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梦想【天苍妙】《Once' again：MEMOIR》[天苍妙2010年作品]

死亡之礼赞 - 2011/5/20 16:52:00

《Once' again: MEMOIR》

企画：天苍妙
文：天苍妙

还记得么？那些回忆……

夕阳下的归路
离别的十字口

漫长的操场跑道
空无一人的教室

飞舞于冬天的雪花
飘洒在秋季的细雨

一起留在墙上的字迹
两人共同写下的日记……

还记得么？

属于曾经那一次的它们。

以及昨日，浮现在彼此脸上的笑容。

不管过去多少天
多少月
多少年……

只要有这样的一份记忆存在……
就一定会被再次取回。

因此……
不管是幸福过也好
悔恨过也好……

无论何时
请一定不要忘记——

那最后的约定。

"once again" in memoire

●新年●

XX年XX月XX日天气：晴

再一次写这种东西时，已经距离上次过了多久了呢？

今天……是新的一年的第一天。
公司好不容易放假了，假期为3天。但是自己哪里也不想去。
况且，也无处可去吧……

我对母亲说，想待在自己的屋子里，做点自己的事。
听听音乐看看动漫玩玩游戏读读作品……
如果家里忙起来的话，我也会帮着做做家务吧。
这是和平常周末的内容没有任何区别的节假日。
只有一件事，是和以往不同的。

那就是我现在所做的事……

尽管计划并不是很长，但至少会坚持到今年春节的时刻。
如果要问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在去年的那段时间……
因为心绪太过混乱，而忘记了将它们记录。

现在我打算用不长的时间来弥补。
尽管已经与去年不同了，但今年是最接近去年的一年。今年过了，会变得更加遥远……
因此，这也是只能在今年才能做的事。
只要坚持到春节吧……

尽管今年，不会再与那个人重逢。
尽管以后……
不会再与那个人重逢。

我再一次提起笔，只将它留作最后的记录时间。

●深冬●

XX年XX月XX日天气：阴

新年的3天节假日很快放完了。我又回到了公司。
说起来，从今年开始，自己每周就有双休日了。
去年一年每周都只能休息星期天，因此在忙碌之中会感觉时间过得很快。
那么今年呢……？

其实关于放假时间的长短，对自己来说无所谓。
我要的只是能回到那个城市的时间……
哪怕每周里只有一天也足够了。

而即使进入了1月份，天气也没有变得如同想像中那样冷。
今天早晨在等候公司车子时就注意到了。
只有能仅仅将自己头脑保持清醒的寒风。
那么，这样的话，还不能算是『理想中的』冬季吧……
我也早已经习惯了。

只是，在这样冬季的朦胧早晨……
那些清冷的感觉，依然能将自己仿佛带回到那个时候。

依然很喜欢这样的季节。
因为依然能够依稀记得，那时的自己，曾在这样的清冷中仰望灰色的天空。
然后会不知为何，怀抱着对某个人的惆怅与丝丝期待的心情。
如果遇见的话，之后会打声招呼吧。然后一起说笑着去往固定的地点……

每一年，这样的冬天都会依旧到来。
每一年，季节轮回变换，缓缓流逝。
每一年，伴随着新的时光，不断地浮现出旧的往事。
每一年，明知道不会有任何改变，却依然无可救药地对眼前的景色心存寄望。

因此，难免会在相似的时刻感到难过……

从去年年底至今年初的这个冬季不会下雪。

而今后也依然不会。

●请柬●

XX年XX月XX日天气：小晴

公司里的同事要结婚了。
那个人邀请我去参加他即将到来的婚礼，并将请柬发到了我的手中。
尽管这种东西已经是第二次收到了，然而还是会感到非常不知所措。
一位同事问我「去不去参加？」，我说我不知道。
因为说不定到时候会加班吧……我这样告诉他。

后来我才发现，即将结婚的那位同事的结婚日期选得真的很好。
因为那恰好是距离今年春节只有一个星期的周日。
那位询问我的同事会在周末加班，所以去不了了。他想委托我将他的那一份红包一起带过去。
但由于我那一句「说不定周末也会加班」的回答，他便也只好放弃了。
最后，只是叮嘱我了一句：
「如果不加班的话，最好还是去哦。」

其实自己并不是不想去。
记得上一次收到另一位同事的请柬是在两个多月以前，去年的时候。
但很不巧地，碰上了周末加班这种情况，因此只托了人捎红包过去。
那么这一次呢？
根据之前领导安排的工作与近期计划，搞不好又会碰上相同情况了。
……还真是巧啊。
这样的加班巧合，是不是也在某种意义上帮了自己？

同事的婚宴。别人的事情。
但是，即使是别人的事情……

我不知道自己在畏惧什么。

又或许，只是装作不知道。

●归途●

XX年XX月XX日天气：阴

今天是周五。
同事的婚礼是在后天举行。
在今天下班前，我收到了临时通知：周末我不用加班。
这是在工作计划中忽然出现的变动。
这个变动，应该是有它的意义的吧……

在回家的公司车上，同事问我，「周末加班也要回家么？」
我笑笑说，加班已经被临时取消了。
并且，在那一天……
我会出席同事的婚礼。

「再见。周末愉快」
每一次不变的道别话语。
下车，与同事分离。
然后，直到一个人静静走在回家路上时，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又再次回到了这座城市。
这座从出生至今，已经生活了20多年的城市。
工作地点距离这里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因此，像这样一周回来一次也是很普通的事。

我想，周末不加班，自己通常会选择如同今天这样回家吧。
人的感觉真是很微妙的东西。
即使那个人不在这里……
或是即使那个人在这里也无法遇见……
然而，能够感受到那个人曾经也感受过的相同气息……
走过那个人曾经也走过的路、经过的地方……
仰望那个人曾经也仰望过的，同一片天空……

仅仅是这样，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记得那时候，会常常远远地望见那个人。
我犹豫着，该用哪种方式去招呼她……
还是说，就这样保持遥远的距离看着她比较好？

总以为时间可以就此停驻。
忘了那是几秒钟，只期待那一刻能够漫长、再漫长。
但是……

最先发现对方的人，始终是自己。
最后感应到如此心情的人，却一定是她……

伴随着轻轻的挥手，微笑便浮现在她的脸上。

我感受那些沉重的欣慰感压在胸口上。有了刹那间的痛。

视线中的光景。
至少在逝去之前，它们曾存在于此。

因此我不会忘记。

不会忘记，自己曾属于这样的季节。
日子再远，清冷的风仍会将那些记忆，吹回到你的身边。

●梦境●

XX年XX月XX日天气：阴

今天是周六。
上午睡了很久。等到起来时，几乎已经是中午的时间了。
其实确切地说，也不能完全算是『睡』。
很早就醒来了。只是在那之后，就一直卧在自己的床上……

我起床后用冷水洗了个脸。
今天家里没有人，整个屋子都显得空荡荡的。
这样的情况更加地让人心中憋闷……
因为更加地让那些影像清晰起来……
我将毛巾紧捂在脸上，加入力道。
很想驱赶走某些东西。
然后……
等我缓过神来时，才发觉自己又在原地发呆好一会儿了。

……昨夜做了一个梦。
是个不太让人高兴的梦。
人如果做梦了，那么大部分应该都不会是令人高兴的梦。
但是有些梦，即使令人不高兴，我也依然希望它能够一直做下去。

梦中的我，似乎有着很清醒的意识。
之所以能够那样判断，是因为能够哭和笑。
自己在梦中，真正地哭，真正地笑。并且那么自然……

我在找东西。
在一堆属于她的东西中翻找。
她的照片、笔记本、日记本……
甚至还有她的初中同学录，她的试卷、课本……
好多好多。
多得竟然在家中完全堆积了起来。
但是母亲却要将它们扔掉。
因此我拼命地找，拼命地找……
在这所有的东西之中，有她各种各样的字迹。
初中的，高中的……
黑色的，蓝色的……
但是，唯独在内容上，少了她的名字。
所以我拼命地翻找。
因为……不表明她的身份的话，这堆东西就会被扔掉了。
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何会存在这样的规矩，并还要乖乖去遵守它。
但是我不得不这样做。
因为不做的话，唯一的挽救机会就没有了……

