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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却心音 - 2013/3/27 5:45:00
Vol.1
序章
那是在一栋勉强称得上是古堡的建筑当中。
少女沉睡在那里,自记事起,就不曾从梦中醒来过。
可以说,她人生的全部,所有经历、记忆、对于生命的感悟与生存的经验,全都来自梦里。
人如何能从梦里得到知性的积累呢?想必,无论问谁都无法得到答案。
后来,有一天,她醒了。
只是,对于她来说,一切都没有什么分别。
醒来,不过是自一场梦,又来到了另一场梦里。
又有谁能知道,现实不会是另一场醒不过来的梦呢。
这就是『雨见枝』所做的一场梦。
这一天,她自『雨见邸』的茧中醒了过来。
忘却心音 - 2013/3/27 5:45:00
ACT.1
自己曾做过无数那样的梦。
梦里,只有一个环形的房间。没有出口,没有入口,没有光线。
墙边,立有许许多多弧形的架子,层层叠叠,没有疆界。
架子上,依次摆放着数不清的罐子,里头用无色透明的液体浸泡着无数的眼睛。
深色的、浅色的、翠绿的、蔚蓝的,仿佛奇异馆一样的地方,无数眼睛仍有生命般注视着自己。
连眨眼都无法做到。
但却并非因为害怕,正相反,自己竟是极为高兴地接受了这样一个地方的存在,就好像跌入了糖果王国的孩童一般,欢欣雀跃地走过一个又一个架子,隔着罐子轻抚着每一颗眼珠,感受着它们或惊怖或喜悦的情绪。
恍若真实。
正因为有着无数这样的梦,才让雨见枝真正认识到了,自己是怎样极端特异的存在。
会为独立存在于人体外的某个部件而满心欢喜,会因见识到新鲜美丽的眼球而生出强烈的占有欲,会在成功采集到新的收藏品后流出幸福的泪花。
这已经完全脱离了正常的“人”这一概念。
然而,哪怕是这样的自己,她也想要打心底里承认,并且保持自我本真,幸福快乐地活下去。
所以她选择了活在梦里。
一个接一个,一场接一场,无数的梦境被串联起来,无数的眼球被积攒起来,无数的幸福快乐被拾缀起来。
只有这一个名为现实的梦境里,所有的眼睛们逃过了一劫。
毕竟,没有哪颗眼珠会比梦里见到的更加完美,不是吗?
愿今日的梦里,也能收获好眼球。
忘却心音 - 2013/3/27 5:46:00
ACT.2
睁开眼,印入眼帘的,并非是理所当然的白洁顶面,而是近在咫尺、名为早见的异常。
「早见之株」,这是雨见枝与生俱来的能力,名为替身的特异。别问她是如何知晓早见的名姓的,她也仅仅只是知道而已。对于早见本身的由来、如何成型、有何特殊,她几乎一无所知。
雨见枝其人,对于除个人兴趣【采集眼球】之外的好奇心与探究心,几乎为零。在她的认知里,替身是“好帮手”、“能干的同伴”、“优异的工具”,仅此而已。她有什么样的愿望,早见就会尽其所能为她实现,至于究竟如何实现,对她来说全无所谓,也并没有想要知道的愿望。
用一句话来概括,这是一个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拒绝型个体。
简直就像是在吊着命而活。如果有谁能了解她的生存状态的话,一定会这样嘲笑的。这是一种只能称之为“生存”,而无法被理解成“生活”的存在方式。
可她本人却对此毫不在意。换而言之,倘若在意,又能如何呢?振作精神,如同常人那般积极向上地融入正常社会,才是永远都不可能出现在她梦境里的场景。
她静静躺在早见结成的茧中,一边静待茧的收束,一边心念电闪般想了许多。
因从一个绝不寻常的梦中醒来,她一时之间难以收拢不断飘散着的心思。
或许,洗个澡会是个能让自己清醒过来的好主意。
想到就做,这就是枝的行动模式。不过多时,沐浴间便传出了阵阵水声。
忘却心音 - 2013/3/27 5:48:00
ACT.3
简简单单披上衣服,她走出了浴室。
仿佛舍弃所有意志般往地上坠去,她放弃了与平衡感的争持,整个人直直地大幅度后仰。
眼看后脑勺连带整个背部都要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两旁的树干上却突然窜出数根藤蔓来,用不思议的速度相互连结在一起,转瞬便编织出了一张柔软又不失弹性的网。
轻轻巧巧倒在网子上,她并未尝试闭上眼睛,反而难能可贵地维持着清醒的状态。
之所以不睡,是有原因的。
对她来说,“睡眠”的意义与常人有所不同。
“醒”,意味着浅睡眠,在无数梦与梦交织的世界交互徘徊,寻找更多更好的新奇与欢乐,发掘无数或难以言喻或惊心动魄的故事。
“睡”,意味着深睡眠,自识海的上层潜入更为深邃地方,放弃自我意识的抵抗,渐渐吹熄思维的火,如同回归母体一般渐入完全无梦的世界。
所以说,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她是不会醒的。
然而,梦里发生了一件事,叫她无论如何不得不醒来。
她——被自己杀死了。
残忍地被自己夺走了眼球,并且切割成碎块。
