母亲慈祥的眼神。
  观铃、母亲与我,开始像一家人一样生活。仿佛又回到了温暖而平静的日常生活中。
  可是,观铃的身体情况并没有好转,反而更加恶化。
  观铃的身体开始疼痛。一直照顾着她的母亲后悔地说道。
  「看不见的翅膀之痛,我该怎么办啊。又要让我对她不管不问了吗。」
  虽然这样说。母亲依然尽心尽力地照顾着观铃。她们两人真的像亲母女一样,关系非常好。
  可是,某天早晨醒来,观铃把母亲忘了,对我的称呼也改成「乌鸦先生。」
  不过,我和母亲都继续陪伴在她身边。因为我们想留在她的身边,希望她绽放笑容,希望她对我们笑。
  这一天,母亲突然对屋外的事感到在意。
  外面究竟发生什么了?
  我站在窗沿上。看到外面风雨交加。
  哗~~~~~~
  我的身体被强烈的风吹起,浮在空中,飞过了许多屋顶。在天空飞翔,一定……不是这样的感觉。在暴雨中,我的身体被风吹得不住地旋转,最后浑身湿透地摔到地上。
  咕噜咕嚕咕噜~
  还没站起来,我就被风吹得在地面翻滚。我感到头晕目眩的时候,我的身体撞到了什么东西,停了下来。
  「PIKO?」
  ……耳边响起奇怪的叫声。    .
  「PIKOPIKOPIKO、PIKO!」
  发出PIKOPIKO的叫声的毛球向我袭来。被这个从宇宙中来侵略地球的毛球袭击。我的一生就这么结束了吗……
  这时,援助之手出现了。援助之手上有一块在风中飘动的布。
  「土豆,是你救了乌鸦吗?了不起,了不起。你一定会被当成台风救助犬而受到表彰的。」
  用援助之手把我捡起来的,是一个女孩子。
  这个女孩子用手帮我把翅膀上的水拭去.
  「太好了,土豆拦住了你,不然的话,你也许会滚到海里去呢。这种天气,你要去哪里呢?该不会也是去参加庆典的吧?很遗憾,我听神社的管理员说了,因为台风的关系,庆典暂时中止了。」
  和观铃一样,这个女孩子也会对着我说话。她的身上有各种动物的淡淡气息,一定是个很喜欢动物的女孩子。
  ……一直在这个女孩子脚边的毛团也是动物,这让我觉得很奇怪,不过,看来它是这个女孩子的朋友。
  女孩子对着毛团说道。
  「这只乌鸦该怎么办呢。放着不管的话,一定又会被风吹走……把它带到风吹不到的地方吧。」
  女孩子把我抱起,和毛团一起走。
  拐过一个弯,我们进入了我熟悉的地方,下了这个坡,就是观铃她们的家了。
  我飞出这个善良女孩的怀抱,跳到潮湿的地面上,用翅膀遮挡从旁边吹来的让我几乎跌倒的强风。
  「你怎么了?这样很危险的啊!」
  女孩子问我。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真心的关怀。
  「这条路上风很大。我会带你到安全的地方的,一起来吧。你想去哪里的话,最好等台风过了再去。」
  女孩子把手伸向我。在暴风雨中,她的怀抱是多么安全的地方。
  可是,我必须回到观铃的身边。
  因为,我决定和她一起生活。因为,那是我的希望。
  我在暴风雨中迈出了脚步。为了不被风吹走,我把重心降低,贴着地面行走,这样就勉强能够前进了。


  我回过头,女孩子仍然站在那里。
  「PIKOPIKOPIKO。」
  神秘的毛团生物不知在说什么。女孩子对我笑道。
  「你有必须去的地方啊。
  那么,乌鸦先生,我任命你为暴风突击探险队员3号~路上小心啊。」
  她挥动着手上的布,看来是在为我鼓劲。
  我没有回头,在暴风雨中艰难地一步步前进着。
  雨水让身体变重,强风迎着我吹来,雨水流进眼睛里。
  即使这样。我依然向着家的方向前进。
  观铃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等待着什么。兴奋地说着「好期待庆典呀。」。
  虽然我不知道「庆典」是什么,但看到她那么开心,我也想一起去看。
  借助坡势,我终于跑回家了。
  母亲在门口为观铃准备轮椅,现在正在上油。
  「是小黑啊,你怎么浑身湿透了,跑到哪里去了?哈哈,你也是对天气很在意才跑出去看的吗?还是要直接去看看啊,都不知道庆典怎么样了。」
  母亲用毛巾帮我擦拭羽毛。
  「小黑,去看看观铃吧。
  我很担心在我做准备的时候她是睡着还是醒着。
  观铃现在可不能睡。」
  我被推进观铃的房间。
  观铃把扑克展开了。可是,她的眼睛却闭着。
  嘟嘟。
  我啄了啄她的手。
  「嗯……是空?糟糕,我刚才睡着了。庆典就要开始了,我得努力保持清醒。要让妈妈帮我买恐龙宝宝。」
  观铃开心地笑着。
  轮椅准备好之后,我们一起去参加庆典。
  尽管风雨很大,观铃仍然很努力。在她的努力之下,终于得到了母亲买的恐龙宝宝。
  看到两人开心的样子,我也非常高兴。


  在那之后的日子里,观铃也非常努力。
  她努力着、笑着、走向了终点。
  「观铃,别离开我。」
  母亲的哭声回荡着。
  夏天还投结束,观铃却走了。
  在那之后,我究竟做过什么啊。
  今天,家里来了许多人,大家都穿着黑色的衣服。
  「葬礼上看到乌鸦,很不吉利,去去!」
  其中一个人驱赶着我。由于怕被欺负,我慌忙逃开了。人很多,我无法向前跑。我逃到没人的地方,钻进装饰的花后面。
  我探出头向外看,由于人很多,我弄不清楚情况。在人群中,我找不到观铃的身影。
  我很失望,乖乖地站在原地不动。
  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这时,听到有人叫「观铃!」,我睁开了眼睛。
  我仔细倾听,一个从来没听过的女孩子的声音在说着什么。
  「我是观铃的同学川口茂美。这个……本来是我买给观铃的礼物。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是吗……谢谢你,你也去献花吧。」
  和女孩子说话的是观铃的母亲。我看到女孩子开始移动。
  我躲在物品和人的阴影中,追着那个女孩子前进。女孩子走到一个大白箱子前哭了,她压抑不住心中的悲伤,对身边的高个女孩说道。
  「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应该多和神尾同学说说话……我接到过电话……可是,却让神尾同学孤单地……」
  女孩子泣不成声。站在她身边的高个女孩不知在思考着什么。仔细一看,我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高个女孩开始思考。似乎是想对在旁边哭泣的女孩子说些什么。终于。
  「微笑。」
  她指着箱子说道。哭泣的女孩子也朝那里看去。
  「你说什么,远野?啊……她笑得很开心……」
  高个女孩说道。
  「我想……她一定是感到很满足吧。」
  我跳到高台上,朝白色箱子里看去。
  观铃就在那里。
  和走到终点的时候一样,她躺在那里,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她的笑容是那样开心,那样心满意足。
  不过,在这里的只是她的身体。观铃已经到达终点了。
  我抬起头,明亮的天空高远而广阔。看不到一朵夏日的云彩。
  可是,我依然在镇子上跑着,寻找着观铃的身影。我找不到她,不过,我已经明白。
  这个时候到来了。即使这样,我依然在这个与观铃一起走过的镇上行走着,找寻着与她在一起的那段令我怀念的回忆。
  有一件令我在意的事。就是和我一样留下来的……
  「啊,是小黑。」
  我听到了久违的声音。那是观铃的母亲。看到她比我想像中健康得多,我放心了。
  「你是空吧?不对,我记得空更小一些。」
  她对我究竟是不是空感到疑惑。因为从那以后,我的身体变大了不少。
  不过,她对我说了许多话,其中也有对我的呵斥。母亲忍受着悲伤,朝着前方迈进。
  「要保重啊~!」
  她的身影越釆越远。
  我感到背后被按住,也感到放心。观铃也一定会感到放心的吧。我感到无比的满足,就像到达了终点一样……
  对,我在这里要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我的心中,充满了与观铃和家人在一起时的幸福的回忆。
  这一时刻……就是我飞向天空的时刻。
  我飞上堤坝,站在观铃以前经常伫立的地方。我抬起头,眼中是一片蔚蓝的天空。
  观铃已经不在这个海滨小镇了。她回到了终点,回到了天空的彼端。
  我要去寻找她。
  观铃的气味、温暖、笑容……我绝对不会忘却。尽管我们已经分开,但我将以那为目标而飞翔。
  作为她的一片小小的幸福,飞向天空。


  在海滨小镇。站在堤坝上的乌鸦飞向了天空。羽翼消失在那高远的云间。
无名1 - 2009/3/7 23:59:00
STORY-6 「little troupe」
  著/日暮茶坊  插图/AM-DVL