然而，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
我搞不懂，为何偏偏就不存在她的名字……
母亲提醒我说，「你以前不是就烧掉了一部分吗？」
「因此这些留着也同样没什么用」
然后，她就走上前来要将这些东西扔掉。
我将整个身体伏在上面，拼命阻止。
并说「如果你扔了它们，你就不是我的母亲」。
十分残忍的话。
它让我在醒来后都觉得非常自责。
但是没办法……
只要身边还有一丝关于她的痕迹，那么我就不能不尽全力去守护。

但是有些东西，即使曾经下定决心要全力守护，它们还是与自己错过了……

母亲仍然走到了我身边。
对我进行劝导……
她说她并不是在骗我，因为那些东西确实不是『那个人』的。
为了证明给我看，她再次将那些书本翻开……
而这次映入我眼中的，却已不是自己最熟悉的那个人的字迹。
而是打印体。
满满的，公司里那些各种文件的打印体。
还全是自己目前的工作内容，并且都是作废的纸张。
……

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屋里的那些东西全部被收拾走了。
只剩下空荡荡的房间。
空荡荡，除了我没有其他人。
除了我，没有任何东西。
没有任何颜色，四周只是灰白的墙壁。
当然，也没有任何声音……
就是那样的一种空。

如同醒来时的感觉一样。
如同现在回想起来的感觉一样。

自己要守护的东西，早就不存在了。
那些曾经所做的决心、誓言、约定……
早就不存在了。
我自己对这一点，也是再清楚不过。
但是……
不管时间过去多久，那些荒诞的梦还是会毫无征兆地在夜里袭来。

有时我也在想……是不是自己还放不下？
还抱存着一些希望？
还想像着，能像电脑游戏那样存档、读档，重新来一次？
明知道不可能。
因为，去年就已经向那个人完整地道别过了……
所以，不可能。

只是因为自己不争气，所以才会多多少少还有些心存幻想。
几个月做一次的梦。
每一次，都让自己陷得更深。
回想起上一次，还是在去年下半年的时候。
竟然无比自然地梦见，自己依旧还在上学……

回到以前所在的高中上学……
清晨很早地来到了学校，然后发现那个人正站在其中一间教室门口前。
她问我，有没有带门钥匙。
我一时觉得纳闷，因为在记忆中，我和她明明不是同一个班的。
但偏偏在那样一个梦中，我们就是同班同学。
并且我和她还是早晨最先来教室的两人……
不，不仅是最先来教室，应该说全校里除了我们就没有其他人。

当时……自己就在梦里哭起来了。
非常丢脸地哭起来。
我一边找钥匙一边哭。
但是怎样找都找不到……
我对她说，我把钥匙弄丢了，但能不能请你别走。
「我会想法打开门的」
然后继续找着，并且哭得更厉害了……
而她却站在那里直笑。
笑容中充满了温柔与包容。
我望着她，忽然觉得，即使打不开门也没关系了。
她一边笑一边捧着我的脸说，怎么这么孩子气啊，哭得止都止不住。
最后，我也哭着笑起来……
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
明明就只是来上个课而已，而且还没进教室呢，怎么就哭了呢……

那一次醒来后，发现枕头上被自己的眼泪弄湿了好大一块。
而之后也是像今天这样，一直不想起床。
想就那样睡一整天。
即使我明白，同样的梦几乎不可能持续再做，但我仍然想赖在床上。
因为哪怕能触碰到一点点……也会觉得那是幸福的。

离别时我曾发誓说要向你一样开朗，甚至比你开朗……
我确实说了，但不代表对于过去那段时光就真的无所谓。

多少年……就这样过来了。
许多年前，我就曾经预想过如今的模样。
那时候我对自己说，一切都会挺过去。
很快就会挺过去……
现在，这些岁月确实很快就过去了。快得像一眨眼。
快得就像是那些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而我的还有一句话，也随时间应验了。

那就是，可能真的……偏偏栽在了她手上。

下一次的梦会在什么时候到来，我不知道。
但是，如果说这是注定所要承受的……

我希望它能尽可能来得早些。

●婚礼●

XX年XX月XX日天气：小晴

今天参加了同事的婚礼。

第一次参加婚礼。
第一次亲眼看到了这样的场面。

在一条长长的红地毯两端。
新郎和新娘站在那里。
他们深情对望。
然后……
在主持人庄严的礼词下，两人同时走向红地毯的中央。
走向彼此。

「我会用一生的时间来照顾你」
新郎单膝跪下，向新娘许下他的诺言。
新娘笑着，向她眼前的人伸出手……

原来，所谓结婚就是这个样子……
尽管以前在电视或者小说上看过无数回。
但当亲眼见证时，心中还是难免地泛起了波澜。

两个人挽着手，在众人瞩目之下，一起走到了大厅的台上。

「新娘XXX」
「你愿意嫁给XXX让他作为你的丈夫吗，与他在神圣的婚约中共同生活？」
「无论是疾病或健康、贫穷或富裕、美貌或失色、顺利或失意，你都愿意爱他、安慰他、尊敬他、保护他？并愿意在你们的一生之中对他永远忠心不变？」
主持人这样问道。

「我愿意」
新娘回答了。

笑容绽放在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
他们都在为台上这一对新人喝彩。
都在为台上这一对新人祝福……

所谓的结婚，就是这个样子。
尽管曾经，自己也想像过无数回……

「那么，请将你们手中，那象征着完全与永恒的戒指，交换给对方」

慢慢地，新郎为新娘的无名指戴上戒指。
作为回报，他也得到了那个他所决定了一生的人，以及另一枚戒指。

然后……
紧紧相拥。
接吻……

结婚就是这个样子……
尽管那个人，今后也会像这样。
那会是和另一个人……

我抽着手中的烟。
第一次抽烟就同时抽两根，双眼被熏得很不好过。
但是没办法，烟是新娘发的。不抽会显得很不给面子，而只抽一根的话则更是对一对新人的失礼。
因此，快点结束，让烟火早点散尽吧。
我猛吸一口。
却被呛得止不住咳……

「让我们祝愿这一对新人的爱情天长地久」
「让我们一起计时见证，他们甜蜜亲吻的9秒钟」

「9…」
「8…」
「7…」
「6…」

主持人数着。
亲朋好友们数着。
家人们数着。
所有的人，一起数着……

啊……
你知道吗？
这真的是，既普遍又珍贵的场面。

你也会有那样的一天。
但是，我不能亲自来为你的幸福祝贺。

所有的人，会为你的幸福鼓掌，高兴。
就像今天这样……

我很想看见你穿上婚纱的样子。
你穿上的话，一定会比她还漂亮的……

但是没关系。
因为，即使看不见，我依然能够想像。
尽管那是多么残忍的想像。

你穿上婚纱的样子……

早在多年以前，我就对此深有感受。
在那一次，高二下学期的戏剧节上……

你知道吗？
你的那件白纱仙女装……
早已在我心中留下永恒的烙印了。

那时候……
穿着它的你，就站在我身旁。
彼此几乎挨在一起的我们，就那样静静地倚靠在演出大厅的小窗口外面。
而在那里面……
如此多的观众，在喝彩。
尽管他们只是在为舞台上的表演喝彩……