“虽然失去眼球的人,不会像果树来年再结出果实那样,生出新的眼睛。不过认真说来,他们的孩子可能更应算作是他们生命的延续,所以这样的个体还有继续保留的价值。我可不会竭泽而渔。但你不同,你与我如此相似却又全然相悖,我不会容许自己以这样孱弱卑微的姿态继续在这世上苟延残喘。哪怕你并不是我,可只要想一想你现在的样子,我就恶心地无法自制。大概,等到哪天重新回想起你,会让我直接恶心致死吧。所以你必须死。之所以与你说那么多,仅仅只是想让你死得明白一些。另外,走好。”
这就是,她死前所听到的,杀死她的自己所说的话。
她虽然沉默以对,却并非完全无知无觉。
无法抵抗、无法反击、甚至根本无力抗争,这样的结果叫她难以接受。
或许,活在梦里,本来就不是一种安逸,而是压抑本性的自我逃避。
既然选择了这样一条路,就要继续走下去。孰是孰非,留待路的尽头回味吧。
这样想着,却感觉到了一些别样的气息进到了这间屋子里。
被全封闭着的别墅,内部的新鲜空气完全交由她的替身「早见之株」供给。因而或窗或门,都没有打开的必要。延伸至整个庭院的属于植物的异界,完完全全被她的早见所掌控着,连阳光的汲取都能完全满足,所以连窗帘都未曾拉开过。
可现在,门开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虽然感到很无奈,可她依旧坐了起来。整了整衣服,她一边念叨着“今天是怎么了,怪事一桩接一桩”,一边一脸苦相地站了起来。
活动一下腿脚,还很灵活轻便,并没有因为长久的睡眠而忘记运动的概念;轻轻点了一下太阳穴,感知也很清醒,并未因沐浴后会带来的睡意而搅乱逻辑。
已经睡得够久了,是时候去楼下迎接一下那位不知名的来访者了。是客人,还是敌人呢?
这又有何分别呢。
忘却心音 - 2013/3/27 5:52:00
ACT.4
她来到这儿已经是一日前的事情了。
因为这里实在是太过声名远播,所以就连她也不敢贸然闯入。
要知道,在做任何事情以前,充分的情报收集都是最为重要的。老话不是总这样说嘛,最好吃的鱼儿只留给有准备的猫。
仅仅只在宅邸外观望,她找不出任何异常的地方。入眼除了花草繁茂,还长着几颗大树,个个看起来都很精神以外,这里仅仅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院子而已。
然而,这里绝对不是这么简单的地方。
光是在宅邸周围打听到的消息就足够耸人听闻的了,更加叫人咋舌的还是她光明正大从市警局中取出来的,关于这里的档案。
密密麻麻的失踪记录,无法解释的“看不见的接触”,在这个高度发达的文明社会中,居然还会有以“无法解释的灵异现象”而结案归档的情况存在。
她一边翻看着卷宗,一边啧啧称奇。
真不愧是自己盯上的目标呀,有挑战性,实在太有挑战性了。
敌人正体不明的情况,在他们这样一个群体——替身使者——的互斗中,屡见不鲜,但如果整个宅邸都被看不见的力量所笼罩、守护着的话,说不定是最为棘手,擅长阵地攻防的类型。如此说来,没有直接闯入,真是值得庆幸。擅长以一个固定居所为据点,进行正面攻防的对手,多数能出色运用环境,与其替身相辅相承,发挥出超越其本身实力的杀伤力。面对这样子的敌人,与其有勇无谋地正面强攻,将其从巢穴中引出,再寻隙一击击溃本体,才是对付他们的不二法则。
接下来,就是实地考察一番了。
能从普通人口中探听到的情报,大多数量庞大但却缺乏有效信息。能令她感到稍有价值的,仅有两点。
第一,对方似乎从未走出家门,近期也没有人试图拜访过这里,这意味着对方拥有稳定的渠道来获取日常所需。从现阶段来看,极有可能是其替身的能力。
第二,卷宗中记载有“家犬对庭院狂吠不止,后被不明力量弹飞,身体无明显创痕”的记录。如此说来,对方的替身一定是运力技巧出色,精密性极强,且能将距离延伸至庭院中,甚至周围道路之上的类型。自己无法辨别出究竟是何种替身,可能是因为该替身拥有出色的隐蔽能力,或是只有在感应到危机后才会现身,也可能干脆就是无法用肉眼识别的能量属性替身,例如操纵风的替身。
真麻烦,真麻烦,无论哪一种都不是自己的替身能轻易对付的。也是,自己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堂堂正正运用蛮力,自己的替身当然也会充分发扬主人的特点,扬长避短,将优势项发挥到极限。
就让我们来好好来试探一下,这座恶名远扬的魔屋,『雨见邸』的拥有者,究竟是何等样的人物吧。
她与她的替身「笑面猫」,一同微笑着想道。
忘却心音 - 2013/3/27 22:03:00
ACT.5
先前准备进入雨见邸的那个人,已经安然无恙地站在了魔屋的正门口。
乍一眼看上去,她外表纤细柔弱,像是刚离开初中准备步入高中校园的女孩子。实际上,看似娇小的身躯中蕴含着不为人知的强大力量。那“力量”如今正如一个猫形的布偶书包般,普普通通地背在她的背上。猫布偶的双手与双脚两两相连,构成了精巧实用的包带。
但凡人类,一定会有这样那样显而易见又易于利用的弱点。而她最为擅长的事情,偏巧就是挖掘出其中的一个,并且巧妙地加以利用。
对于她来说,甚至不需要去了解对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在她与目标面对面毫无顾忌的交流当中,一切都会自然而然地让对方和盘托出。