  ——唧唧唧唧唧唧。
  「……嗯……」
  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粘满了蛛蛛网的很高的天花板。
  我已经在这个废弃的车站小屋住了数日。
  天黑睡觉,天亮起床。
  虽然有金钱和伙食上的担忧,不过这种生活方式也算健康。
  「呼啊啊啊啊……」
  大大地伸个懒腰,也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
  我从睡袋中钻出来,到屋外洗脸。
  「好的……今天要好好赚钱。」
  正当我为自己鼓劲的时候。
  ——噗。
  天气晴朗,飞到我脸上的东西却冰冷而粘滑。
  「嗯呀。失败失败。」
  我循声望去,说话的小女孩笑意盈盈,披到腰间的长发用蓝色橡皮筋扎成双马尾辫。
  她很珍惜地拿着装满肥皂水的容器和吹管。
  看来,刚才像吹箭一样飞到我脸上的,是肥皂水。
  小女孩的名字叫小满。
  在我住进这间废弃的车站小屋之前,这里就已经是她的玩耍场地了。
  「大清早的,你在干嘛啊!」
  「用这个洗脸不是很方便吗。」
  「嗯……也对。」
  我走到车站的水管前,舒服地洗了把脸。
  用T恤的衣角把脸擦干。
  「嗯呀,因为国崎往人的脸很脏。」
  「真没礼貌。还有,用不着每次都直呼名讳吧。」
  「嗯呀嗯呀?国崎往人讨厌自己的名字吗?」
  小满好奇地歪着脑袋。
  「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呀~小满我最喜欢自己的名字了。」
  说着,小满把吹管拿到嘴边,呼地吹了起来。
  可是,肥皂泡并没有形成,在膨胀之前就炸开了。
  没错,这个小女孩吹泡泡的技术差到令人难以置信。
  刚才我受到的攻击,也许仅仅只是她失败的产物。
  「嗯呀……」
  小满沮丧地垂着头,我敲了敲她的脑袋。
  「看吧。这就是不尊敬我的惩罚。」
  「尊敬?」
  「就是要好好对待我。」
  尽管没什么根据,但我还是装出义正词严的样子。
  「当然啦。」
  小满也许是对我充满自信的话语信以为真了,开始陷入沉思。
  这个时候的她,完全就是个小孩子。
  「嗯呀……国崎往人,你肚子饿了吗?」
  「是啊,都饿瘪了。」
  由于刚起床,我还没吃早饭呢。
  「你等等啊……找到了。」
  小满在衣兜里翻着,不一会儿,她似乎找到了什么,笑了起来,不过……
  「等等,我知道了。」
  「嗯呀?给你,米券。」
  「……果然。」
  递到我手上的,是写着「进呈」的白色信封。
  看到小满开心的笑容,我只好接了过来……这样的米券我已经拿到许多张了。
  虽然很感谢她,但米券本身是不能吃的。
  尽管可以拿去换钱,可在这个偏僻的镇上,也找不到兑换的店。
  我一面把白色的信封装进怀中,一面叹气。这时。
  「……还不够吗?」
  「啊?」
  听到了一个银铃般的声音。我回过头,看到一个身穿学生制服的苗条女孩站在朝阳下青翠的草木丛中。
  绑在她那飘逸长发上的蝴蝶结随风飘舞着。
  「美凪,早上好!」
  「早上好,小满、国崎。」
  远野美凪是在这个镇上读书的高中生。
  与小满一样,我也是在这里遇到她的。
  能够暂时住进这间废弃车站小屋,也是多亏了她这个前站长的女儿。
  「啊,早上好。不过,我可不要米券了哦。」
  她正是给了我和小满许多米券的人。
  每次都拿出米券,她究竟带着多少张啊。
  「……很好吃的啊。」
  「我已经收到够多的了。现在惟独不缺米。」
  「嗯呀……那么,怎样才能好好对待国崎往人呢?」
  「……你们今天玩这个?」
  美凪的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歪着脑袋。
  美凪和小满两个人一直以来都在一起玩。
  两人非常要好,简直就像是亲姐妹。
  「不是的。小满我只是想吹出漂亮的肥皂泡泡。」
  「……?」
  「好好对待国崎往人,就能吹出泡泡了。」
  「……好厉害,好厉害。」
  我的信口胡诌,美凪也很轻易地就信以为真了。
  她开始在制服的衣袋里找东西。
  「那么……」
  「我说过了,不要米券。」
  「……真遗憾。」
  「那么,我差不多该去工作了。」
  我可没时间闲着。
  做为一个进入社会的人,不工作就没法维持生活。
  「工作……就是那种过家家游戏?」
  「都说多少次了,那不是过家家。是我的杂耍表演。」
  我在街上卖艺,以此赚取每天的生活费。
  把这个和过家家混为一谈,我可受不了。
  「嗯呀!我好想看杂耍表演!」
  「我不是说过了吗,这是我的工作,要看的话就交钱。」
  「嗯呀……国崎往人是个小气鬼!」
  「好痛!」
  我的小腿被毫不留情地踢了一脚。
  我刚想挥起铁拳吓唬她……小满一下子就躲到了美凪身后。
  「那个……我来付吧。」
  说着,美風又拿出米券。
  ……这次是三张。
  「真服了你们……没办法,就表演给你们看吧。」
  美凪的米券帮我解决了吃饭的问题,这是事实。
  而且,在别人期待的目光中表演杂耍的机会并不多。我总觉得如果辜负了她们的期待,就会有损街头艺人的名声。
  「太好了。」
  「……好激动。」
  虽然之前就表演过了,但两人兴奋的目光还是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我从衣袋中拿出道具,放在凳子上。
  「那么,我要开始了哦。」
  一个小而破旧的人偶,这就是我唯一的搭档。
  「……唔。」
  我只要集中精神,人偶就会像被注入灵魂一样站立起来。
  一直集中精神,人偶就会行走。
  这就是我能够使用的唯一的……魔法一般的力量。
  ——1、2、1、2
  我的呼吸和人偶的步伐相配合,小满与美凪也点了点头。
  我让人偶走到凳子边缘,转个方向又返回原位。
  「嗯呀……?是不是有机关或者动过手脚……」
  小满把人偶拿在手中,对着阳光一边拍打,一边仔细检查。
  不过,由于那是被我的念力所驱动的,所以什么也不可能找出来。
  小满终于放弃了,把人偶放回凳子上。
  「满意了吧?」
  「真厉害,国崎往人好厉害啊!」
  「……太神奇了。」
  听到她们诚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感到很高兴。
  不过……
  「……唉。」
  我却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嗯呀?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如果在街上看我表演的人也能像你们这么高兴就好了。」
  「……人们都不高兴吗?」
  「是啊,最近的小屁孩连看都不愿看一眼。」
  不仅如此,有些可恶的小鬼甚至把我的人偶踢飞。
  本来肯观看的人就少,收人情况相当不乐观。
  「……明明是那么神奇的表演。」
  「嗯呀,为什么不行呢?」
  「不许说不行。」
  我还想知道原因呢……虽然很想这么说,但我是知道的。
  我的表演,只是让人偶行走而已。
  既没有华丽的演出,也不能让人偶说话。
  毫无创新的表演,人们当然很快就看腻了。
  「我说,国崎往人不能做点别的吗?比如唱歌啦、跳舞啦。」
  「你是说我?还是说人偶?」
  「都可以。」
  「很遗憾,都做不到。」
  的确,如果这两样之中会一样的话,客人应该会增多吧。
  可是很不巧,我两样都不行。
  「嗯呀……」
  「……洋装。」
  美凪轻声说道。
  「嗯?」
  「……比如,把人偶打扮得更可爱一些。」
  「这个镇上哪里有卖人偶穿的洋装?再说,我也买不起。」
  仔细看看,我的人偶脏得要命,就算是恭维也不能说它漂亮。
  这一点倒是和我很像……正当我自嘲的时候,听到了一个意外的提议。
  「……我来做。」
  「真的吗?」
  「……做裁缝我可是很拿手的!」
  说着,美凪比了个使用剪刀的动作。
  「是啊……那么,可以麻烦你吗?」
  美凪轻轻颔首。
  虽然不能抱以太大的期待,不过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嗯呀!穿上美凪做的衣服,唱歌跳舞!」
  「我不是说了吗,唱歌跳舞我都不会。」
  「嗯呀……明白了!小满我来唱歌跳舞!」
  小满很开心地哼着奇怪的小调,旋转着跳舞。
  「嗯——哈哈哈~!嗯啦啦啦!」
  「这是什么剧团啊……」
  听到我的话,站在我身边的美凪感到有些奇怪,轻声说道。
  「……这个办法也许可以。」
  「嗯?」
  「试试增加几个人偶。」
  美凪坐到凳子上,拿起人偶,摸着它的头。
  「我可不能同时操纵那么多。」
  「……我和小满来唱歌跳舞。」
  说着,美凪把人偶拿在手里,让它模仿小满的动作跳舞。
  「啊,是呀……弄成人偶剧团那样。」
  「……就是那样。」
  我一个人只能操纵我自己的人偶。
  不过。有美凪她们帮忙的话,也许可以增加人偶,组成剧团。
  「不过,这样能行吗?」
  「嗯呀……就,就包在我们身上吧!」
  小满停止了旋转,对我做了个胜利的V字手势。
  美凪一边让人偶做着奇怪的广播体操,一边点头。
  「……不行的吧。」
  「……真的没问题吗?」