那时候我就在想……
这个人，就是自己想与之共度一生的人。
如果……
如果将来与她结婚的话，会不会比此时此刻还要幸福？
……

但哪怕仅仅是窗口外的那一瞬间，也让我感激一生了。

这些，你知道吗……

让我陶醉到傻笑的人是你。
让我第一次从口中说出『喜欢』的对象是你。
让我曾偷偷在远处看着、然后在心中焦虑迷茫的人，是你。

让我学会认真努力，并决心为其真心付出的人，是你。
让我总是无法控制自己情绪，一次次冲动、懊悔的人，是你。
让我一次次去相信、猜忌，一直被欺骗也被安慰着的人，是你。

让我考虑今生的人，是你。
让我改变一生的人，是你。
让我回忆终生的人，是你。

让我难以忘怀，不想忘怀却在最后说出忘怀决心的人，还是你。

但是没关系。
因为至始至终，这一切都是我自厢情愿的……

同事们笑话我，为何酒没喝多少却频繁地去洗手间。
我说，今天的酒太烈了。
真的比以往更烈……

离开的时候，有朋友还在开玩笑。
我躺在车内的座位上，微眯着眼。
但其实是在观赏窗外的夜景。
发现……它们依然很美丽。

所谓结婚，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什么时候能吃到你发给大家的喜糖啊…」
只是，对于这样一个问题……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它永远也不会来临。

因为，在那一天……

我一定会很不争气地想起你。

●春假●

XX年XX月XX日天气：晴

再过几天，就是今年的春节了。
公司的节假日长度已经公布了下来，看上去非常可观。
总之是比去年多出了几乎一倍的天数。

「终于要放假了，真不容易啊……」
「是啊。」
「这么长的假期，你打算怎么过呢？」
和我共住在同一寝室的同事问我。
「我……」
「我也不知道，看情况吧……」
而给出的，还是一样敷衍了事的回答。

记得去年春节比今年的还来得更早一些……
如果是在去年的此刻，春节都已经过完一段时间了吧。

最特别的是……
今年春节日期与情人节恰好是同一天。
这样的巧合，大概多年也遇不上一回。

但是……
对于今年要怎样过，我真的完全不知道。
压根就没考虑过。
最坏的可能就是半途接到领导电话，然后通知我回公司加班吧。

唉……
我站在公司宿舍的阳台上。
现在正是傍晚时分。
我来到外面只是因为屋内的同事特别喜欢抽烟，而自己又适应不了那样的浑浊空气。
过去也有很多次同事叫我试试抽烟的情况，然而都被我谢绝了。
我一直认为，那只是属于精神压力较大的人的一种排泄情绪方式，而自己不属于那类人。
又或者……还是自己拒绝新的习惯？拒绝改变？
并且，自上一次参加了婚礼之后，更加坚定了今后也依然不抽烟的决心。
因为我发现，那与其说是『缓解痛苦』不如说是『以痛治痛』……呛得人的眼睛、喉咙都受不了。
我是那样认为的。
——无论是现在的自己，还是以后的自己，都不需要那样做。

我倚在护栏上，眺望着远方色彩渐强的夕烧云。
这样的场景，是否与从前的某一幕相似呢……
回想起去年的此时，恰好是跟随公司搬迁到这里来的日子。
也就是在向那个人说出道别的话语之后……

那时，在刚分到的新寝室里还只有我一人。
第一次走到屋外面的自己，也是像这样站在的阳台上，眺望远方。
看得见远处的夕阳和朦胧的地平线。
头顶上，偶尔会有飞机掠过……
云彩的颜色，层次分明。
但就像是，描绘莫名的悲伤一般，无限延伸……

在万籁俱寂之中，听得见最真实的声音。

这样的景象，从那时起到现在就一直未曾改变。
因此我也一直喜欢着它。

从遥远的往昔，至今。

万象破碎，但是美丽。

●过往●

XX年XX月XX日天气：阴

「去海边吧」

母亲这样说道。

今天，是距离春节的倒数第二天。
公司已经放假了。我回到了这座城市，和母亲一起骑车在夜晚的回家路上。
打算顺便在经过的商店里买点为过节所准备的东西。

这次春假去海边……母亲向我这样提议。

「从小就没见过真正的大海，这次又难得有这样长的假期……」

因为从小到大，家里的波折情况就没断过吧。
去年又是刚参加工作不久，忙得连一个正常的周六都没有。

母亲再一次询问我的决定。
但考虑到万一中途领导来电话叫回公司加班的我，只是迟疑着。

当然非常想去。
想去亲眼看看，只在电视屏幕和照片上看过的大海。
想去亲眼看看，传闻中象征永恒与浪漫的大海模样……

「在这里帮我看着车……我去超市里买点东西」

母亲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将自行车架在了我的身边，然后提着包走进了超市门里。
刚才，究竟是怎样走过那一段路，然后横穿过街道、沿着这边的路反方向逆行……
最后停在了这样的一处地方呢？
有着如此不可思议的感觉……
或许绝大多数时间，自己骑车或走路时都是心不在焉的吧。
我将手臂靠在自行车把手上，出神地看着从身旁慢车道上正面驶来的自行车人群……

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
不远处十字路口的几展红绿灯，互相转换交错。
与此同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烟花爆竹的声音。
人行道上的小孩子们成群结伴，嬉笑着走过。
从他们脸上那样快乐的神情来看，是将要去往哪里呢？
或许也是一起去放烟火吧……
目送他们的身影逐渐远去的我，如此猜想着。
而明晚的街道，一定会比今晚更加热闹。

母亲还未从超市里出来。
我望着随街道而无限延伸的路灯。
这一段街道的路灯与城市中大多数的路灯不同。
并非橙黄，而是青白。
将冬季夜色之下的空气映衬得更加寒冷清彻。
然后……
也就是在那样寒冷清彻的灯光下……

「……」
一瞬间里，我整个人屏住呼吸。
和那个人的目光对视……
直至她经过我身边。
只有数秒钟的时间……

「走吧。」
母亲回来了，将还伫立在原地发呆的我唤醒。
之后……我们再次踏上了归途。

「想好去海边没有？以便先和你妹妹他们说好一起去……」
「没有，再给我点时间考虑……」
之后我便没有再说话。
而母亲则像是对此习惯了，也没有再问下去。

一路上，我都在回想着刚才的事。
那的确只有几秒钟的时间……
再加上还有路灯光线的原因。
所以……
即使有过目光的对视……
我也确信，那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因为，这不是第一次了……

当时，在骑车的她的身边还有一位女孩子。
以及那时自己也无法抽开身……
所以，像『追上去确认』这样的假设，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即使她的身边没有人、自己又能抽开身去确认……又有什么意义？
即便真是那个人，又能对她说什么呢？
『新春快乐』？
我不禁哑然失笑。

为何自己总是那么蠢。
去年就说好了再见。如今却还未做到不去想那个人。
丝毫没有做到……

「只有麻烦你跑一趟到超市去找了……」
回到家楼下的车库里存放自行车时，母亲才发现钥匙不见了。
在包里、衣袋里翻来覆去找了10来分钟后仍然未果，最后只好让我回到不久前去过的超市去找。

我在街上，风驰电掣般地骑着车。
迎面吹来的冬夜寒风将两边耳朵刮得生疼，让人呼吸困难。
一路上经过商品店、水果店，还有卖节日鞭炮的临时地摊。
红绿灯的十字口、弯道、桥……
耳边传来了比起不久前更加频繁、响亮的烟花爆竹声。
我在全力行进的过程中，不禁抬起头来望了夜空一眼。
此刻，已经看得见它们了。

裤包中的手机响了起来。
我接起电话。
「找到了。」
是母亲。
她告诉我，不用去找了，钥匙最终被发现在她自行车的车框里。
然后叫我快点回去。
我嗯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接下来……
我再次全力蹬起了自行车。
朝着不变的方向……

在超市门口的前方位置，我停在了那里。
「呼……」
稍微喘一口气。
但即使这样，也还是来不及了。
我顺着这最后一段逆行而来的街道上望去……
行人，骑车的人，开车的人……
还有那些伴随着他们，在寒冷清彻的路灯下洒下的影子。
前方不远处的十字口街灯信号转换。
而我也没有移动自己的位置，只是伫立在原地来回看着……