抱着恶作剧一般的心态,她摁响了门铃。
“叮咚。”
铃响以后,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唉?没人在家么?”她有些困惑地歪了歪脑袋,然后打定主意一般连续按下了门铃。
“叮咚、叮咚、叮咚。”
“看来确实没人在家呀。没办法了,既然没有人在,就当一不小心闯了次空门吧。用不着大打出手,其实还是挺愉快的。”
伸出一根食指,指尖呈现出了诡异W型。在凹陷下去的部分,指肉像是被什么利刃完美地割除了一样。单单看那第一指节,就仿佛在看可爱猫咪的肉垫一般。不单只有这一根食指这样,轻轻蜷起的其他九根手指,连带覆盖在指头上的指甲,都是这般模样。
自那根食指中,并排生出了三根半透明的利刃。那是从W形指尖,相对于两个凹陷处的三个突起部分快速生长出来角质物。
硬生生掰断左右两根,纵使痛地眼角闪出泪花,女孩依旧不忘露出得意的笑。右手食指将那根锐利的“指甲”伸进门锁下面,动作迅速却悄无声息地向上一撩。
“芝芝芝——芝麻开门咯。”
话音方落,门已应声而开。
发自内心地笑着,她背起可爱的布偶,一同踏进近在咫尺的魔域当中。只留下半开着的门外,第三根悄然落地的“指甲”,在诉说着来访者心中无法掩抑的恶意。
忘却心音 - 2013/3/30 9:37:00
ACT.6
进门以后,转过狭长的廊道,入眼是一个毫不出奇的客厅。内里宽敞却不甚明亮,甚至称得上是光线阴暗。被名为窗帘的拒绝所推拒的阳光,仅能从缝隙中透出些许。
这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客厅,与那些普通人家没有什么两样,也许更大也更空旷,却少了些人气。然而直觉却告诉她,少掉的不止是这些,有什么显而易见的异常被她忽略了过去。
眼睛扫过半包围式摆放着的三个沙发,两旁的是一人座,中间的则是双人座。被围拢在中间的茶几,比沙发稍稍低了一些,半透明的桌面上一尘不染,好像经常在用的样子。茶几的中央甚至还放着一个果盆,里头盛着的不是水果,而是各式各样的糖果。其中,数棒棒糖的数量最多。
沙发的正对面,是一副巨大的壁画,与两旁摆放着的木本植物盆栽。想来这座宅邸的主人确实非常喜爱植物,不仅两盆盆栽看来健康茁壮,就连中间那副画儿都在描绘着自然植物之美。从画里透出的灵动与明媚,恐怕是这个昏暗客厅中唯一一处能令人感到赏心悦目的地方了。
她忽然怔住了。感知到有哪里不对劲,与真正意识到常识与真实的扭曲点之间,究竟有多大的距离,直到现在她才有了自己的体悟。
冷静想想呀,她在心中对自己说,常年不见日光的客厅里,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健康茁壮的盆栽呢。
“不速之客——用这个词称呼那些不请自来的客人,应该再合适不过了吧。”
声音传递到空旷的空间中时,她陡然感到心悸起来。
对方是比她更加擅长玩弄人心的角色。
在认识到这一点时,她已经开始后悔起自己的轻忽大意了。
没有退路,那就拼死一搏,猫儿不会因为敌人的强大与无路可退而束手待毙,她也一样。
忘却心音 - 2013/3/30 9:38:00
ACT.7
“不速之客——称呼那些不请自来的客人,应该是再合适不过的字眼了吧。”
对于雨见枝来说,有人闯空门这样的异常事态,丝毫不会引起她的恼怒与不安。用困惑这个字眼来描述她现在的心情,大概才是更为妥帖的说法。
为什么会有人前来拜访,为什么那人不请自来,与为什么会直接走进自己的家门,这些都直直指向了同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来打搅自己安宁的生活?
答案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仅仅只是她想要的结果而已。
思考模式引导出结果。如同野兽本能保护自己的领地一样,哪怕是植物也会尽己所能悄然武装起自己,更何况食人不吐骨头的杀人树呢。雨见枝现在所想的,就是无论如何尽快打发走对方,也许听她说个关于“有坏人追赶自己所以不得已逃进这里希望能躲过一劫”之类的蹩脚故事,最后再把人赶出去。
然而,刚走下楼梯,转进客厅的时候,她就愣了神。
这什么呀。她嘟哝着。
印入眼帘的,是个处处透着诡异的个体。眼睛传递到大脑,再交由理智处理的结果,告诉枝这绝对是不存在自己记忆中的“谁”,或是“什么东西”。然而,思维深处却总有那么一种难以捉摸的感觉,在试图说服自己,那确实是一个自己极为熟悉的“人”,或是“那个东西”。
如果拆分开来,应该能当成是极为正常的某种生物的组成部分吧。或许是某人的手、某种怪物的肩膀、某种寄生生物的壳、某种虫类的触须,各式各样挑战人类想象力极限的组成部件,拼接成了眼前这个“怪物”。
雨见枝叹了口气,正想揉揉太阳穴整理一下思路,眼前的“怪物”开口说话了。
“好久不见,枝。”
好恶心好恶心怪物说话了,它那表情算什么啊是在笑么?怪物竟然对人笑了那是进食的前兆吗?