  两天后,我们三人来到诊所门前,把椅子放好……
  在上面搭了一个简易的小舞台。
  这个小舞台是一个用小满收集的杂物中挑出来的东西装饰起来的木箱。
  演员除了我的人偶以外,都是从小满的收藏品中选拔出来的。
  美凪拿着的是桃色的有翼怪兽。
  小满的则是穿着公主服装的洋娃娃。
  「嗯呀。这个呢,是美凪给的。名字就叫小满。」
  「还是人偶的小满比较漂亮。」
  「嗯呀!」
  一个下踢招呼到了我的小腿上。踢我的,当然是真人小满。
  我刚想反击,小满早就逃开了。
  我揉着小腿,美凪抚摸着人偶小满,感怀地说道。
  「……这是我小的时候,妈妈给我买的。」
  「是吗……那只怪兽也是?」
  「……那是朋友送我的礼物。嗷呜,嗷呜!」
  美凪看起来干劲十足。
  而我的人偶,也被她打扮成王子的样子。
  比想像中漂亮得多,这样的话,拿出来给人看也不会觉得寒碜了……我感觉是这样。
  用它们表演一个故事,是我们的计划。
  「嗯呀!会有客人来吗!」
  「别急,耐心等着吧。」
  尽管已经到了暑假,商店街却没几个人路过。
  炽热的骄阳下,我们擦着汗,等待着客人的到来。
  终于……
  「来了!!」
  「PIKO!」
  第一位客人,是个布偶。
  「PIKOPIKO!」
  正确地说,是一只看起来很像布偶的狗——土豆。
  「怎么偏偏是你。」
  「PIKOPIKO!」
  土豆坐到我们面前,摇着短小的尾巴。
  「……客人,我们正等着你光临呢。」
  「……别管这家伙。它又不会付钱。」
  「国崎往人真是个小气鬼!」
  「才不是。街头艺人也是有尊严的,决不允许白看表演不付钱。」
  ……其实,我只是因为天气太热,嫌麻烦而已。
  而且,花了那么大的工夫做准备,第一位客人是这样的家伙,总觉得很不甘心。
  「嗯呀,它这么可爱。」
  「PIKOPIKO!」
  小满和土豆很亲热。她一蹲在土豆身边就咯咯直笑。
  「也是……可以用它吸引客人。好吧,就坐在那里吧。」
  「PIKO!」
  就这样,这个貌似某种生物的家伙成为了我们剧团的新人。
  可是……客人依然没来。这个镇上是不是没有人居住啊。
  「什么啊!笨蛋!」
  「骂别人笨蛋的家伙自己才是笨蛋,妈妈是这样说的!」
  过了大约三十分钟,一对情侣……不对,一对看起来刚从游泳池回来的小学男女生走过来了。
  两人各自走在路的一边,边走边互相骂对方。
  「妈妈妈妈,你还当自己是小孩子啊。」
  「我才不是小孩子呢!你这小豆丁有什么资格说我!」
  「我以后会长高的。」
  女孩子的话像连珠炮一样,不过男孩子也不甘示弱。
  他捡起路边的石子,朝女孩子扔去。
  「嗯呀。打架是不对的。」
  小满站起来,准备朝两人走去。
  「别管他们。小孩子打架,大人插手干什么。」
  「小满我才不是大人呢。」
  「……国崎说不过她。」
  就算成了大人,男人还是说不过女孩子。
  无奈之下,我只好站起来,对那两个小学生大声喊道。
  「真是没辄。喂,那边的两个小鬼,过来一下。」
  「干嘛!」
  「有什么事!」
  小石子从道路两边飞了过来。
  我轻轻侧身,想躲开……可是,两个小鬼的攻击却出乎意料地默契,我挨了好几下。
  「疼,好疼,听,听我说啊。给你们看有趣的东西,过来一下。」
  「嗯呀!对哦,很有趣的!」
  「PIKOPIKO!」
  「……没什么可怕的,很神奇哦。」
  在所有人的劝说下,两个小学生终于停止扔石子。
  他们依然各走一边,慢慢地靠了过来。
  「啊,不就是人偶戏吗?我可没工夫在这种骗小孩的玩意上耗时间。」
  「没错没错,现在可不是看这个的时候。」
  「……这两个小鬼真不可爱。这样吧。如果你们看完的话,我会送礼物给你们。」
  美凪心领神会地拿出白色的信封。
  「……锵锵,这就是礼物。」
  「里面是什么?」
  「这是秘密。是看完表演后的惊喜。好了,快坐下吧。」
  我搬过凳子,两个小学生也许是受到礼物的诱惑,极不情愿地坐了下来。
  「就看一会儿哦。」
  「就一会儿。」
  就这样.我们的首场演出开始了。
  「嗯呀!演出开始了。」
  「PIKOPIKO!  」
  「……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有一位王子和一位公主。两人立下了山盟海誓,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当然,我是王子。
  虽然我总觉得由小满来演公主有些奇怪……不过,既然人偶的角色是这样分配的,就只好这样演了。
  「嗯呀!把那边的酱油拿来。」
  演出的人也很有问题。
  「……可是,某一天,一个可怕的怪兽出现了,嗷呜!」
  「啊!?」
  「嗯呀呀呀!」
  顺便说一句,这些奇怪的对话可不是我想出来的。
  这一切都是从美凪的头脑中冒出来的。
  我们用即兴表演配合担任解说的美凪。
  「……接着,怪兽把公主抢走了。嗷呜!」
  「嗯呀!救——命——啊!」
  「等着!我一定会来救你的!」
  表演很热闹……可是,观众的反应却十分冷淡。
  「……我们可以走了吧?」
  「等等,好戏才刚开始呢。」
  我把想逃跑的小鬼一把按住,演出继续进行着。
  「……王子独自踏上旅程。在蓝天下,王子一直前进着。」
  终于,轮到我表演了。
  我集中念力,让人偶活动起来。
  穿着王子服装的人偶一步一步走上舞台。
  「唔……」
  看到这个,美凪和小满都露出惊奇的神色,可是……
  「那个,你知道是怎么弄的吗?」
  「我知道。是用看不见的细线操纵的。」
  真是的,最近的小鬼不知从哪里学来这些多余的知识。
  「……当当当当。我要走路了。」
  我的人偶从舞台上跳下来,走到路上。
  看到这,两个小鬼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咦?线在哪里呢?」
  「这么轻易就被看穿的话,他还有什么资格当魔术师。」
  「这不是魔术。」
  接着,我把人偶放回去,美凪接着说道。
  「……终于,王子找到了抢走公主的怪兽,嗷呜!」
  美凪手上的桃色怪兽张牙舞爪。
  「你这家伙!快把公主还给我!」
  「……嗷呜——嗷呜!」
  看来,这只怪兽只会吼叫。
  「才来啊。」
  「情节好老套。」
  我们对小鬼的声音毫不在意,继续演出。
  「……可是,却没看到公主的身影。」
  「难道说,公主被吃掉了!?我饶不了你!」
  「嗷呜——嗷呜!」
  「可恶的怪兽,受死吧!哈啊!」
  我让人偶行走起来,撞向怪兽。
  由于无法做出踢打的动作,这已经是我能力的极限了。
  不过,美凪的怪兽还是沉重地摔倒了。
  「……怪兽出现大危机了,嗷呜!」
  这时,从后面看到这个情景的小满站了起来。
  「嗯呀!等等!」
  「什,什么?」
  「我可不会把怪兽交给你。」
  「啊?等等,我是来救你的啊……」
  可是,小满根本不听我的话,让公主一跃而起,踢了过来。
  「废话少说!看我的小满飞腿!」
  「啊!?」
  顺便说一句,小满飞腿不是冲着人偶,而是冲我来的。
  「小满飞腿!小满飞腿!小满飞拳!」
  小满尽情地攻击着。
  打得十分开心。
  「赖皮哦,我可做不出这些动作。」
  「呼哈哈哈,正义必胜。」
  「……加油。嗷呜!」
  怪兽变成了公主的角色,不过没人对此产生疑问。
  「可恶……既然这样,我只有使出最后的手段了。」
  「嗯呀?」
  「看招!」
  我抓住小满本人,对她实施挠痒痒攻击。
  「啊哈哈哈哈哈哈!别,别这样!」
  「怎么样,认输了吧!」
  现在已经和舞台毫无关系了……这时,小满指着前方的地面大叫起来
  「嗯呀呀呀!……谁的钱掉在地上了!」
  「什么?」
  我分心了。
  「就是现在!小满飞腿!」
  「呜啊!?」
  小满使出浑身力气,直接踢中我的胸口。
  「啊。」
  「PIKOPIKO!  」
  「……看起来好痛。」
  不是看起来好痛,是真的好痛。
  我缓慢地站起来。
  「小——满!」
  「嗯呀!国崎往人生气了!」
  「真的生气了!」
  「……大家好好……」
  美凪还没来得及阻止,我就已经抓住了小满的手。
  我抓住挣扎的小满,准备将她按住。
  「你拦着也没用,美凪,对这种笨蛋就是要好好教训一下才行。」
  「嗯呀!骂别人笨蛋的家伙自己才是笨蛋。」
  「你说什么!」
  不过,我们的战斗被美凪的话强行中断了。
  「……我说……客人已经走掉了。」
  「啊?」
  「嗯呀?」
  刚才那两个小学生越走越远,不时地回头看看。
  他们满口都是对我们的恶评,就像是故意让我们听到似的。
  「唉,像那样搞下去准玩完!」
  「大人里也有笨蛋。」
  「喂,你们两个,还没付钱呢!」
  可是,他们好像没听到我的话,就这样走了。
  「……嗯呀,他们和好了。」
  「嗯……看起来是这样的。」
  的确,两个小学生亲密地肩并着肩、手拉着手走了。
  都是我们的演出的功劳……这么说也许有点自大。
  不过,我还是感到很高兴。
  我转过头,刚才还和我扭打在一起的小满也露出了笑容。
  美凪拍拍我的肩膀,把信封递给了我。
  「……给,这是对你做出努力的奖励。」
  我们继续等了一会儿……可是,一个客人也没有。
  已经过了中午,也没有患者来诊所。
  这时,一个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今天可真热闹啊。」
  这位身穿白衣的高挑女性叫做雾岛圣。
  她是这个诊所的医生,把场地借给我们,条件是帮她吸引客人。
  「……医生,你好。」
  「PIKOPIKO!  」
  「美凪被国崎抓住什么把柄了吗?」
  「哪有这种事。她只是善意地帮忙而已。」
  插句题外话,美凪的母亲经常生病,是这个诊所的常客。
  「是吗。这个小女孩呢?」
  「嗯呀,我叫小满。」
  「……小满……」
  听到这个名字,圣思考了一会,但马上又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对我们笑了笑,摸摸小满的头。
  「……是吗。来一起吃午饭怎么样?」
  「不麻烦你吗?」
  说起来,我们都还没吃午饭。
  现在肚子正有些饿。
  「没关系的。患者送了我很多炒面。虽然快过期了,不过尽管放心吃,毕竟这里就是诊所。」
  「……我感到强烈的不安。」
  不过,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对于在这段时间里只靠白米饭充饥的我来说,这可是难得的美味。
  美凪和小满也看着我,点了点头。
  「嗯呀!我很想吃炒面!」
  「不过,之后要让佳乃看你们的人偶戏,她一定会高兴的。」
  在我们填饱肚子,回到诊所门前的时候,事情发生了。
  「……嗯呀?」
  「怎么了,小满?」
  「……小满不见了。」
  「你在说什么啊?」
  「……小满……小满不见了。」
  「嗯……?你是说人偶?」
  「嗯呀……」
  经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公主人偶不见了。
  舞台上只剩下我的人偶和桃色的怪兽。
  「……是自己跑去散步了吧?」
  「这怎么可能。」
  就算是我的人偶,在我注入念力之前也只是普通的人偶。
  小满的人偶能自己跑去散步的话,那可真是天方夜谭了。
  「这个破旧的人偶,应该不会有人偷吧……好疼!」
  小满的下踢又招呼到我的小腿上。
  「嗯呀!才不破旧呢!那是美凪给我的宝贝洋娃娃!」
  「……小满……」
  这件事对小满的打击很大。
  她露出悲伤的神情,开始在附近寻找。
  看到她这个样子,我也不能狠下心肠不管不问。
  「抱歉,我也来帮你找吧。」
  「嗯呀……」
  我们分头在附近寻找。
  可是,根本找不到。
  「分别总会到来的,只是这一天来得太早了。」
  「嗯呀……我不要这样。」
  小满不愿意听我说的话。
  虽然找过很多次了,她还是一次次地把舞台翻开搜寻。
  美凪不忍心看到她悲伤的样子,于是提出。
  「……我还有别的人偶,要不,我再给你一个?」
  可是,小满把脸抬起来,眼泪都不擦就拼命摇头。
  「……不行……只有她是小满……小满只有一个……」
  的确,美凪说过那是陪伴她度过童年时代的人偶。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小满比美凪更执着于那个人偶……
  不过,我不能放手不管。
  「那么,我们再找找看。」
  「嗯呀。」
  「……一起加油吧。」
  可是,在附近找了三十多分钟,我们还是没发现人偶。
  「没找到……」
  它和我的人偶不同,不可能自己行走。
  既然在附近找不到,也许是被谁拿走了吧。
  就算这个镇子上的人很少,要找出那个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是,看到小满这么拼命地寻找,这句话我无法说出口。
  「……不过,为什么只有她不见了呢?」
  「是呀……其它东西一样也没少。」
  我又把舞台调查了一遍。
  其它人偶还是和刚才一样,舞台也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
  说到和刚才不同的地方……
  「……对了,那家伙怎么样了?」
  「嗯呀?」
  「土豆。」
  我们表演的时候,它一直坐在旁边。
  「嗯呀……它也不见了。」
  「吃午饭的时候就没看到它了。」
  「……我想,它应该没有进诊所吧。」
  这样一来,我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难道说,小偷是它?」
  「嗯呀……可是……它在哪里呢……?」
  「应该不会,它的那个样子和叫声,在附近行走的话很惹人注目。」
  看到像布偶一样的怪狗在路上跑,谁都会留意的。
  「而且,它的脚长成那样,应该是跑不远的吧?」
  「嗯呀!国崎往人真聪明!」
  刚才还直掉眼泪的小满,终于破涕为笑了。
  也许,我完全猜错了。
  不过,既然有可能性,就有寻找的价值。
  「好的,既然决定了,就赶快行动吧。」
  「嗯呀。」
  「……好。」
  接着,我们很快就找到了目击者。
  「没错,我看到了。」
  杂货屋的老板奇怪地看着我们三人,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之后,对我们这样说。
  「真的吗?」
  『嗯,大既三十钟以前吧。我看到它PIKOPIKO叫着,朝那边跑了。」
  「嗯呀!谢谢你!」
  「……感谢您的协助,这是奖励。」
  下一位目击者,是正在通往神社的坡道上行走的老婆婆。
  「啊,我看到了。它走上了那边的坡……嘴里好像叼着什么东西。」
  看来没错。
  我和小满互相看了一眼,朝对方点了点头,开始奔跑。
  美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谢谢您提供重要的证言,这是奖励。」
  穿过绿树成荫的大道,我们走向神社。
  神社的境内静谧而幽雅,仿佛与大自然溶为一体。
  在那里,有一个奇异的东西。
  「找到了。」
  「PIKOPIKO!」
  坐在石阶上的土豆一看到我们,就迎了过来。
  小满一抱起它,它就开心地舔着小满的脸。
  可是……
  「嗯呀!小满在哪里?」
  「PIKOPIKO?」
  「它没带着啊……是丢在什么地方了吗?」
  「嗯呀……」
  小满一脸遗憾地把土豆放回地上。
  不过,土豆仍然在小满的脚边开心地蹭来蹭去。
  看到这样的土豆,我想起了一件事。
  「也别责怪这家伙了。」
  「嗯呀?」
  「我想,也许是因为它很喜欢你。所以才把粘着你的气味的人偶带走的。」
  狗有把自己重要的东西藏在某处的习性。
  虽然不否认有丢失的可能性,但应该还在附近。
  「PIKOPIKO!」
  「……嗯呀。」
  「哈哈,国崎,你说的可能完全正确。恭喜你,这是奖励。」
  美凪终于追了上来,她一面喘气,一面把白色的信封递给我。
  「谢了。不过,还是等找到小满的人偶以后再收吧。」
  「……真遗憾,那就赶快找吧。」
  「是啊。不过,这家伙在这里,也就是说,人偶就在来这里的路上的某个地方。我们再仔细地寻找一次吧。」
  「嗯呀!」
  「小满,你累了吗?」
  看到美凪还在喘气,我向小满问道。
  就算小满再怎么健康,今天可是从一大早忙到现在。
  不过,小满笑着说道。
  「没问题,没问题。我更担心孤伶伶的小满。」
  「好的,那我们就继续努力吧。」
  接着,我们花了一个多小时,在神社周围展开搜索。
  可是,仍旧找不到人偶。
  「你把它藏到哪里了?」
  「PIKOPIKO?」
  要是能听懂它的话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不过,说这个也没用。
  在神社周围搜寻完毕之后,我们从原路返回,再次进行搜索。
  「……呼,没找到。」
  「嗯呀……」
  「……遗憾至极。」
  尽管我们如此努力地寻找,结果,回到商店街的时候,人偶还是没找到。
  「今天太阳已经落山了,明天再接着找吧。」
  「……嗯呀。」最开始的地方——诊所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时候。
  「喂!」
  两个小小的人影站在诊所门口的舞台前,正在朝我们挥手。他们还在这附近玩耍啊。
  「原来是白天那两个小鬼啊。又打架了?」
  「我们可不是小鬼!」
  「没错没错!」
  「好啦好啦。很抱歉,今天要收摊了。因为少了一个演员。」
  听到我的话,小满露出悲伤的神情,不过……
  「果然。」
  「果然是这样。」
  「嗯呀?」
  男孩子和女孩子都看着小满,噗嗤地笑着。
  接着,从身后拿出一样东西递给小满。
  「给,谢谢你们早上让我们看表演。」
  「啊!」
  「嗯呀!」
  那正是小满的人偶。
  人偶上有个地方湿湿的,应该是土豆衔过的部分。
  「……你们在哪里找到的?」
  「去那边神社的方向。」
  「就放在树荫下。还有很多玻璃珠啦、拖鞋之类的东西。」
  看来,我们没找到的宝藏被他们发现了。
  两人看着我们,挺起胸膛说道。
  「这抵得上一年份的欣赏费了吧?」
  「因为大叔你们不在,我们一直等着。」
  「都等得不耐烦了呢。」
  「谁是大叔,应该叫哥哥才对……不过,谢谢你们。小满,快谢谢人家。」
  我摸了摸小满的头,一直抱着人偶的她很真诚地把头低下。
  「……嗯呀……谢谢……谢谢你们。」
  「太好了。」
  「真好。」
  两个孩子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嗯……真好……实在是太好了……」
  「……值得庆贺。」
  「咦?你们在做什么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回过头,站在身后的是一位右手上系着黄色蝴蝶结的少女。
  「佳乃!我说你啊,怎么不管好土豆。」
  「……?」
  「既然人都来齐了。」
  「嗯呀!那就再演一回。」
  「……嗷呜——嗷呜——」
  今天最后的公演开始了。
  观众是两个小学生、佳乃和土豆、结束了工作走出来的雾岛圣。
  还有帮母亲买完东西,走近道过来的美凪的同年级同学观铃。
  怎么看,这帮人都不是会付钱的家伙。
  不过……这没关系。
  我们都在这里,拥有大家的欢笑。
  只要这样,我就满足了。
  「啊……观铃,你买了许多好东西啊。」
  「……什么?」
  观铃从购物篮里拿了些东西分给我。
  「呜哇!我输了!是我不对!」
  「……就这样,打倒了王子的公主,和怪兽三人一起幸福地生活,可喜可贺!」
  「太好了!」
  「鼓掌鼓掌。」
  结果,直到最后,情节的发展都是被美凪牵着鼻子走,不过观众都很开心。
  「好的,小满。用那个来收尾吧!」
  「嗯呀?」
  「就是那个啊,那个。」
  我用下巴指了指小满经常吹的肥皂泡。
  「嗯呀……可是……」
  「没问题的。为了感谢你今天的协助,王子将赐予你神奇的咒语。」
  「嗯呀?」
  「……唵嘛呢叭咪……来吧,已经施下魔法之力了。」
  实际上,我刚才已经悄悄地把观铃分给我的太白粉混进肥皂水里了。
  这样一来,吹出的肥皂泡就不容易炸开。
  「嗯呀……我试试。」
  小满把吹管衔在嘴里。
  在大家的注视下,她鼓起腮帮,轻轻地把气送出。
  吹管的前端形成了一个小泡泡。
  「加油!」
  「还差一点!」
  「嗯呀……」
  魔法之力让肥皂泡越变越大。
  接着……
  「……哇……哦!」
  「飞起来了。」
  「PIKOPIKO!  」
  色彩缤纷的肥皂泡映着晚霞和我们的身影飞向天空。
  在风中轻盈地舞动……
  大家都看着天空,我轻轻拭去小满脸颊上的泪珠。
  「嗯呀……谢谢你。」
  「……没关系。」
无名1 - 2009/3/8 0:07:00
STORY-7 「名侦探雾岛佳乃事件簿——消失在迷雾中的果汁牛奶」
  著/齐藤ゆうすけ  插图/今泉昭彦