什么都没有发生。
什么也不会发生。
这些……我都知道。
我只是暂时不愿意离开这里。
因为如果马上就离开的话，之后自己一定会很后悔。
即使什么都不会发生。
然而我就是那样感觉的……

短暂的几秒钟。
不知道用了多久来回味那短暂的几秒钟。
回味在那短暂的几秒内发生的一切。
回味在那短暂的几秒内对视的眼神。
回味曾经与那短暂的几秒钟相似的时间。
以及，之后无穷无尽的假想猜测……
还有那附带的、难免掺杂的一丝丝无意义的悔恨情绪。

不知不觉中，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我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然后将它挂断。
是母亲。
「这次又该怎样做呢……」
我自嘲地将目光移向了身下的脚踏板。
然后……
还是下定决心地，将车身方向又转了回去。

最终，母亲的东西找到了。
但是我的东西，却永远也找不回来。

经历便是这样……

总有一些事情不是你所能够了解。
总有一些事情不是你所能够追随。
总有一些事情永远不会留下答案。
总有一些事情，最终只能化作假设……

我停在街道的十字路口上。
在等待红灯变换成绿灯的时间里，望向左边的无穷远处。
其实，从这里开始，三个方向的所有路灯都将变为橙黄色。
我只是望向了从前最接近那个人的方向。
似乎感觉很久……但其实还没有半分钟。
而远处的烟花，更加明亮可见。
……
果然，那时的一切都是幻觉。
都是错觉。
……
因为并非第一次。
所以，每一次之后，我都尽量这样想……
也只能这样想。
为了不使自己为了奇怪的理由而难过。

绿灯终于亮在了前方。
我深吸一口气。
毫不犹豫地向前。

所有的一切，都将和那时一样……

匆匆成为过往。

●烟火●

XX年XX月XX日天气：小晴

终于到了春节的前一天。

人们把这一天称作『大年三十』，而这一天晚上则是『除夕之夜』。
通常来讲，家人会选择在一年一度的此刻，热闹地欢聚在一起过年。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许是比春节当天还重要的日子也说不定……

我和表弟表妹坐在一起。
周围坐着的还有表哥以及更高的长辈们。
大家都聚集在爷爷的这个家里。
很高兴地吃饭，聊天，看着电视机里播放的新春晚会节目……

中间会偶尔间隔着歇下来，帮忙收拾餐桌、打扫家务卫生。
然后当特殊的时间到来时，会在长辈们的催促下带着表弟表妹去最里面的小房间，给去世已久的婆婆鞠躬祭拜。
出来后，再当着大家的面，微笑地按照惯约，递给比自己小几岁的两个后辈『过年压岁钱』。
并送上自己由衷的祝福。
当完成了这一切后，所有人又会坐下来，认真地观看电视节目，并时不时一同默契地伴随台词笑出声来……

每一年都是如此。
我们全家人所选择的度过方式，也和无数别的人家一样。
一个大家族，在这一天聚在一起。分年夜饭、聊天闲谈、观赏电视机里的春节晚会……
地点固定。
人数固定。
就连内容也几乎是固定的……
因此，每一年的大年三十乍看起来也都没什么不同。
只有数字是真的在随着时间而改变……
但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我是这样认为的。
一年一次，像这样一大团家族的人聚在一起共度时光，还是挺快乐的。

晚一点的时候，母亲把我单独叫到一旁。
「我已经和他们说好了，你就跟着一起去……在后天。」
我稍稍愣了一下。
母亲还是擅自做了决定……
「你不去吗？」
「不去。这个本来就是求助他们的……再加上我身体也不太好，不适合走太远……」
她这样说道。
「我倒是觉得完全没有必要。」
如果中途被通知要加班，反而会变得更加麻烦。
「不，你就和妹妹他们一起去。」
母亲还是那样说了。
「你记得要感谢他们就是了。不仅如此，连明天也给你安排好了……」
我一下子警觉了起来。
「明天我可能……」
「好好听着！……你妹妹都已经帮你联系好了……」
忽然觉得那样的耳语变得烦了起来。
什么叫做『帮』啊……
「我都说过不用了……」
「听话，明天准时。不然海边你也别想去了……」
母亲最后拍拍我的肩，让我重新返回到沙发上。
都说过不用的了……而且海边又不是非去不可。
我心不在焉地望着电视机。
而耳边传来的笑声，不知从何时开始变成了怎么也不搭调的感觉。

接近午夜0点的时刻。
表哥带着我和表弟表妹，在不断从外面传来的一片片喧闹声中冲上了7层楼高的屋顶平台。
在深红的夜空下，我们看着远方的街道和建筑物上方。

「四个方向都在放烟花啊……」
表哥率先发出了感叹。

忽然从很近的地方，传来了非常响亮的『哧』的一声。
紧随着……
『嘭』～！！
然后从楼下传来了别人家的欢声笑语。

原来楼下也有。

「遗憾的是我们都长大了，早就脱离玩鞭炮的年龄了……」
年纪最小的表弟故作老成，引得我们一起笑了起来。
「没关系，我们都支持你用今天得到所有压岁钱来买电脑游戏……」
我笑着看往远处。

其实，这样也挺不错。

在远处升空绽放的烟花。
我望着它们。
一朵，又一朵。
响亮的声音，也一次接一次地传来，层出不穷。
就像是永远也不会停止地，要将今夜渲染满纷杂的色彩。

那个人，此刻又在哪里呢……
是否也在不同的地方，看着这样相似的景色？
一年又一年……

「你在想什么呢？」
表妹站在身边问道。

「没有啊～这不是在看烟火嘛……」
我很干脆地回答。
「好假……明天别睡过头了哦。你妈都给你说了吧？」
「如果行的话，现在我真不想再扯上此话题。」
并且，现在已经过了凌晨0点。
待会儿回去还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因此今夜毫无疑问会睡得很晚了……

「趁现在，不如都来许点愿望如何？」
我看着烟火，忽然提议道。
表哥和表弟只是笑笑，他们一定是觉得我的想法很老土吧。

而且说老实话，只有听说过『向流星许愿』，而没有『向烟火许愿』的。
即便如此……我还是全神贯注地望着绽放在红色夜空之下的花火。
认真地将自己的愿望，寄注于它们身上。

我们一直站在那个平台上，望了夜空很长时间。
本来是打算看到最后一幕烟火绽放完再下楼的……
但是这一晚，它们却一直没有停歇地进行着。
直到后来家人们到屋顶上来喊我们，大家才依依不舍地走下楼去。
然后再互相道别，各自回家。

「明天见……啊不，都已经是今天了。那么先说一声晚安～大家新春快乐」

就这样，我们过完了团年之夜。
这与往几年的春节相比，并没什么不同。
但是也并没什么不好。
若硬要说那很大不同之处的话，恐怕只有一点……

在回家的路上，我也照惯例地抬起头，望向依然还在闪耀着的夜空。

「新春快乐」

送出那声祝福的话。
伴随着刚刚许下的新的愿望……

大年三十到此为止。

今天，是春节。也是情人节。

●庙会●

XX年XX月XX日天气：阴

当我赶到那里时，表妹已经站在门口等我了。
她的旁边站着另一位女生。

「你搞什么去了？」
表妹的表情很不满，走上来就对我进行盘问。

「算了算了，有什么关系……」
我说不出什么话，但她旁边的那位女孩帮忙解了围。
然后她向我笑笑，伸出手来。
「你好，我叫……是XXX（表妹）的大学同学。」

「你好…」
我礼貌地握了她的手，也顺便报上自己的名字。
是一位还算漂亮的女孩子。

「先就这样…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和他去买票。」
脸上带着不悦表情的表妹让那位女孩在原地等待，却拉着我的袖子直往售票处走去。