以上,就是雨见枝在听到它说话的一瞬间,脑内如潮涌动的心理活动。
毕竟,无论是谁,只要面对着如同章鱼吸盘一样蠕动着的嘴巴,都不会有好心情认真对待的。
“怎么不说话了,这么长时间没见到姐姐,不先来个拥抱么?”
那“怪物”一边说着,一边作势往前迈步时,枝终于理清了思路。
“停——”首先起码要制止它再靠近过来,如果被它碰到,哪怕它身上没毒,自己也一定会因为太过恶心而自行溶解的。
“你说你是我姐姐……你到底是什么——什么人?我哪里来的姐姐?”其次就是要搞清楚它到底是什么,又是因何而来的。
“好伤心……是因为分开太长时间了吗,小枝居然连唯一的亲人都记不起来了?还是说,‘组织’在把我捉走以后,也给你洗脑了呢?”那“怪物”摆出一副伤心痛惜的样子,如果放在鲜活的人类身上,应该是我见犹怜的吧。可如今这幅样子,除了脑内的“直感”告诉枝“那是在表达什么”,根本不存在任何的认知度。
见枝没有开口接话,“怪物”也没有再尝试靠近过来,而是以一副“这事儿说来话长”的样子,慢慢解释起来。
“那应该是在你六岁……大概虚岁七岁的时发生的事儿吧。那天‘组织’派人来抓走了我,父母也是在那时被他们杀死的。可能是因为他们发现了我有某种‘潜能’,所以才会被带走的吧。”
“某种‘潜能’……?”听到这里,枝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莫非是指‘替身能力’吗?”
自称是枝的姐姐的人有些吃惊地说道:“你也知道吗?莫非,因为我们之间的亲缘关系,‘组织’对我进行试验,并且引发‘能力’以后,你也渐渐拥有了自己的替身?是什么样的?能给我看看吗?”
然而,枝却没有回应她的问话。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仅仅只是定定地望着她看。
原本一脸期待地望着她的姐姐,热情渐渐冷却下来。“难道说,你的替身,还没有‘成形’吗?”她似乎有些遗憾地问道。
“不是这个问题啊。从刚才起,我就有些在意。”
“嗯?”
“其实我早就已经在呼唤我的替身了,为什么它还没有来呢?”
忘却心音 - 2013/3/31 10:57:00
ACT.8
“想知道的话,告诉你也无妨。我的替身,是以植物为形态出现的,非常奇异的集合体。连我自己也分辨不出来,到底哪一株才能算作是正体。只要是没有见过的植物,被我或是它触碰到了,都能拿来纳为己用。哪怕加快生长周期,甚至是改头换面一番,变得更加便于使用,也不在话下。
这里所说的‘便于使用’,实际上从来都只有一个用途。
听好了,并不是‘我在指挥替身’,而是‘替身在为我实现愿望’。我的思想是导向标,至于它究竟会以何种方式来实现我的想法,在成为既成事实以前,就连我这个本体也不得而知。
关于我替身的能力,只有一点是我极为确信的。无论它最终是否能够为我实现目标,都不会毫无声息地沉寂这么长时间。
这意味着,在‘某个地方’,我的替身早已经处于为我实现目标的过程中了,只是我无法看到也没办法感知到‘那个地方’。
这种熟悉的感觉……我应该是在梦里,或是陷入与梦相近的景况中了吧,我的‘姐姐’。
为什么会毫无理由地相信你的话,认为你就是我的姐姐,而你所说的也都是真的呢?你看,这不是和梦境一模一样么——怎样荒诞不羁又不合逻辑的事情,都会被自己相信是‘真实’且‘毫无疑问都是真的’。
人呐,哪怕再不擅长又没有天分的事情,只要做过一百、一千、一万次了以后,也会变得熟能生巧起来。对于我来说,做梦是比进食、交谈乃至呼吸更为自然的事情。所以呢——”
一边拖着长音,枝走向了被沙发包围着的茶几。
“——对于我来说——”
她微微弯下腰,从茶几上的果盆里取走了一件东西。
“——分辨梦境还是现实,已经变成如同呼吸一样的本能了啊。”
忘却心音 - 2013/4/3 5:02:00
ACT.9
枝拿起的,毫无疑问是一根棒棒糖。
拆开紧裹着的糖纸,里头包裹着的糖果部分,色彩瑰丽动人。并非通常意义上的“某种色彩极为美丽”,而是整体给人一种视觉上的冲击力与妖异的感染力。
那是一只眼睛。或者说,被制成了眼睛外型的糖果。瞳仁中心沁出一丝丝樱草色,渗到更外侧时,则渐变成了青翠的绿色,仿佛春日勃发的生机与秋日渐逝的活力交织,共同演绎出一幅诡秘和谐的画。
实在是太美了。雨见枝微微弯起了嘴角,无声地赞叹着。
紧接着,没有半点迟疑,她将其含入了口中。先是轻舔了两下,继而啧啧有声地吮吸起来。仿佛忘却了身旁还有他人存在,她忘我地品味起了久未尝到过的美妙滋味。
“‘姐姐’,你要不要也拿一根尝尝?”原本津津有味地含着棒棒糖的枝,转过头来,用难得一见的妩媚眼神瞥了一眼她的“姐姐”,娇声问道。
“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我原本就不像你那样嗜眼如命。”她的“姐姐”看着眼前的景象,并没有露出半分不适的表情,声音如常地回答着她的问话。
“真是可惜呀,”枝谈了口气,自顾自地说道,“好久没有品尝过这么美味的棒棒糖了。”
“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继续享受的,不是吗?”