  这是我刚到这个小镇后不久发生的事,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不过为什么我要特地记录这个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当然与它的主角雾岛佳乃有关。
  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我就一直处于某种近乎暴走的状态中。
  在此之前我都一直和我的伙伴——人偶一起旅行.
  至于我的工作嘛……怎么说呢,应该说类似于街头艺人一类的吧。
  操纵人偶给小孩子们表演,挣得一点小钱。
  然后再用挣得的钱继续之后的旅程。
  旅行的理由嘛……嗯,这就没必要记录了。
  或者说即使我写下来,被人看到的话也不会有人明白的吧。所以就没有记录的必要了。
  而且佳乃也有可能会把这篇记录拿给她朋友看吧。
  好像有些跑题了,不过话说身为旅行艺人的我为什么会写下这篇记录呢?刚才已经说过了,是因为它与雾岛佳乃有关。
  我在旅行途中来到了这个小镇,和以前一样开始卖艺挣钱,但这里的小鬼似乎对我的表演完全没兴趣。
  当然,也没有小鬼给钱。因此我变得很潦倒。
  虽然后来被一个卖鱼的大婶收留而免于挨饿,但还是没有前往下一个目的地的旅行费。
  就在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这个镇上的一个名叫神尾观铃的家伙让我住到了她家。不过我怎么说也不可能一直都呆在别人家里,所以后来我一边住在她家后面的废弃车站一边卖艺挣钱。就在那时候,我又被这里的变态乡下恶霸医生——佳乃的姐姐——雾岛圣给捡了回去,从此住到了她的诊所里开始了艰辛的打工生活。
  哈欠~一口起写了这么多,今天就先到这里,睡觉去吧……
  「谁是乡下恶霸医生啊!」
  忽然间,一把手术刀抵在了我这个正直公正的记录者的喉咙上。
  这就是对新闻工作者的挑战吗?
  我正这样想着的时候,顶在喉咙上的手术刀却忽然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推到我桌前的一杯热乎乎的茶。
  「既然有难得的茶可以喝,你就别再写这些无聊了东西了吧。而且这么晚了你还不去睡觉吗?」
  对方这么说着,似乎并不打算逼迫自己销毁刚才写的东西。
  还好没引火烧身啊。
  先喝茶吧。圣泡的茶还是这么好喝。
  说起来,我正记录的事情也是由喝茶引起的啊。