「为什么来那么晚？我给你打电话时你明明早就起床了……」
排队时，她站在我的后面抱怨。
今天的人好多……
「第一次见面就让别人等，你觉得这样像话么？」
「我也早给你说过了……没有必要。」
「什么叫没有必要，你今天来了就给我表现安分点。明白没？」
她再次使劲地拉了拉我的袖子。
「说实话，她很漂亮吧？」
「你无不无聊……」
「喂～…」
我转过身，即使她敲我的腰也不再予以理会。

早就说过不用的了。
唉……
这样下去，只会变得相当麻烦。
「3张票。」
我在窗口处递上钱。
「小气鬼，钱不够了的话我会支援你的。」
原来她是以为我怕花钱才不愿意来的……
「不要忘了是谁才在昨天给你发了压岁钱……」
而且今天还被受施者安排了这么一档子事。
拿了票，又一起往门口处走去。
「『庙会』？怪不得平时免费也能进的地方今天都开始收钱了……」
我望着洋溢着喜庆红色的门票上所映的几个大字。
同时也看了看身边的表妹，此刻的她又笑了起来。
她跑去拉住还在等待的那位女孩的手，走了过来。
「好了，一起进去吧。」
「嗯……」
我点点头。
3个人一起走进了大门。

「虽然今天是节日，但是与以往的景象也没什么不同嘛。」
我们走在古巷子的街道中。
「除了人似乎更加多了一点……」
我看着来来往往从身边经过的人群。
既来之，则安之……
对于这种事情也习以为常了，因此不如好好想想怎样打发接下来的时间。
但可惜的是，首先地点就选错了。
表妹她只顾自己住家离这里近，却忽略了整条古巷街并没有多大。
早先就来过几次，现在都觉得没有什么新鲜可玩的了……
今天来到这里的人都是被『庙会』这样冠冕堂皇的宣传语给骗了吧……
然后会发现结果还是以前那样，最终很气很悲愤地失望而归。
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身边的那位女孩提议，先去吃饭如何。
现在正是中午的时间。
「喂，去哪里吃饭？」
表妹拍我。
「我怎么知道。随便哪里都……」
她白了我一眼，然后提到了前面的一家名餐厅。
随便哪里都可以……我本来就是这样觉得的……

坐在餐厅里椭圆的桌子前，我们各自点了菜单。
然后，在等待的餐盘被端上桌的时间里……表妹终于按捺不住地开始发表『正题』。
「这是我哥，他目前的工作是……」
「你事先没给她讲过么？」
我马上就打断了她。
「讲过了，讲了好几遍～」
那位女孩摆摆手，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
我再也说不出什么，只觉得尴尬。
「讲过了又怎样，你觉得不够还可以补充啊。」
表妹依然不放弃地继续这种没有意义的话题。
「但是他工作的地方是在外地，说远也没有多远……」
不久之后，餐盘被服务生端了上来。
我拿起了餐具。
结果，直到吃饭期间，都是表妹在一直担任主讲的角色。
那位女孩也只是点头笑着，时而抛向我一两个小问题，我视情况而作答。
感觉……就像是参加工作的面试一样。

「你喜欢冬天么？」
在中途的时候，我主动地反问了她一个问题。
「冬天？」
「嗯。你喜欢冬天么？」
我又重复问了一次。
略显疑惑的表情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大概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吧。
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
「也说不上喜欢，觉得一般吧……相较之下更喜欢夏天一点。」
「这样啊……」
我不知道在感叹什么。
但对方说的是事实。
因为对于女孩子来讲，夏天是特别的。
「说的也是，夏天的女孩是最漂亮的嘛……」
我这样说道，并回复给她一个笑容。
她也再次笑了起来，转向表妹。
「你哥真是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人」

冬天……
当春节来临时，也意味着冬天已经结束了。
你喜欢冬天么？
这是我向许多人问过的问题。
但遗憾的是，喜欢它的人真的不多。
恐怕就连那个人本身都可能不喜欢冬天吧……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会在每一年都对逝去的冬天如此不舍。

之后仍然是表妹来调节气氛，担任主讲。
我在还未动过的汤碗中摆弄着精致的小瓷勺子，心不在焉地听她们闲聊……

吃过饭，我们返回到喧闹的古巷街上。
「表演？」
我还不知道有这回事。
表妹提醒我看门票后面的导游指示图。
我半信半疑地拿出来，才发现这里已经不再是昔日的那条古巷街了。
沿着街走到后面，将看见那头已经被打通了，直达更远的著名祠堂。
「沿着古玩街走到小吃一条街……」
「那边还有黑天鹅湖，百家姓氏路，再走下去就是大型表演戏台和灯会展廊……」
看来表妹事先还专门来这里踩过点。
当然……此前都一直是免费的吧，何况离她家还如此之近。
……
并非怀疑其诚意。我确实不明白她此行安排是出于何目的……

明明说是一起去看，结果还是在半途中莫名地消失了踪影。
「我给她打电话……」
才刚认识不久的那位女孩倒是没怎么介意，在身旁的桥栏上向湖中撒投着鱼食子。
没想到的是，这『黑天鹅湖』里还真的有黑天鹅存在……
我把手机置于耳边，一边数着浮在水面的它们的数量。
电话没人接听……
这种把戏从一开始就猜得到是她故意安排的。
我走到桥上。
「怎样，你也来点？」
她朝我微微笑着。
态度倒是一直都很友好……
因此我也从她手中拿过装鱼食子的袋子，撒了一些在自己手上。
然后一颗一颗投向水中。

「你妹妹是不是忽然把你叫过来的？」
逛到百家姓氏路时，她向我这样问道。
「你和她是同学，所以也知道的吧……她就是这样的人……」
有什么办法。我苦笑。
「如果为难到你了也请尽管说出来。我完全可以告诫她别这样……」
「我…？没有啊，我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为难的……」
她摇了摇头，然后说。
「既然大家来都来了，就好好聚在一起玩玩吧。」
「也是……」
说实在的，表妹的做法，实在是有些多此一举。
她的同学显然不像她那样思想具有局限性。
并且……
如果所有事情都能如同人所想的那样发展，那么这个世界就不会像今天这样了。

我和那位女孩，一起在大型表演戏台那里看了很久的演出。
有民间的表演，也有本次受特邀前来参加的外国人的节目。
我们顺便在周围买了一些小吃。
当然，也给在半途中『忽然失踪』的表妹保留了一份。
仅仅只是做了这些而已。
更多的时间，还是留给各自单独思考个人的事。
事实上，表妹离开之后，我们之间的话还真是比之前多了一些。
虽然话题几乎都是围绕着各自眼中的表妹是什么样在转……
但是拜它的福，今天了解到了不少我那个表妹的另一面。

在数场表演过去、稍晚一些的时候，我们沿原路返回。
灯会展廊那边只有在晚上才看得见，所以并没有去。
如同预想那样，在原路返回的途中，表妹又与我们重新碰面了。

「怎么样？」
她悄悄地问我。
「什么怎么样……」
「你们交换电话号码没有？」
「没有。」
她瞪了我一眼，然后又走到前面，和那位女孩窃窃私语。
女孩只是轻轻地笑笑、点头。
我看着她们的背影，有些无可奈何的感觉。
表妹真是误会了什么吧……
但是说实话，她的那位同学比她强多了。

表妹一直未死心。
或者说是她一开始就全部计划好了的……晚上又为我们选了一家茶餐厅一起吃饭。
这样拖延时间并没有多大意义……但就算给她说了也听不进去吧。
我们和中午一样地闲聊着，只是在吃过饭后还加点了茶饮。
「来玩点什么吧？」
表妹又开始提点子了。
「来点游戏，这样更有意思一些……」
我没有说什么，只是呷着杯中的冰茶。
「玩什么好呢？」
女孩好奇地问。
「嗯……真心话大作战。」
「……」
我立刻感到不安起来。
但又不能马上就说『反对』之类的，那样不是做贼心虚、不打自招吗……