“也许吧,你还真是了解我呢。我确实经常能品尝到这样的美味——只不过,全都是在梦里。
你知道,我在这里睡了多久吗?五年、六年,还是十年呢……睡梦里是无法计算时间的,完完全全做不到。你想知道做一个梦需要多久吗?也许一转眼,也许一辈子,也许只在弹指之间。可我知道,所有的梦加起来,一定是一段非常久的时间,因为那时的我个头只有这么点大……
你一定想象不到这些糖果放在这里有多少年头了,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它们能放多久而不会变质呢?一年、两年,还是更久……这次有答案了,虽然每种都不太确定,不过棒棒糖确实是只能放上两年的。然而它的味道反而更好了,你不觉得奇怪么?
让我来告诉你吧。我从来没有尝过过期的棒棒糖是什么味道,自然也不知道它尝起来的真实滋味是什么样的。而我所期望的——品尝美味的棒棒糖——与我所认知到的与其相近的知识——越接近腐烂的水果越是甜美芬芳——都在给我一个与真实显而易见背道而驰的答案。”
仿佛初春雪溶般,手上的棒棒糖渐渐消融,那速度却快地都些不可思议。不过展眼间,原本还由枝轻轻舔舐着的浑圆糖粒,已经完完全全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根纸制的棒棒糖棍,还轻旋着拈在手上。当察觉到有目光聚焦到它上面时,枝有些调皮地挥了挥它。
“你看,梦境就是这副样子——只要稍一点破,立马就什么都不剩啦。”
在双方的目光交错而过时,雨见枝微微一笑。
“不知道,点破你以后,你会变成什么模样呢?”
忘却心音 - 2013/4/4 6:23:00
ACT.10
仿佛有一层遮光的幕布,被看不见的手猛然掀开,眼前各种生物拼接成的“人”骤然间样貌大变。
失去了原本保护着她的某种能力,露出原本样貌的她,看起来像是个路上随处可见的女中学生。身着普普通通的水手服,梳着简单随性的低马尾,只有背上背着的那个仿佛小背包一样的猫形布偶,才能略微看出一些端倪。
似乎是因为替身能力被破除,而感到无所适从,女孩的目光显得呆滞而无神,好像眼前的情况完全超出预想。
“你的能力确实相当麻烦——如果要找茬的对象不是我的话。你是通过某种方式让我‘误认为’你是我‘记忆中的某人’,以此来让我轻忽大意的吧。不过很可惜,如果不是我完全无法找出‘印象深刻的某人’,可能你会成功达成目的呢。也许你自己没有发现,你并不是以人类的形象出现在我面前的,而是我梦境中无数奇异生灵的聚合体。哪怕我的潜意识一直在告诉我,我认识你,不过自己果然还是没办法把这么古怪的生物当成是熟稔亲切的老相识。当我理解你那种奇怪的形象为何会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你的失败。”
环顾四周,整个客厅已经完成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沙发与茶几还在原本的地方,茶几上的果盆里却空无一物。沙发的对面并没有什么壁画与盆栽,而是真实生长在屋内的大小树木,几乎已能成林的植物群落。地板上、墙面上乃至天花板上,全都覆盖着一层层藤蔓,乍看之下恍若异界,又好像是在某种巨大生物的体内,棕色的血管在勃勃脉动着。
这里就是由植物构成的异世界,「早见之株」的世界。
“你误解了什么吧。我并没有受到直接的伤害,被识破能力也并不意味着彻底败北。想叫我认输,还早得很呢!”
伴随着说话声,猫形的布偶背包解除了前爪后爪的束缚,轻巧灵动地跃上了那个女孩的肩头,像是真正的猫儿发怒时那样弓起了大骨。若不是没有皮毛,可能连寒毛都会倒竖起来吧。可它那张笑意嫣然的脸却依旧不变,足以让观者背心生寒。
“虽然我不太确定……不过,你可能在进客厅前,就已经中招了哟。”
用力打了一个响指,却没有发出响声,雨见枝一边揉着右手,一边说着“好疼、好疼”。与她几乎相对的是,面前的女孩完全无法自制地蹲下了身子。颤抖着身体、双手紧紧拢着头部,无论是谁都能看出她显而易见的恐惧。不过数秒,她开始又哭又笑,朝身子两侧试探性地挥打着手臂,一两下过后又仿佛受到惊吓般抱起了脑袋。
“进门的走道里铺着地毯,那里面应该混有早见布置的曼陀罗花吧。”雨见枝揉完了手掌,用见怪不怪的语气说道。
“这样就结束了……那么这个家伙,到底该怎么处理呢?”