  1

  那是某一天的晚饭后。
  我正小口喝着圣所泡的茶。
  「那就拜托你收拾咯。」
  圣悠然地吩咐道。
  自从住到这个家里后,饭后的收拾工作都由我负责了。
  「啊,借住先生,我也来帮忙,你等一下哦。」
  虽然正在看电视的佳乃说要帮忙,不过却被圣以「一个人就够了」为理由拒绝了。
  「不过说起来你究竟在看什么电视啊。」
  佳乃刚一吃完饭就冲到电视跟前,之后就像人了迷似的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
  没人回答。似乎被无视了。
  「PIKOPIKOPIKO。」
  在我的脚边跟着佳乃饲养的谜一般的毛球生物土豆(虽然佳乃坚持这是「狗」啦),正发出「PIKOPIKO」的谜一般的奇怪声音(虽然佳乃坚持认为这是它的「叫声」啦。),用它毛茸茸的头蹭蹭我,似乎深表同情。
  「与其表示同情不如给点钱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脑海里忽然想起这句台词来。
  「PIKO?  」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我的视线,土豆歪了歪脑袋。安心吧,我知道你没有钱,所以别把你的骨头拿出来了。就算它对你来说再怎么重要,不过对我可是一点用也没有的东西啊。
  「PIKOPIKO。」
  对于一脸遗憾的表情收回自己宝贝骨头的土豆,我百分百坚信它能够理解人类的话。
  当然也肯定会说人类的语言——所以偷偷地对我说吧,我会保密的。
  没有回应。我又被这个谜一般的生物无视了。
  「哇啊~好有趣啊。」
  正在我与土豆僵持之时,佳乃看的节目似乎终于结束了。
  「你刚才看的是什么?」
  我觉得她多少应该对刚才无视我存在的做法表示点悔意,所以又问了一次。
  「嗯?那个啊……是《爱与欲望的激情剧场》啊。」
  佳乃笑着回答。

  噗!

  圣狂喷了一口茶水。
  「什么?佳乃,那个节目……」
  圣一边拿起毛巾擦着被自己喷出的茶弄脏了的桌子一边准备教育一下佳乃的样子,可惜佳乃完全听不进去。
  「那个侦探好厉害哦,竟然能解开密室杀人案啊。」
  如果只是简单的破案的话,做为普通的推理剧当然没什么问题。
  不过这可是面向主妇阶层,推理为次要因素的激情节目啊。
  「啊.我也想成为侦探呢。我是名侦探1号,土豆是2号,借住先生就是3号啦。」
  我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沦为3号了。
  「那个,佳乃,虽然不是说不允许你看推理类的节目啦,不过这个剧集……」
  圣似乎对看这种倾向的节目还满不在乎的佳乃十分担心。
  「有什么不好吗?我也好想推理呢,想成为侦探啊。」
  安心吧圣,佳乃对那方面的东西没有兴趣,真是太好了。
  「吵死了!」
  一把手术刀瞬间又顶在了我的喉咙上。我刚才好像不小心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了。
  「啊啊~不要发生杀人事件啊!」
  别说废话。你越是这么紧张,越显得你是个恋妹情节的姐姐……
  「喂,国崎,你想死吗?」
  「对于曾经屡次徘徊于生死边沿的人来说,这种小场面会奈何得了我吗?」
  在我断然否定的同时,圣也摸出了她的手术刀。
  这眼神,好像来真的了。
  「哇!姐姐!住手!住手啦!借住先生你快逃啊!」
  佳乃连忙手忙脚乱地想要制止姐姐。
  不过一向唯妹是从的圣似乎铁了心要闹出流血事件,她不顾妹妹的阻止向我逼来。不过这种矛盾的行动反倒更暴露了她的恋妹情节。
  不过呢,我也不是会这么轻易被人干掉的家伙。我一边躲闪着向我挥来的手术刀一边四处逃窜。而圣紧迫在我身后,后面又跟着想要阻止姐姐的佳乃,不期然间雾岛家已经陷入了大混乱,我们在混战中撞翻了无数家具,彻底暴走了。
  「真是的,你就不能给我适可而止吗?难道真想成为杀人犯吗?与其做这种事,不如先把这个乱七八糟的屋子整理一下……」
  我软趴趴地倒在房间正中的椅子上,对她提出常识性加建设性的意见。
  「放心吧,国崎,我只是开个玩笑。」
  圣一脸通情达理说道。
  这,这家伙……
  无视震怒的我,圣悠然脱下白衣,随手拿过身边的一张报纸当扇子,为追她追得气喘吁吁的妹妹轻轻地扇起风来。
  「别浪费不必要的体力啊!」
  「是啊。」
  这是谁引起的啊?
  看着两姐妹一脸悠然的样子,我彻底无力。
  而且最后,这间被弄得乱七八糟的屋子也是我来打扫吧……
  我要出走!现在!马上离家出走!
  正当我在心里暗暗发誓的时候,佳乃忽然对我提出了一个极具魅力的建议。
  「好了!借住先生,我们一起扫除吧!打扫完以后我们一起吃西瓜好吗。」
  离家出走什么的明天也行啊。现在最重要的是西瓜。不过要吃西瓜的话就只能先扫除了。嗯,先苦后甜吧。哎呀,最近我可真成了充满劳动意识的好青年啊。
  「姐姐都出汗了啊,那你先去冲澡吧。」
  佳乃说着,将姐姐推了出去。而同样汗流浃背的我也不想再点燃战争的火种浪费时间,于是识趣地保持沉默。
  「不用了,佳乃你也一样,你先……」
  「好了啦好了啦!」
  「如果佳乃坚持的话……」
  无意义的对话结束了。
  以目光警告我「要好好扫除」的圣终于消失在前往浴室的方向。
  好吧,为了西瓜开始扫除吧。充满劳动意识的好青年我要快快开始扫除了……
  「喂~国崎!你过来一下!」
  忽然从浴室那边传来了圣的叫声。瞬间我下意识地想无视之。不过如果这样做的话,恐怕又会引起像刚才那样的大混战吧。
  于是我老老实实地向传出叫声的浴室走去。一切都是为了西瓜啊。
  「怎么了?」
  身披浴巾的圣一脸郁闷。
  「不知道为什么莲蓬头好像坏掉了呢。」
  圣左手压着胸口的毛巾,右手指着莲蓬头道。
  「诶?莲蓬头坏了……」
  佳乃也不安地看着喷头。意思是要我去确认淋浴器的状态吗?
  「哪里啊……」
  没办法,我只能上前确认情况了。我慢慢拧开水龙头。
  「嗯,不是有水吗。」
  「但热水出不来呢。」
  圣说着试着打开了温度调节,果然不管多久水也没有变热。
  「好像是放不出热水。」
  「帮我们修理一下吧。」
  圣马上说道。喂喂别说得那么轻松好吗,我可没有这种技术。
  「说起来,你看上去不是应该对这种活很拿手的吗?」
  「我自己要会修的话还会叫你来吗?」
  虽然难以启齿,不过圣不会修的东西我也不会……
  「呐。如果放不出热水,那不就没办法洗澡了吗?」
  佳乃一脸不安地问我。
  「是啊。我想应该是加热器坏了吧。」
  「满身都是汗,本来想好好洗个澡……」
  佳乃垂头丧气地说着。不过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无计可施啊。
  「真是的,国崎也真没用呢。」
  喂,什么时候变成我的责任了啊。
  「对了!」
  圣突然大力点了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而我则有种强烈的不祥预感。
  「我们去澡堂吧?」
  圣高声宣布。本以为她要说什么「拿柴火烧水」之类无厘头的话,结果是意外的正常思维啊,总算是得救了。
  「澡堂!对啦!澡堂!那我就是澡堂一号选手!」
  佳乃似乎非常高兴。不错啊,圣,你的妹妹很高兴呢。我吃完西瓜之后,你们两姐妹应该洗完回来了吧。
  「你在说什么啊?你这家伙当然也和我们一起去。」
  什么?为什么我也得去?
  「借住先生也一起去吧。泡完澡以后的水果牛奶很好喝的哟。」
  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西瓜啊……
  「你不去吗?国崎?」
  不知道什么时候手术刀已经抵在我的喉咙上了。
  等一下!圣明明就只披着一条浴巾……那她究竟把手术刀藏在哪里的?
  「这是秘密。」
  结果最后我们一起去了澡堂。现在回想起来,那就是事件的开端吧。