「好，开始猜拳吧」
表妹率先做出了准备动作。
「输方必须回答赢方的问题，而且是真话。两个赢方中的任一一者来提问……」
「你都没问我赞不赞成这种玩法啊……」
但看见那个女生都很配合地也将手举了起来，我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事到如今了，也只好顺其自然吧……
我在心中安慰自己。

第一轮表妹就输了。
「你来问吧……」
我将罚问权交给女孩。
反正自己也想不出有什么问题要问的。
「嗯…你今天准备敲诈你哥多少钱？说一个大概范围。」
……好问题。
「这个晚饭就是最后了啊。」
输家倒是很坦然地回答了。

第二轮。
女孩输了。
「我来问——」
虽然我并没有提问的打算，但表妹还是马上抢在了我前面发话，生怕我浪费了这个机会。
「你对今天这一天的感觉如何？说真话。」
「感觉……还行吧。」
女孩点点头说。
我就知道那家伙会问这个……

女孩又输了。
表妹绝不让我发言，将她自己的罚问计划又向前推进一步。
「你在心中放得下你的前男友吗？」
「早就放下了……」
女孩面不改色地回答。
如此隐私的问题……
如果我是输方，大概也会面临这样的问题吧。
因为表妹一旦有她自己的计划，就一定不会将罚问权交给别人。

终于轮到我输了。
而表妹也如同预想的那样抢先提问题。
「在我今早上给你打电话时，你到底想不想来？」
「不想来。」
「请说实话。」
「真不想来。」
「那你来了后不后悔……」
「一次只能问一个问题，你犯规了。」
她不甘心地努努嘴，将倾过来的身子又坐回去。
这家伙真的是……

幸运的是我输的次数并不多。
接下来几轮，都是表妹和那位女孩在轮番当输家。
表妹会问那些无聊的隐私问题，以及『你理想中的男士是什么样的』之类的择偶标准问题……
女孩也问表妹，是不是每一次和我出来玩都会狠狠地敲诈我一笔之类的。
……
就像这样的对话。
而我仅仅是在一旁倾听，和不断地推让罚问的权利。

「喂，你不输的话也就一直不问吗？」
这次又轮到表妹当输家了。
在她的眼中，我今天的表现一定十分差劲吧……
「那好，我也来问你吧。」
我轻咳了一声。
女孩兴致勃勃地盯着我看。
「你……是不是答应了我母亲说要帮我什么忙之类的？」
听到这句话，表妹的脸色瞬间变了。
「你什么意思？」
「实话作答。」
「……」
她看了一眼女孩后又看着我。
「没有。要帮你也是我自己决定的。」

……
猜拳的游戏依然在进行着。
后来我也输了好几次。
「今天你来了之后，感觉后不后悔？」
「没什么后悔的，还行。」
我也学会了这样的答话方式。
「你第一次喜欢心仪的女孩子是在什么时候？」
「自己14岁的时候」
应该说是第一次明确喜欢上别人的时候吧。
初中三年级上学期……
「你觉得她漂不漂亮？」
表妹指的是她同学。
「漂亮。」
女孩笑着，对我说声『谢谢』。
「你现在有喜欢的人么？」
「……」
喜欢的人……
我稍微停顿了一下。
「够啦够啦，只要停顿了就一定说明是『有』～」
「不，也不是……该怎么说呢……」
女孩看似替我解了围，却反而使我更加说不清楚。
而且总感觉继续解释下去，又会显得更加像是在掩饰什么……
「好了别浪费时间，继续下一轮。」
表妹打断了这个有着莫名微妙气氛的话题，将游戏继续进行。

现在有喜欢的人么？
这样普通的问题，在我眼中却怎么看也显得别扭。
的确，我曾经喜欢过那个人。
但是现在呢？
现在……感觉那并不是单单用一个『有』或者『无』就能够概括解答的……
那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成为了自己日常中的一部分。
因此当有一天被别人问起时，连自己也无法说清楚那到底是什么感觉了。

我又输了。
但不知为何越来越不想回答那些问题。
表妹也在时不时在考虑着什么，不停地来回看我的脸。
「等等，这次由我来问好了。」
我有些意外地望着那个女孩。
「请吧。」
表妹也难得地做了让步。
「嗯……」
提问者在思索。
总觉得……有点紧张起来了。
她会提什么问题……？
我不自在地望着自己早已空空如也的杯子里面。
「…你看过色情影片没？」
「看过。」
回答得如此直接。
她短暂地愣了几秒，却又马上『噗哧』一下子笑了起来。我第一次见她笑得那么厉害。
「怎么了？」
「哈啊……」
她再次将脸转向我表妹。
「哎，你哥那表情……真呆得是太有意思了……」
「他才不是我哥，把我的脸都丢尽了。」
表妹目光带着责难似地看着我说。

这顿晚餐总共耗去了2个多小时。
直到表妹接到了从家里打来的电话，才将此游戏彻底划上句号。
其实后来的几轮，在我输的时候表妹基本上都是把问题权交给她同学来处理的。
而她则显得若有所思的样子……还不时地拿出自己的手机翻看。
就在我以为她不再问我，就照此步调走向尾声时……最后，她还是对我提出了一个问题。
「你…在当初高考完之后，有没有想过复读？」
「……」
短暂的沉默。
「想过。」

夜晚，我们一起走在长长闪亮的灯会展廊里。
许许多多的小彩灯，配合着大灯笼一起，被悬挂在头顶上。
不仅如此，道路两旁的每一颗树也同样披星戴月。
让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表妹和她的同学手挽手地走在我旁边说笑着。
「这才是真正的灯庙会……」
确实，这边已经是属于那著名祠堂的区域了。
从最初的古巷街走到这里来，也要花上一段时间的功夫。
比起以前来说，今天的它的范围与可玩性确实大了很多。
只是……
在灯庙会开展的这些日子里……
那个人，是否也会像我们一样，到这里来游玩呢？
欣赏这样美丽的灯景……
不知何时，我将视线转向了前方来往不绝的人潮。
而出口也近在眼前。

「今天差不多了吧……」
「嗯。时间也不早了～」
女孩将手机拿出来，看了看时间。
「你打算怎么回家？」
我问她。
「外面出去那段路就有公交车站，可以赶第XX号车回去。」
她告诉我，她今早来时就是坐的那路公交车。
「那好。哥你把她送到车站去，我沿原路返回……在前门口等你。」
说完，表妹向她同学挥了挥手便转身离开。
「走吧…」
我和剩下的一人，一起走向了后门。

出去后不久便找到了车站。
我倚靠在站牌下，而表妹的同学则站在稍前方的位置，望着车来的方向。
……
「怎么了？」
「什么？」
她微微地转过身来，我才发现刚才的自己正盯着她看。
「今天……玩得还算开心吧？」
为了缓解尴尬的氛围，我只好把话题岔开。
「嗯，还可以吧。你呢？」
「我也觉得还过得去……」
「真是不好意思，今天都让你出钱买单了。」
「哪里……不用客气。」
我礼貌地笑笑。
「我只是有点为那家伙将来的男朋友担心。」
「我也是……」
她也笑了起来。