“谁说,结束了的?”
伴随着声音而至的,是眼前直跃而来的猫布偶。能感到面庞有风吹袭而来,足以判断出对方速度有多快。在它笑着探出的一对前爪中间,隐约可以看到有什么锋锐的东西隐藏其中。并不因本身如同布制玩偶一般,就失去了猫儿伤害敌人的利爪。如果被这样一个拼命的家伙抓伤面部,恐怕连眼球都会被抠挖出来吧。
然而,雨见枝惊讶的并不是这个。早见在她心念刚动时,就已经以死藤在她面前布下了一层天罗地网。它们本来就分布在周围,只要轻轻一动就能完成防线的封锁。笑面猫被藤蔓夹在了中间,只能无力地空挥前爪,而无法再跃出一分了。
“怎么回事。你的本体不是已经倒下了么。”雨见枝颇有些苦恼地问道。
“致幻类攻击对我可没用。更何况,我什么时候说过,那就是我的本体了?”
开口的是面前这个猫布偶型的替身,想来先前与枝对话的也都是它吧。
“糟……”
尚来不及反应,眼前的死藤阵已经被看不见的力道拨开了。不,并不是看不见,仅仅只是“没看到”而已。笑面猫的本体藏在了雨见枝没有发现的视觉死角里。上下串联着的死藤,正被人自上而下大力分开。笑面猫用无法捉摸的动作猛吐了一口气,整个身体都变得扁平了许多,轻轻松松从缝隙当中蹿出,并且用力蹬踏着死藤,借力再度跃出。
不过转眼功夫,形式彻底逆转。笑面猫的前爪后爪重又连接在了一起,仿佛从正面反背着的双肩背包,牢牢地扣在了雨见枝的胸前。
“你想说‘糟糕了’,是吗?可惜,你发现得太迟啦。替身间的战斗,可容不得你半点轻忽大意哟。”
一个虽然笑意凌然,却依旧透出彻骨寒意的得意声音,从雨见枝的正上方传来。
忘却心音 - 2013/4/6 4:53:00
ACT.11
那是个近乎倒挂在天花板上的少女。
一头利落张扬的短发,因为地心引力的作用而看不出本来的形貌,身着红色T恤与深灰色短裤,外套黑色长袖短夹克,看起来桀骜不驯,却又带着一丝狡狯的意味。
她的左右手指尖分别伸出了十五根细长透明的竖刃指甲,用缓慢却稳定的动作从死藤间的缝隙间拨开了空隙。仔细看的话,能发现她的双脚同样也有细长的指甲延伸出来,硬生生钉进了天花板里。或许是为了方便运用脚上的指甲,因而哪怕天气并不炎热,她依旧穿着凉鞋行动。通过在死藤与天花板上两面借力,才能始终保持不被发现的状态,长时间停留在雨见枝的正上方。
“我的「笑面猫」,可不会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认输呢。”她得意的笑语声声不绝地自天花板上传来。
“它像猫儿一样顽强,也像猫儿一样诡诈多变,如果在它面前放松心情,和‘亲手把自己推入死地’可没什么分别哦。”
硬生生拗断还嵌在天花板上的指甲,没有必要再留在上面的她,抓着死藤轻轻巧巧地落到了地上。
一边一根根掰断左右手的指甲,眼角一边闪着泪花,她摆出一副“好心教教你”的姿态说道:“要知道,笑面猫虽然只有一种能力,但并不意味着这种能力只能有一种使用方式。发散性的精神干涉你已经体验过了,那么直接接触会有多厉害呢?怎么样,光是想想就让人兴奋不已吧?”
“到最后,你会变成和那边那个家伙一样,彻底变成听话的好孩子哟。”她指着那个蹲在墙角边,双手紧拢头部瑟瑟发抖的女孩,用欢快的语气总结道。
“说完了吗?”
“哎?”
虽然听她说了许多,雨见枝却依旧是一副毫无所谓的样子。哪怕她的面前就是笑面猫诡异的笑脸,她仍然不为所动。
“你还不明白吗,这场战斗是我赢了唉,你以为这样子就能让我饶了你么?”虽然没有露出气急败坏的表情,可从她的话中,确确实实能感受到一丝丝焦躁不安的感觉。分明是眼下占尽上风的一方,却被受制者的言语所动摇,察觉到这一点的她,决定不再听雨见枝的话,加快速度运用替身能力,将这个可恶的女人牢牢控制在掌心里。
“也许你觉得,‘事已至此,眼前的这个家伙一定只是在虚张声势,她绝无可能再作出什么反击了’。可我想给你一个忠告,这是我之前受到你的突然袭击时才领悟过来的。人在自以为得胜的时候,同样也是警戒心最弱的一段时间。所谓‘最强既是最弱’,同样也包含了这样的道理在。如果你还是无法相信,麻烦你看看自己的脚掌。”
完全不在意猫儿的反应,雨见枝仅仅只是心平气和地说着她想说的话,仿佛在阐述什么永恒不变的真理一样。
猫儿有这样那样的优点,却也有着一些致命的弱点。哪怕在她下定决心以后,听到雨见枝这样的话,虽然觉得“不看会比较好”,却依旧抵挡不住好奇心的攻势,如同条件反射般地低头观察起来。
粗看之下好像没有任何异常,只是脚掌掌面上多出了几个黑色的点子。再仔细一瞧,那根本不是什么脏污的泥点,而是一根根尖锐的、从她脚掌中穿透而出的尖针。
“这是……什么东西呀?”