  2

  基于以上种种原因,我被半强制地带到了澡堂。
  「澡堂哦,大家一起泡澡真是太开心了,对不对土豆?」
  佳乃兴奋得说个没完。虽然高兴是很好啦,不过她该不会想把这个毛球也带进浴盆里去吧?在现在这个连自己的毛巾都不准带进大浴室里的社会,如果把这不明生物带进去的话,那可能这辈子都不能再靠近澡堂了哦。算了,这与我没关系。
  「没关系的,我会去问澡堂的婆婆的,她一定也会说没关系的。对吧,土豆。」
  「PIKOPIKO!」
  听到佳乃的话后,毛球精神十足地冲到她脚下绕着圈。
  不过真的没问题吗?澡堂的婆婆会不介意?
  我抱着无论事态发展成怎样也不管的心情来到了公共浴室。
  结果从雾岛家到这里竟然只用了不到5分钟。
  为什么之前我没有注意到这么近的地方有这种东西呢?
  算了,就算我注意到的话,没钱也进不去的吧。
  这个建筑的屋檐和玄关处都挂着写有「汤」的布帘,是相当怀旧的风格。
  只是屋顶没看到白烟有点遗憾。最近的澡堂很少有用柴火烧水的了。
  看规模应该是附近的澡堂里最大的吧。
  不过前来洗澡的人却并不多,不知道是不是宣传不够,看起来相当冷清呢。现在几乎家家都有自己的浴室,很少有人会特意前往澡堂洗澡了吧。
  「给,这是你的份。」
  圣说着递给我几个小钱。
  1,2,3,4……
  400元?!
  猛然间我脑中灵光一闪。如果有这些钱的话我就可以坐巴士到邻镇了……
  「喂,你在想什么啊?」
  脖子上再度被某个冰冷的东西顶住了。
  「……没什么。」
  「那是先借给你的,你得劳动偿还知道吗?」
  圣说着,把手术刀收回怀中。
  这样看来,只要圣一日不离手术刀,我就一日也别想重获自由。
  「澡堂~澡堂~太高兴了呀!」
  与我郁闷的心情刚好相反,佳乃似乎幸福得不得了,一边哼着歌一边钻进了帘子后面。而圣以眼神警告着我「不准逃跑」后,也走了进去。
  我跟在两姐妹身后低身钻进了澡堂的帘子,在玄关处脱了鞋,放进鞋柜后,来到了柜台前。
  柜台里只坐着一个老婆婆。
  这个老婆婆应该就是之前佳乃所说的「澡堂的婆婆」了吧。
  我还是先向大家说明一下这个澡堂的构造吧。
  首先是挂着帘子的玄关,玄关的两旁都摆放着鞋柜,而每个鞋柜都有各自的钥匙,便于入浴者能够放置和管理自己的随身物品。进入玄关后,正面就是柜台。从玄关到柜台有一条小走廊,它对面略往右拐就是是放着乒乓球桌的游戏室,左拐稍微往里则是休息室。
  当然,柜台里面,左边挂着写有「女汤」的帘子,拨开帘子走进去后(当然我是不能进去啦),是更衣室和浴室。右边则是「男汤」,进去后是更衣室,再往里走则是浴室了。
  好吧,我也该快点在柜台付钱,然后钻进那写有「男汤」的帘子后面去了吧……
  「啊,借住先生!」
  忽然被熟悉的声音叫住了。是我以前借住处的女孩,神尾观铃。
  「哎呀,你怎么会在这里啊。也就是说,你现在还在这个镇上咯。」
  观铃的母亲,晴子也来了。
  「竟然会在这种时间这种地方遇到你,真是太神奇了。」
  我不假思索地感叹着。因为平常观铃的母亲总是由于工作的关系回来得很晚。
  难道因为饮酒过度把工作也丢了吗?
  「偶尔也会这样的嘛。」
  说着,晴子塞给我一样东西。
  「你也来点吧。」
  她满身都是酒气。
  「这可是好东西啊。」
  「但是不管怎么说喝了酒还能够泡澡吗?」
  忽然间我觉得自己好像是个思维相当正常的人。难道直到现在我才领悟到自己原来是个意识范围内的正常人吗?本以为无论从哪方面看,我都是非常人的啊。
  「这个人没关系的。」
  回答自己疑问并给予忠告的,是站在帘子另一边静静地看着我的圣。而不知什么时候佳乃也出来和观玲说起了话,似乎在交流暑假作业的情报的样子。
  「哎呀,这不是医生大人吗?」
  因为圣的插嘴,晴子也兴奋起来。
  「别太过分啊你。」
  「我可不会做这种事哦。」
  左右两旁似乎陷入热烈的交谈中了。
  「哦哈哈哈哈,国崎小弟好像生气了呢。」
  忽然有人在我背后像小孩子一样(实际的确是小孩)笑了起来。
  「啊,对了!变态国崎往人这次要到澡堂来实施变态行为了吗?」
  我背后突然出现的,仿佛发现了什么重大事情一样高声大叫的小鬼好像叫做「小满」。
  「……」
  而这个死小鬼背后站着的则是观玲的同班同学,名叫「远野美凪」的朋友。
  不过小满也好美凪也好,三人小组前往澡堂这种事还真让人无语啊。
  「是谁邀请你们来的吗?」
  我试着问了问乖乖站着的美凪。
  哈哈哈哈哈哈
  美凪一下子大笑着连连摇头。
  「那是偶然咯?」
  「……是奇遇啦。」
  倒的确是奇遇。
  「……那我们待会见。」
  说着,美凪向柜台前小走廊的右侧走去,进入了休息室。
  而号称为她好朋友的小满也连忙紧跟着追了上去。
  「一来就进休息室,那女孩想做什么啊?」
  晴子的疑问虽然有道理,不过不巧,能理解那家伙想法的人现在不在这里。
  「该不会……」
  圣似乎注意到了什么似的,一脸奇妙的表情开口道。
  「也许应该去确认一下。」
  「确认?去确认什么?」
  究竟要做什么说清楚啊。圣的头脑还真是很奇怪。
  「我的头脑可不奇怪哦。」
  「我知道啦!你先把手术刀放下!」
  最近我好像经常不知不觉把自己脑海里的话说溜嘴啊。
  「去确认的话,一定是……」
  「我知省了!是果汁牛奶!」
  佳乃忽然大叫着打断了圣的话。
  「是吗,果汁牛奶吗?那可是相当重要的哦,洗完澡后一定要喝上一杯果汁牛奶,嗯嗯,原来如此……」
  不知为何晴子似乎接受了这个理由。
  「正如佳乃所言,搞不好远野正是去确认果汁牛奶了。」
  圣严肃地说道。
  「不管怎么样我们也去吧,喂,你们几个也别磨磨蹭蹭的了。」
  结果最后决定大家一起前去确认果汁牛奶了。
  我们也被晴子催促着走向了休息室。
  不过,为什么大家都这么认真啊。难道这个镇上的人对果汁牛奶有什么特殊情结?还是说他们都是喝了含有某种成份的果汁牛奶而中毒上瘾的中毒患者?
  「怎么样?有吗?」
  一到休息室,晴子就相当紧张地问蹲在房间一角的冰箱旁窥视着里面东西的美凪。
  「……」
  不过美凪一如既往地没什么反应。
  「难道一瓶都没有了吗?」
  晴子抱着头绝望地说道。
  「怎么会这样一人家的果汁牛奶,我期待好久了。」
  佳乃似乎也非常遗憾。不过遗憾归遗憾,一瓶都没有的意思是说全部卖光了吗?但是没见到除了我们以外的客人啊。明明是这么冷清的澡堂,怎么会只有牛奶这么畅销呢?该不会这里的果汁牛奶里掺进了什么让人上瘾的东西吧?
  「放心好了,里面什么成瘾物质也没有。因为这里原本就没放多少果汁牛奶。所以如果是平常来的人不多的话还好,像今天这样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大家都会先确认一下果汁牛奶还有没有,这已经是这个澡堂的惯例了。」
  圣难得耐心地解释道。
  「今天的牛奶大概全都被傍晚来洗澡的老人们买光了吧。」
  她补了一句自己的推理。原来如此啊,我总算了解了。不过对我来洗没什么啦。倒不如早点回家吃西瓜好了。
  「今天真是太遗憾了。」
  「好遗憾啊。」
  晴子和佳乃相当的消沉。
  「……与其说是遗憾,不如说是惋惜呢。」
  看着心情低落的两人,美凪低喃着谜一般的言语。
  拜托你,也说点让人听得懂的话吧。
  「……还有最后一瓶。LUCKY!」
  说着,美凪将藏在手里的最后一瓶牛奶亮给晴子和佳乃看。
  「哦哦!这家伙太幸运了!」
  「太棒了!是果汁牛奶啊!」
  晴子和佳乃两人都像自己拿到了牛奶一样兴奋无比。
  「哦呵呵呵呵,这是美凪和小满先找到的哦。」
  在美凪身旁,探着头伸进冰箱里的小满又加了一句。这句话瞬间让情况变得复杂了。
  「你这小鬼说什么?」
  晴子率先发飚。
  「呜哇~」
  笨小鬼也扮着鬼脸回瞪晴子。
  「……龙虎斗?」
  美凪再次口出意义不明的台词。
  看,又说这种难懂的话了。
  怎么都好啦,拜托你们早点结束这个愚蠢事件吧。
  「啊,等一下。」
  终于,圣似乎要发表意见了。不愧是平时里被人称为「老师」的人,在这种关键时刻真是值得依赖啊。
  「按现在的情况,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想喝这瓶果汁牛奶对吧?我们现在暂且休战。值得庆幸的是今天的顾客就只有我们几个。这样的话,那么我提议,在洗完澡后所有人都到这里集合,举行争夺这最后一瓶果汁牛奶的猜拳大会怎么样?不过虽说如此,但最先发现牛奶的人是远野,所以决定权也在她手上。」
  而对于圣的提议,美凪说道。「……那我们之后一决胜负吧。」
  一脸愉快的表情。
  「太棒了!就这么决定!洗完澡后所有人在此集合。为最后的一瓶牛奶决一胜负吧!」
  同样兴奋的人是晴子。不过至于我嘛,既然没有钱,当然也没有资格参加这次比赛咯。这也算值得庆幸吧。
  「呐~你可别输了哦.」
  「我才不会输呢!」
  小满和佳乃似乎也斗志很高。
  「那个,我就是不喝果汁牛奶也……」
  和我一样一开始就老老实实地旁观事态发展的观铃,比起牛奶似乎对冰箱里可怜的卖剩的「超浓!海味!」果汁更有兴趣。
  「别说这种话!你也要参加!所以马上给我把那个什么『超浓!海味!』丢掉!」
  晴子严厉地对女儿命令道。
  「不,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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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喀嚓!喀嚓!