车来了。
她向我道别，然后走了上去。
我对着车门那里挥挥手。
然后转过身，沿着这条路往庙会的前门口方向走去……

「已经这么晚了，今夜就在住我家吧。反正明天上午都要一起坐车去飞机场……」
「但是……三舅和舅妈他们……」
「没事，吃晚饭时就已经在电话里和他们说好了。你妈妈也知道。」
表妹和我走在向着她家的路上。
紧接着又马上转变了话题。
「你最后和她交换了电话号码没有？」
「没有。」
虽然表妹她那里是有双方的手机号码的，但如果不是由当事人互相交换就没意义了吧……
「你为什么不和她交换啊？！」
她不满地冲着我喊。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
「你先说，她有什么不好的？」
「人漂亮吧？所学专业可以吧？性格不错吧？你说你到底看不上别人哪一点了？」
她追问着我。
「正因为这样，别人又看得上我哪一点？」
「……」
「你觉得这样的我，到底有哪点可以带给别人幸福的资质呢？」
「你为何总要故意说这些话……」
「这是事实。只是你不了解我。」
我就是这样的人……
你现在才知道能够让你多失望了吧。
「而且有很多事情，也并非如同你所想的那样……」
「……」
「所以还是算了吧。」
这就是我所下的结论。
最终也只是浪费自己、更浪费别人的时间。
我继续往前走，任她沉默地跟在我的后面。

就在快要过街时，我停了下来。
「对你今天所安排的一切，我知道是你为了我好。谢谢你。」
「但是我已经完成了今天的任务，不是么……？」
「你没有完成。」
她还在生气。
「听着，我努力去试过了。」
我转过脸去，认真地凝视她的双眸。
「今天一天，我都认真地表现过来了……我没有做错任何事。」
确实……
我是有想过，和别的女孩交往。
是有想过去喜欢其他人……
因此我努力了。
每一次都努力……
努力地想做到忘记那个人。
努力地想实现去年对那个人说出的最后的那些话……
但是……总是做不到。
我望着这个熟悉的十字路口。
曾经最为熟悉的……
「哥…？」
表妹看着我。
正想对她那样的眼神质疑……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卡住一般，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而眼泪竟就在那样的不经意间，顺着脸滑落了下去。
「……」
我拿手一拭，反而涌得更加厉害。
「哥，别这样……」
「我知道……」
自己也不想这样……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越来越难过。
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
最后只好索性就在等待红绿灯的路口处蹲了下来。
「……」
表妹也在我旁边蹲下来，从衣袋里掏出纸巾给我。
我默默地调整呼吸，用纸巾擦着脸。
「哥，你这样是何苦呢……」
「你既然喜欢那个人，为什么现在又不去找她？」
我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眼前橙色的路面。
「你去年写的那东西我都看了。也算是更加了解了一些当年的情况……」
「但你像这样一直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叹了一口气。
「或许我今天的做法确实欠妥。没考虑到你的感受……我向你道歉，好不好……」
「你不用道歉……」
我握住了她的手。
「我们回家吧……」
「嗯……」

从那时到现在……
如果要说没有后悔，那绝对是假话。
但哪怕再给我重来一次、或者千万次的机会，我多半还是会做出和那时一样的选择。
对于这一点，自己再清楚不过。

因此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错的，只是在无意义的时光追溯中沉浸的我。
无数次。

其实今天过得很开心。

谢谢你，表妹……

●旅程●

XX年XX月XX日天气：晴

『新春快乐』

11年前，我第一次认识她。
10年前，她作为我的同桌，坐在我的身边。
9年前，我确认自己喜欢上了她。
6年前，我们交往。只有3个月的时间……
5年前，我与她分别。

然后……
曾以为那是永远的分别。
却在去年，和她再次重逢……
在春假里的最后一天。
而我对她说出的第一句话……
是『新春快乐』。

事实上确实是永远的分别。
6年前是，1年前也是。
区别只在于……1年前终于将它说出了口。

说真的……我很高兴看见她的变化。
虽然变得有些不再像是从前我所认识的那个她。
样子更加成熟漂亮了。但变化更大的还是性格……
她变得开朗，甚至很爱开玩笑。说话不拘小节。
这是我从前幻想、假设过的她的另一面。
但当这样的一面在某一天，真的呈现在眼前时，还是感到心情有些难以平静……

毕竟，我无法想像，将她改变的那个人是个怎样的人……

「我现在过得挺好」
她那样说。
我一点也不会怀疑……
因为她脸上所展现的笑容就是那样。
没有任何掩饰的痕迹……

曾经假想过无数次各种各样的重逢。
假想过无数次各种各样重逢后的可能。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对话……
这样的笑容……也都曾于假想之中存在过。
只是……
没有想到的是，我竟然也能在那样的场景真正到来之时，显得那样镇定。
至少表面上真的好镇定……
镇定得让人不相信，这就是重逢。

我们聊了各自的大学……
各自的学科专业……
还有各自目前所做的工作……
她笑了笑。
「果然你都比我好呢」
「那当然，比起我来你总是要差一点点嘛……」

我知道的……
她当初读的大学、与所选学科专业，都比我差。
这些……我都知道。
虽然是事隔好几年后才知道……
当年在那个只播过一次的电话里，她所说的全是真的。

这样的事实，再次地充分证明了那时的自己有多愚蠢。

「终于变得优秀了，不错不错」
她用那样调侃的语调夸奖着我。
「做到了呢，你在那天晚上所说的话」
……
我会变得优秀。
只要努力，一定会变得优秀的。
请相信我……
总有一天，会将优秀的一面重新找回来给你看。
……
「其实也不是……」
我并不是谦虚才这样说。
因为这还不是真正的优秀……
因为，在那些话的前面——

『今后，我只为了你努力』
『为了最喜欢的人』

还有这样两句啊。
……
只有在为了你的情况下，我才会最努力的。
为了你……

「人能够依靠信仰不断前进」
我这样说。
人能靠着信仰活得非常坚强。
「我的信仰就是等待着这样一天，与你重逢的这一天」
「谢谢你，因为我都以为你把我忘了……」
她露出陌生而没有恶意的戏谑笑容。
让人琢磨不透那句话究竟是开玩笑，还是认真说的。

「我一直在等待这一天，一是想看看现在的你是否过得还好……」
「我还好……」
她说。
「你呢？你过得好么？」
「我……马马虎虎吧」
我只能勉强挤出笑容。
「那你现在答应我，要过得好，行不行？」
「与你重逢的第二件事，是想对你说两句话……」
不强制转移话题不行……
因为不能欺骗自己。
她已经有事对我隐瞒了，如果自己再欺骗自己的话……岂不是太可怜了。
因此……
「第一句话是对于过去，我……」
她用手止住我。
「对于过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
「……」
「我也不想再提它……好不好？」
「嗯…」
我点点头。
这样一来，那句『对不起』的话，就永远也无法说出口了……
只因她那简单的要求，和我的随即顺从。
从来都是如此……

「你知道么？我一直觉得，我在你面前从来都是小孩子」
「因为我是孩子王嘛～」
她很开心地笑着。
「你知道的，我喜欢小孩。这也是我当初选择『初等教育』这门专业的原因……」
你终于选择了文科。
如果可以的话……
好希望能一直做你面前的小孩子。

但是不行……

……

「后来呢？」
表妹坐在我的身边。
在下了飞机吃过饭后，我们一路上坐来的巴士车现在也渐渐地停了下来。
终于到达目的地了。
我从窗口望着这一带沿海城市的风景。
这里与我所出生的那个城市完全不同……
建筑物都很矮，人口密度也小。
还可以看见远远的小山岭。
这里，比我之前所在的那个大城市宁静多了。

三舅和舅妈站起身来，开始收拾车上的行李。
我也站起身来。
「后来怎么样了？」
「先提了东西下车吧……」
我不顾表妹的追问，走上前去帮忙。

至于后来怎么样……
其实，结局已经如你今日所见了。
……

下了车，我们背着包拉着行李，在行人和汽车都蛮少的街道上行进。
今天准备先在这里找一家旅馆。
我抬起头，望向没有一丝云彩的湛蓝晴空……
是那样纯粹。

明天，就能见到大海了吧。

●大海●

XX年XX月XX日天气：晴

11年，10年，9年，6年……和5年。

3个月，60多天。

还有3个下午……

夕阳下的归路
离别的十字口
一切开始的地方……

漫长的操场跑道
空无一人的教室
决心努力的场所……

飞舞于冬天的雪花
飘洒在秋季的细雨
最为喜欢的景色……

一起留在墙上的字迹
两人共同写下的日记
永远铭记的回忆……

还有，昨日浮现在彼此脸上的笑容。

那是我们最后的约定……

……

「这就是大海啊……」

我和表妹站在沙滩上。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蓝蓝的天和海。
它们长长地延伸、直到交接在一处。
却望不见尽头。