“你之前说过吧,致幻类的植物对你无效。这句话并不尽然,起码它们能让你的感官麻痹而无法感知到痛觉,所以你才会在不知不觉中,中了早见决定性的一击。听好了,先前的致幻类攻击,仅仅只是作为前奏的铺垫而已。一层一层环环相扣,才是导致你最终失败的因果全貌。”
“哈,说了这么多,除了被戳到却没有感觉到痛以外,你好像也没作出什么大动作嘛。这不还是虚张声势么?”猫儿像是在为自己壮胆一般,用不以为然的语气说着嘲笑的话语,暗地里却在拼命催促着自己的替身尽快发挥作用,她已经开始感受到了渐渐侵蚀身体的沉重感。
在猫儿的拼命催动下,笑面猫的能力开始完全发挥出来。雨见枝的双眼渐渐失去神彩,乌色的瞳孔开始扩散开来,显示出失去焦点的样子。
“我的意志……可并不是……这么好控制……的……”
留下了最后的话语,枝在笑面猫的精神控制之下,完全失去了自我。
“果然,最后还是我赢了呢,真是……太好了……「笑面猫」……”
倒在雨见邸的客厅里,完全失去意识的,共有两个人。
其中一个人的手指忽然颤动了一下。她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想要用手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却一个打摆差点重新倒回到地上。
“呼,谢谢你,早见。搀我一把,稍微有点爬不起来了。”身后横伸出的枝条,及时帮了她一把。雨见枝的眼神虽然依旧有些混沌不清,语气却已经变得轻松起来。
早见在地上为她结出了一把藤蔓挽成的简易座椅,容她休息之后,便将她脚边的另一个人捆了个结实。
“真是个棘手的敌人,感觉就好像连续做了很多场噩梦一样,脑袋到现在还是一团糨糊。多亏早见是自律型替身,哪怕我被控制了也不会消失。也许致幻类植物对你真的效果不大,拥有看破精神异常能力的替身,你根本不会陷入到任何幻觉当中去。可你对致眠类植物的抵抗力可没有这么出色,变种的针形木菊花刺能让你睡个好觉。
现在,就麻烦你安安静静呆在这儿吧,等你醒了以后,我会让你把我想知道的,全都吐露出来的……”
雨见枝最后流露出的笑容当中,潜藏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只是,突然好想吃眼珠棒棒糖唉……”
「笑面猫」——败北。
猫一样的女子——陷入沉睡。
忘却心音 - 2013/4/7 5:51:00
ACT.12
在给陷入幻觉之中的女学生同样打上一剂木菊花“镇静剂”,并且将她送离了雨见邸之后,雨见枝开始了对闯入者的无情“拷问”。早见为她的“拷问”活动添加了一些便利的辅助道具,比如将闯入者悬绑巨大无比的猪笼草内,只要盖子轻轻一合上,她就会被浸入消化液当中……
“从现在开始,我问,你答。听明白了没有?”
“放开我,不快点放开我和你没完哦!”渐渐醒来的入侵者,在发觉自己面临的巨大困境之后,开始了激烈的挣扎。
“真是没教养的小家伙,被人闯进家门的是我,被人无端袭击的还是我,怎么说比较生气的那一方都应该是我才对吧。”
“谁管你怎么样啊!”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别乱动,再动一下就把你的眼珠子抠出来哦’,是这样说的没错吧?而且,万一你自己挣扎着把盖子合上了,掉下去尸骨无存的人可不是我哟。”
“你这个混蛋女人,恶鬼、天魔、天诛!”整个身子几乎都被关在猪笼草内,只有脑袋能够勉强伸出来一点点,她能感觉到那股自下而上不断冲入鼻腔的甜腻气息,几乎在用舔舐脸颊的方式热切期盼着自己的坠落。
“你看,我气量这么好,容你闹腾了这么久也没给你什么苦头吃,就不能听话一点配合我一下吗?”
“****************!”
“那好,我开始问了。”无视毫无配合意愿拼命闹着别扭的小猫,雨见枝以一副仿佛事不关己的表情自顾自开始了提问,“现在外面是几月份了?”
“我才不告诉……等等,这算哪门子问题啊,你自己用电脑查一下不就好了嘛!”
“电脑……是什么东西?”
“哈?”