  在观铃下意识口癖发作的瞬间,我和晴子不约而同地向她头上敲去。
  「好痛……为什么你们两个突然打人家嘛……」
  观铃抱着脑袋抱怨着。不过为了纠正观铃的口头恶习,晴子告诉我说她口癖一发作就敲她的头,所以我也没办法啊。
  「好了,现在就这么决定了。大家都快去洗澡。都清楚了吗?可不许逃跑啊。」
  预计了一下集合时间,圣终于进了浴室。哎呀哎呀,总算能泡澡了
  「变态不许看!看的话扁你哦!」
  某个臭小鬼还挥着拳头叫着。
  「我才不会偷看呢!」
  还没进浴室,我竟然就累成这样了。
  怎么样都好啦,我只想早点回雾岛家吃西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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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说起来,因为我这个《事件薄》编写至今还没有正式进入事件本身,所以很多人对我充满了不信任感吧。而我自己也感觉到能力有限,甚至产生了更换记录者的想法。因为不管怎么说,就算是几乎了解整个事件全貌的我,也没办法详细记录女子浴室内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这之后的发展暂时就由名侦探佳乃来记录吧。

  即使是身为名侦探的我,也没有预料到在大家都进入澡堂开始泡澡的时候会发生这种事件呢。晴子和姐姐当然不用说了,脱下衣服后身材是相当的惊人。就连远野和神尾居然也是穿着衣服时深藏不露的类型?也就是说我输了吗?不过小满还是小孩子呢,就不用在意她了。还有就是我手腕上的手帕了,如果带着它泡澡的话(理由是秘密)就必须举着手进浴池了,真是麻烦啊。而只不过帮土豆用海绵球擦擦身体,它好像就高兴得不得了了。
  就在我还在和土豆一起在浴池里游来游去的时候,大家却都已经偷偷起身了。我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洗好的。
  虽然后来才知道,因为晴子泡得神志恍惚,所以姐姐就拖着她第一个离开了浴室。果然喝了酒以后洗澡是不行的啊。
  「呵呵,好像有点脑充血了呀,土豆。」
  「PIKOPIKO!」
  土豆似乎也有点头晕了。我们好像是泡得太久了。头晕晕的,可不要倒在浴室呀。
  「那么,差不多该到最后的决战了哦,土豆。」
  我对它振臂高呼道。因为已经约好了要比赛争夺果汁牛奶,所以大家一定都在等着,现在不去休息室不行了。
  我换好了衣服后便离开更衣室向休息室走去。
  「一决胜负~一决胜负~不管是输还是赢都一样开心啦。」
  下意识地哼起了歌来。
  「我到啦!」
  从更衣室到休息室只不过几步之遥。结果刚到达休息室的我,却没想到会看到如此悲惨的情景……
  「……遗憾吗?」
  远野问我。
  遗憾?究竟在遗憾什么啊?
  休息室里的所有人都是一副沉痛的表情。
  「佳乃,我实在不想告诉你……」
  姐姐也是一脸严肃的表情.
  「究、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我战战兢兢地问道。呜~总觉得好恐怖哦。
  「这个……」
  姐姐看着我陷入了沉默。究竟是什么事嘛?
  「够了啦!让我来说明一下。」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晴子。晴子推开姐姐走到我面前,道。
  「有人抢先一步……」
  抢先一步?
  该、该不会……
  我连忙向房间一角的冰箱看去。
  而那之中……
  「我的果汁牛奶啊啊啊啊!」
  我忍不住失声尖叫起来。
  那仅存的唯一一瓶牛奶居然不见了!
  人家明明那么期待一决胜负的时刻。也那么祈祷洗完澡后喝一杯牛奶的啊。
  「在我们之后并没有新的客人进来。那么,究竟是谁偷吃了呢?」
  晴子说着,来回观察着大家的神情。
  「嫌疑人?……」
  远野手指着自己,然后一个个地指向其他人。
  「哼哼,犯人毫无疑问就是变态国崎往人!」
  小满忽然一手指向了借住先生。
  犯人难道真的是往人吗?我这么相信你……
  「我不是犯人。因为我根本就没有钱,又怎么能够抢先买下牛奶喝掉呢?」
  呼~太好了。不是借住先生。不过,如果不是借住先生的话那犯人究竟是谁呢?
  「……牛奶小偷。」
  神尾忽然嘀咕着看了一眼借住先生。
  「对了。你这家伙,之前住在观铃家的时候不是曾经偷喝过隔壁家的牛奶吗?我听观铃说过。」
  晴子也一把揪住了借住先生的衣领。怎、怎么会?借住先生竟然是小偷!怎么会这样……
  「你好像搞错对像了吧。与其做这种无谓的争吵,还不如到柜台那里去问问老婆婆究竟是谁买了这瓶牛奶不是吗。」
  对啦,这样一来马上就可以找出犯人了~真不愧是借住先生。
  「如果那样就能找出犯人的话我就不用在这里大费周折啦!」
  「我不懂你的意思。」
  借住先生疑惑地反问晴子。
  「我来说明吧。」
  在这种关键时刻果然还是姐姐最值得信赖啊。
  「也就是说,坐在那里的老婆婆根本就分不清谁向她买过什么……」
  说着,姐姐拿出冰箱里卖剩的「超浓!海味!」果汁,向柜台走去。
  大家都注视着姐姐的行动。
  「婆婆,我买这个。」
  「……」
  老婆婆驼着背一动不动。
  「那我把钱放在这里了哦。」
  「……」
  老婆婆仍然驼着背一动不动。如此,姐姐走了回来。
  「正如你们所见。」
  姐姐说完,便将手里的「超浓!海味!」果汁递给了神尾.说:「这是给神尾的礼物。」
  对了,这么说起来,我之前问婆婆「土豆可以进浴室吗?」的时候,她也没有回答呢。没办法自己又再问了一次「没问题的吗?」,然后就带着土豆进澡堂了。本以为也没有惹人生气,所以老婆婆一定是同意了的……
  「……老年痴呆了吗?」
  远野忽然又嘀咕了一句。
  哇!远野,不要说这么没礼貌的话啊:
  「……不行吗?」
  「不行啦。」
  「……我说的是实话啊。」
  正当我和远野说话的时候,其他人似乎又起了骚动。
  「那犯人果然还是变态国崎往人了。」
  「都说了不是我啦。」
  「那犯人究竟是谁?」
  「不详细调查难以决定。不过现在的犯人就是国崎,因为你没有不在场证明!」
  「都说了不是我啦!」
  「住嘴!变态国崎!」
  真是乱七八糟啊……
  啾——啾——啾——
  在这乱七八糟的情形下,神尾独自一人抱着「超浓!海味!」果汁啾啾地喝得很开心呢。那东西真的有那么好喝吗?
  「你这家伙,怎么可以一个人喝这种东西喝得这么开心呢!」
  啊,被晴子发现了。
  「因为本来就好喝嘛。」
  神尾委屈地吊着眼睛看着晴子。
  「那种东西这么会好喝啊!快丢掉!马上丢掉!」
  「不,不要……」
  喀嚓!喀嚓!
  在神尾习惯性口癖发作的瞬间,晴子和借住先生不约而同地向她头上敲去。
  「好痛……为什么你们俩要打我嘛……」
  神尾抱着头,右手仍然牢牢地握着「超浓!海味!」果汁。
  「拜托别再做无谓的争执了。这样是无法找出犯人的!」
  嗯,的确如借住先生所说。
  「我们首先应该好好寻找证据或者目击者……」
  对啊!为什么我还在这里呆呆地看着事态发展啊?这种时候正应该由「名侦探佳乃」出场了啊。
  「这个事件就交给我吧!」
  我大声喊道,成功赢得了众人注目。
  「我是名侦探1号雾岛佳乃,这是名侦探2号土豆,还有名侦探助手国崎往人。」
  「喂喂.我不是名侦探3号吗?」
  「虽然经常有『侦探就是犯人』的诡计,但我和土豆是最后到达现场的,当时案件已经发生,所以我和土豆都不是犯人。而且借住先生因为没有钱所以也可以排除嫌疑。因为即使是婆婆,也会因为某人不给钱就喝牛奶而生气的吧。」
  有关借住先生的推理并不太完美。因为也许婆婆并没注意到有人不给钱就偷喝了牛奶。不过我相信借住先生啦。
  似乎明白我的心思,姐姐又对我的推理做了补充。
  「实际上,国崎不可能是犯人。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他只比佳乃稍微早一点到达现场。那时候案件已经发生,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已经集合了。我是第一个发现者。当然,『第一个发现者就是犯人』这种情况经常出现,不过我没有作案动机。我对果汁牛奶并没有像各位一样的执着,我也绝对不会在佳乃没有喝到牛奶前独自喝的。」
  大家都很了解姐姐的性格,所以同意排除姐姐的嫌疑。
  「嗯嗯,那这么一来,嫌疑犯就是晴子、远野和小满了,还有……」
  我回头看了看已经喝完了「超浓!海味!」果汁,一脸满足的神尾。
  虽然她的犯罪动机和姐姐一样几乎等于零,但暂且把她一起放进嫌疑名单吧。
  「那么现在我们开始进行不在现场的调查。侦探助手往人先生做记录。」
  「能够如此利落地指使我,真不愧是完美的名侦探啊。」
  「对了,在此之前应该先考虑是否有外人犯罪的可能。先问问是否有可疑人员出入。怎么样?有看到奇怪的人吗?」
  我问了问往人先生。女浴室里就只有我们几个,大家离开浴室后究竟去了哪里之后再查。如果在这期间有新客人到了澡堂,一定不会直接前往休息室或游戏室,因为如果这样做的话一定会被其他人注意到而引起骚动的.所以,假设有外人犯罪的可能,那么这个外人就一定在男浴室,也就是我们都在洗澡的时候,他离开男浴室实施了犯罪。嗯,简直是完美无缺的推理。
  「怪人吗……倒也算有啦……」