侧面的那头，有小小的山丘，在靠近水岸的地方形成了礁石堆。
远处的几只渔船渐行渐远，只能从影子上看得出大致轮廓……
我将鞋脱下，轻轻放在一块不大不小的卵石旁，然后向前走去。
而细微的潮浪声，愈加清晰地传入了耳中。

「感觉如何？」
表妹问我。

「怎么说呢……」
我略沉思了一下。
「感觉并没有想像中的那样浪漫啊。」

和照片上、电视上所看见的大海既有一样的地方，也有不同的地方……
现在，它就这样呈现在了眼前。
而自己也只能将它望着、看着……
感受着它此刻的广阔。
感受着自己此刻的渺小。
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到……

「也许是选错了来的季节……」

在说出这样的结论的同时，我终于也走到了浪与岸的交接处。
感受到从脚下传来了湿湿的寒冷。
刺骨的风毫不留情地刮在脸上，强烈得让两只眼睛都在瞬间眯起来。

我在迟疑了一下之后，俯身挽起裤脚。
之后快步小跑地向前冲去。
虽然表妹在后面喊了一声什么，但我没有回头理她。
跑过浅浅的白色泡沫群……
然后在席卷过来的下一波浪花的面前，我蹲了下去。
啪啦——
用手将水舀起来，全力地向前泼。
与迎面而来的那宽宽的小浪撞击在一起……

「快过来啊！」
我转过头朝表妹喊。
她皱了皱眉，像是不愿意过来。
没办法的我只好往回走……
而在距离她只有两米的时候，我埋下身去。
然后，就如期所料地传来了她的『好冷啊！』的抱怨及随后的一连串怒骂声。
「哈哈哈……」
这次总算如愿以偿地招来了敌人，我又再次向水深处跑去……

就在这样的冬季中，我们如孩子般地朝对方泼水。
将彼此的样子都弄得狼狈不堪。看上去既冷又傻。
但我们还是全力地、毫不留情地泼着。
因为，在很早以前……就想像这样来一次了。

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那个人是你……

……

然而不行……

……

在那一天。
我们聊了各自的大学……
各自的学科专业……
还有各自目前所做的工作……

「你变得开朗了。」
我告诉她。
「是么？我自己都没怎么发觉……」
「嗯，真的比以前开朗了许多」
变得几乎让我都有些不认识了……
但确实，这是好事。
虽然曾经有人问我，自己的最大心愿是什么。
我回答说，我只希望她过得不幸福……因为我自己还没有放下。
但是，当真正最在乎的那个人出现在自己眼前时……
发现她还过得不错，真的是太好了……

「呵呵，也许是专业需求的原因吧，不变得开朗可不行」
还是一样不擅长说谎。
但是即使如此……我也无法过问。
没有资格过问。

我永远也无法得知，能将她改变的那个人是个怎样的人……

我期待着与她重逢。
只为了两件事而想与她重逢……

看看现在的她是否过得还好。
还有……

「我还有要向你说的第二句话……」
「嗯……」
她平静而耐心地等着。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她永远不会察觉到每一次在我的故作镇定之下，那动摇的内心。

「我过去喜欢你，现在可能也是……」
为了再次见到自己最喜欢的人，所以至今都努力地撑过来了。
人就是这样一种东西。
靠着信仰能活得非常坚强。
「但是今后不会。」
我低下头，努力不与她的目光对视。
「因为，我今天来……就是为了与你好好道别的……」

人靠着信仰，能活得非常坚强……
但是，也能因为信仰而变得万分脆弱。
在打听到这个人的消息的那一天……
在打听到关于这个人的一切消息的那一天……
我就下定了这样的决心。

「我知道了」
她就那样简单地回应了我。
「谢谢你」

「不，是我要谢谢你……」
一直以来。

曾作为我同桌的人，是你。
第一次教会我写日记的人，是你……

在经过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
「那么作为答谢，你能答应我今后要过得好么？」
「那当然」
我抬起头来。
并且当着她的面，先轻轻地笑了起来。
「我发誓，今后没有你，我也一样能努力地过得很好、很幸福的……」
「嗯」

因为，比起我来
你始终要差那么一点点啊……

……

玩得很累了。
我们走回到岸边。
表妹在软软的浅黄色沙滩上随意地坐下来。
而我则继续朝着另一个地方走去。
「你去哪？」
她问我。
「那边……去找点东西。」

找回现在。

……

她走上前来，轻轻地拥抱住了我。
原来，就连最后，自己都还是还是需要你来安慰。
那时的我心想……
此生，应该不会再有任何遗憾了吧……

「你要好好保重啊」
我对她叮嘱。
「你也是……」
「我会忘记你这个人，但是我会将我们曾经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永远铭记在心。」
这才是……我的决心。
只有这样，才能够继续前行。
即使做不到，也会拼命地努力去做……
好好地将你忘记。
然后，好好地带着那些珍贵的回忆活下去。
只让你成为过去。
不让你成为将来……

「啊，还有……我希望你能一直像这样笑着」
她那小小的、被头发所遮住耳朵就近在旁边。
因此我尽力地传达着我所有的愿望。
而这是最后的……

「因为，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你也要笑……大家都要笑」
她补充着。
「那么就说好了」
「嗯」

我们放开了彼此。
带着各自的微笑。

再见……

今后不会再保持联络。
回到各自所在的世界……

但是不管过去多少天
多少月
多少年……

只要有这样一份记忆存在，就一定会被再次取回。
取回今天的笑容……

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有那一次，真是太好了……

……

我带回了所找的东西，坐在表妹身边。
她疑惑地看着我接下来的动作。

「看好了啊……」

我一笔一画地在浅黄色的沙地上写着。

「记得曾经第一次和她坐在一起时，我还将她的名字写错了呢……」

让我喜欢上那些字迹的人，是你。
成为我笔下第一个女主角的人，是你。

「然后呢？」
「然后……她有些生气地纠正了我，还专门给写了一遍给我看……」

我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那些令人怀念的往事……

『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我想和你在一起……』

『最美的一瞬，始终都在自己心中』

『我喜欢的，的确是邻班的一位女生……』

『下雪了呢……』

『记忆中的陌路人，祝你生日快乐』

『对不起』

『同学，麻烦请你把这个拿给她。』

『像那个时候一样，一起考学校吧……』

『绝不拖你的后腿』

『每次见面写一次，写下相遇的次数……』

『想留在原来的班上……』

『现在，夕阳就照射在这个位置』

『这本日记本并不厚，我还会在它之后，增加第二本、第三本……而且是更厚的……』

『因为……我看你很陶醉啊～』

『也就是说，它的极限值就是……』

『因为，我也喜欢你……』

『圣诞快乐』

『你填哪里？』

『加油』

……
最后贮藏在记忆中最深处的，是许多年前的一个黄昏……
那里，是一切的开始。

『你喜欢……么？』

……

好了。
我用了很长时间，才将沙地上的字写完。
「差不多回去了吧。」
「嗯」
我和表妹一起站了起来，拍掉身上的湿沙子。
这一天玩得很累……

不过，这次春假来到这里还是值得的。
它让我把决心留在了这里……

而总有一天……
我会兑现那句诺言。

沙滩上，留下了我们曾经的一部分。

我把它放在那里，让风沙来先代替自己去忘记……

我的名字
她的名字
还有摆放在中间的，一块心形状的石头。

——我的初恋，是你

《Once' again: MEMOIR》-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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