  好,现在我们暂且将舞台转向数分钟之前的男澡堂。当名侦探还在浴池里哇哇叫着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我正悠然地泡在男浴室的浴池里。男澡堂这边就只有我一个人。久违的澡堂之旅让我陶醉不已。所以正全身心地享受着这难得的满足感。不过我很快就注意到我忘记带洗发水和香皂了。
  最近明明很多澡堂都有准备洗发水和香皂的嘛……
  没办法,正当我想放弃洗头和擦身的时候,更衣室和浴室间相隔的门忽然打开了一点点。
  「如果不介意的话请使用这个吧。」
  门的另一边传来了声音。不过因为蒸汽缭绕看不清人影。
  「我是柜台老婆婆的儿子。」
  我还没问对方就自报了姓名,他将洗发水和香皂放在了浴室地板上后说了句「请慢用」便离开了。
  「那个儿子就是犯人吗?」
  竟然有这么可疑的人,借住先生你怎么不早说呀。
  「不过与其说那家伙就是犯人还不如说只是有犯罪嫌疑。不管怎么说应该先调查这里的4个人的不在场证明。如果这4个人都确定不是犯人的话,那毫无疑问那个男人就是犯人了。到时候我们再去问婆婆怎么样?他不是自报自己是『婆婆的儿子』吗?」
  借住先生,你还真是有名侦探的潜质呢。从今往后,我就任命你为名侦探3号吧!
  「我怎么觉得又回到原点了。」
  别在意那种细节啦。如果这样的话是没办法成为像我这样的名侦探的哦。
  「那么就先调查各位的不在场证明吧。」
  我宣布立刻进入调查阶段。
  调查的结果嘛,和我知道的一样……

  一:4个人在洗完澡后都曾到过休息室。
  二:在休息室的停留时间都很短。
  三:因为大家都泡得头晕晕的,所以也不清楚究竟是谁在自己之前进了休息室。

  「原来如此,如果4个人按顺序进入休息室的话,那么最后一个进入休息室的人就是犯人。」
  姐姐严肃的说道。诶?究竟为什么这么断定呢?
  「因为每个人进入休息室都会去确认果汁牛奶是不是还在吧。先进去的3个人都应该确认过当时牛奶还在。如果不在了的话,应该早就引起骚动了。最后到达休息室的人偷喝了牛奶,而我在他之后进入,成为了第一发现者。」
  真不愧是姐姐!也就是说我只需要弄清楚大家进入休息室的顺序就行了。不过这真是一个谜啊。好,先整理证言。

  晴子的证言:
  「我在浴池里泡昏头以后,就跟着老师到了游戏室。在游戏室的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后,感觉好多了。于是就想看电视,便向休息室走去。我记得在我进入休息室的时候,好像曾经与一个穿着蕾丝边裙子的人擦肩而过。」

  神尾的证言:
  「诶~我不是犯人啦~虽然我去过休息室,但是是想去看休息室里放着的关于恐龙的书啊……诶?穿着什么衣服?我披着粉红色的浴巾啊。」

  小满的证言:
  「那个一小满进到休息室的时候,遇到一个披着浴巾的人正走出来,不过我觉得她不是犯人。犯人应该是国崎往人啦。」

  远野的证言:
  「……我与穿黑裤子的人擦肩而过。至于我去休息室的原因嘛……秘密。」

  嗯,现在我清楚了。神尾披的是粉红色浴巾的话。应该是在小满之前进入的休息室。那在小满之前……
  啊~人家不知道了啦。犯人果然还是那个婆婆的儿子吗~


  4
  我在那时就已经发现了案件的真相。不过还是决定先静观事态发展。
  「犯人果然是婆婆的儿子!好,土豆,我们去找他吧!」
  不过遗憾的是,名侦探的推理似乎走向了奇怪的方向。那我来帮你一把吧,主犯大人。
  「哦哦!我想起来了。远野她穿的也是粉红色浴巾对吧?」
  圣特意提高声音说道,而远野也点了点头。
  「诶?是这样的吗?那么就是说远野和神尾都是披着粉红色浴巾的?……嗯嗯……」
  名侦探陷入了沉思。此时我已经知道谁是「牛奶抢劫犯」了,可惜名侦探似乎还……
  「果然还是婆婆的儿子最奇怪,应该是他啦。」
  似乎对她来说问题还是太难了。
  「不,不对,婆婆的儿子去年就去世了啊……」
  圣终于在一片混乱中开口了。但是这不是把事情引向更糟糕的方向吗?
  「诶?!那,那是儿子的幽灵……」
  佳乃浑身发抖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怎么办呢?干脆就证言结束回家吃西瓜吧。或许这才是最有建设性的想法。
  「那个……总之……」
  圣也似乎有点不知所措。能看到她这种样子倒是挺有趣的,不过我还是想早点回去。所以还是先当好名侦探的助手吧。
  「你先把儿子的事丢在一边,再整理一下不在场证明吧。」
  我的话似乎让佳乃找回了勇气。她站起了身点了点头。
  「首先。从谁的证言入手是关键。我们先从小满开始……」
  「那个……在小满之前有个披粉红色浴巾的人进了休息室。但神尾和远野都穿着粉红色浴巾。那是说她们两个都是小满前面吗?假如是远野在小满之前进去的话……」
  那就是:穿黑裤子的人——美凪——小满这个顺序吗?如果小满穿着蕾丝裙的话,那就是小满——晴子的顺序。但观铃的证言又与穿黑裤子相矛盾了。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在小满之前的应该是神尾了。」
  按证言假设的话,就应该是观铃——小满。这里有个关键问题,就是小满的服装。如果小满穿着黑裤子,那就应该是小满——美凪。最后剩下晴子,晴子前面是穿蕾丝裙的人,而美凪却穿的是粉红色浴巾……
  「也就是说,小满应该穿的是蕾丝裙……这样的话,顺序应该是:神尾,小满,是晴子,然后是穿着黑裤子,最后一个离开休息室的人……也就是,对了!是美凪!犯人就是美凪!」
  被佳乃一手指中的美凪欣慰地点了点头。
  「……答对了。这是给答对者的奖励。」
  美凪说着,从手中提着的口袋里拿出了果汁牛奶
  「太棒了!案件侦破!」
  佳乃兴奋无比地从美凪手中接过了牛奶。小满啪啪地鼓掌祝贺。晴子也说着:「真了不起」。点头赞许。事件终于被名侦探圆满解决了……等等,把我们都当傻瓜了吗?
  「哪里傻了?借住先生?」
  观铃一脸毫不知情地问道。
  「你仔细想想不觉得奇怪吗?除了最开始进入休息室的你以外,其他人竟然都只记得她前面一个人的『衣服』而不记得她们的长相和身材。这不是很奇怪吗?你还可以解释为看恐龙书看入迷了,所以在离开休息室的时候没注意与谁擦肩而过。不过恐怕这一切都在『犯人』的算计之中吧!」
  ??????
  对于我的话,观铃,以及刚才已经兴奋过头的名侦探头上都浮现出无数问号。
  仔细想想就全都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原本很冷清的澡堂里会忽然出现这么多熟人呢?为什么经常卖光的果汁牛奶今天偏偏剩下一瓶呢?就好像约好的一样。其他的种种情形也很奇怪。总之……
  「你们早就计划好了吧!」
  「诶?那是为了什么啊?」
  名侦探已经完全没有了在激情剧场里的侦探派头。
  「佳乃,你说过『想成为侦探』不是吗,所以你的姐姐就想帮你实现这个愿望。」
  也许一开始雾岛家的热水器坏了的确是偶然。但圣利用了这个机会制造了本次事件。她应该早就联系了美凪和晴子,计划好了整个发展吧。不过观铃似乎是一无所知。因为要欺骗敌人就要对尽可能多的人保守秘密。
  「晴子假装头晕,然后和圣一起早早地离开了浴室。而圣为了使事件变得有趣,还假扮了『婆婆的儿子』吧。」
  结果效果显著。名侦探陷入了大混乱,怎么也解不开谜题。最后还得靠我的帮助,名侦探才算圆满完成任务。
  「别、别说这种废话……」
  圣的手术刀又抵在了我的脖子上,拜托也换个戏码吧。
  「姐姐快住手啊!」
  佳乃忽然大声叫了起来。难道这次她不对姐姐摆的乌龙感到生气吗?
  「请原谅借住先生吧……托姐姐的福,我现在很高兴。因为我真的当了一次侦探啊……」
  结果我的推理似乎有点小差错。不知道为什么最终这次的事件以感动收场。佳乃含着眼泪抱住姐姐,其他人也为她们深深的姐妹之情而鼓掌。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不过不管怎么说,最终我没有被圣用手术刀切成碎片,得以侥幸逃生。
  遗憾的是,作为「揭露真相的惩罚」,我最后没能吃到西瓜。不过能活下来我就已经感谢苍天了。后来,「揭露真相的惩罚」延续了很久,被强制进行各种劳动的我把这些惩罚也统统写进了记录里。
  这的确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件。就算我做了这么详细的记录仍然还是个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件。
  不过呢,怎么说呢,我觉得也不坏啦。长久的旅行中,好久也没有遇到这么平凡的事情了……
  但是佳乃。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特意把这件事情记录下来吗?
  当然是因为,其实解决案件的是我啦。


  后  记

  这样也好啦。因为这是我和借住先生的重要回忆啊(佳乃语)。

  感想篇:
  相当有趣哦。感觉到佳乃被大家所爱呢。(佳乃的朋友1号)
  借住先生也很有意思啊,以后介绍给我认识吧。(佳乃的朋友2号)
  看了以后,我都好想喝果汁牛奶呢。(佳乃的朋友3号)
  借住先生无论怎样都会很幸福吧。(佳乃的朋友4号)
水羊 - 2009/3/8 0:59:00
:miffy12: 哇........長文一篇.........
大力支持一下~~~
話說......還有2阿..........
水羊 - 2009/3/8 1:00:00
:miffy12: 終於看到2了........
先收藏一下........下次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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