闹别扭的小猫一时之间也愣了神,她呆呆地望着雨见枝,一副好像第一次才认识她的模样。虽然从现实角度来说,她到现在连枝的名字还不知道。
“你不会……连电脑是什么,都不知道吧?”她颇带有一丝祈求意味地回问道。
“不知道哟,那个东西,是带电的脑子吗?通上电不会烧焦么?”雨见枝的回答,干净利落地击破了她的最后一丝幻想。
她转头环视四周,重新打量起了整个客厅。最初感知到的那一丝异常,并不仅仅是因为植物或者光线这样简单的因素造成的。给她带来“这是个异度空间”错觉的,并非这么简单的东西。照理说,按照一般家庭的家具摆法,都该有的那样东西,并不存在于这里。沙发对面应该正对着的电视、旁边茶几上该有的电话、天花板上该悬挂着的电灯,只要是和“现代仪器”沾边的东西,全都不见踪影。整个客厅里,没有一样可以称得上是“电子设备”的东西。
这家伙,是原始人吗?她禁不住如此腹诽道。出于这样那样稀奇古怪的发散性思维的缠绕,她甚至觉得,自己开始有些同情起这个战斗的时候心计厉害得莫名其妙,说到人类该有的常识却一无所知的家伙来了。
“先不说那个能通电的脑子了。刚刚问到哪儿了?对了,现在是几月?”
“唔……”
“可别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拒绝回答哦。想想看,很多人英勇就义是为了守护各种各样伟大的‘意义’,如果你仅仅只是为了不告诉我‘现在几月份’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而死,一定不会有人把你当英雄看待,反而会拿你当笑柄,世界上最大的那种笑柄哦。”
“我知道了啦!好啰嗦……我只是在算而已嘛……一月、两月、三月……现在是九月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还没有名字。”真是头疼,这家伙的发散性思维比自己还厉害。猫儿一样的女子如果能抽出自己的双手,一定也想学着枝好好揉揉自己的额头。
“现在几月了?”
“什么啊,不是才刚说过,现在九月了嘛!”
“那就叫你九月吧。”
“喂,等等,哪有你这样的啊?喂!这不是一点都不尊重人嘛!”还真把她当成小猫小狗随便取名字了?
“不喜欢这个名字吗?那就叫你‘上下对立的游走型左腕’或者‘杀了太多小狗的笨蛋左腕’,怎么样?”雨见枝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兴致盎然。
“……不,九月这个名字挺好的,真的,呜呜……”为什么一定要是左腕啊!右腕多好……才怪!
“你好,九月,我叫枝,雨见枝。这里是我家,欢迎你闯进来。”
“我已经在全心全灵地认真后悔了……”
Vol.1(完结)
リン - 2013/4/7 21:47:00
嗯、完結的話。
插樓了。(喂
@九月 kalafina
眼球控…眼球控…這有個變態啊啊(((o(*゚▽゚*)o)))
還有、那個電腦的NETA!這叫人怎麼翻譯啊!!(中轉日)太無聊了( ;´Д`)
嘛、整體上來說、非常棒!非常有趣!一定要寫長些!
黑暗系最好了!(三觀大丈夫?)
獵奇!…(不沒什麼
午夜的話、果然要狂歡呢!
__>夢、是極幼小的樣子
__>リン 第200帖子紀念☆
忘却心音 - 2013/4/8 13:38:00
眼球控哪里变态了。中转日是怎么回事啊。
忘却心音 - 2013/4/9 10:21:00
Vol.2
ACT.13
雨见枝是个相当怕麻烦的人。
与其说她是害怕遇到或处理麻烦,倒不如说是她并不喜欢由小麻烦带来大麻烦的那种无法预见性。
她原本就是这样一个对未来缺乏细节认知的人。很多时候,只有当大麻烦真正找上门的时候,“麻烦、真是麻烦”,诸如此类的话语才会从她口中姗姗来迟。
对于一个没有足够好奇心与探究心的人来说,任何“出人意料”的事情,都不会勾起她丝毫兴趣,反而会令她加倍地烦恼。
不过,哪怕是这样子的她,如果要在“明知道小麻烦会引出更大的麻烦来,却依旧坐视不理”,与“相较于坐等麻烦变大变得更难以收拾,不如先从根源上解决麻烦的出发点”这两者中作出选择,她也完全明白哪一项才是更接近“正确”的答案。
并不是出于感性驱动的兴趣使然,而是完全交由毫不相干的理性去分析,她虽然没有选择哪一者的“情感倾向”,却依旧能准确判断出下一步应该选择的行动。
于是,在九月的某一天,当有人因“某个理由”而闯入她家的时候,她充分理解到了“麻烦已经上门”这一事实。哪怕只是被动接受这一事实,已经足够她头疼一阵的了,这令她难以想象,当真正的大麻烦到来的时候,她会体会到多么复杂的心情。
世界上也许会有许多看似没有来由的爱憎,事实上结果本身与源头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事情的发生之所以能在很早以前够得到充分的预见,就是因为这样的缘故。雨见枝想要做的,就是从“被人袭击”这一结果,追根溯源,找出更为本源的“缘由”来。当找出代表这一异常事件的植物根系时,也就能充分理解发生这一状况的前因后果,从而找出彻底解决麻烦的办法。
雨见枝就是这样考量的。
从没有考虑过“如果无法解决该如何是好”,大概在她的思考回路中,从来就不存在无法解决的疑难问题吧,也可能是基于“如果现在解决不了,等麻烦变大的时候岂非天下大乱”这样的想法,总而言之,她从不过半日前还是敌人的谜样女子『九月』那里,得到了一些线索,关于她为何会来袭击自己,又是如何知晓自己的住处『雨见邸』的存在,这些都将获得解答。
起码枝是这样相信着的。
顺带一提,九月这个名字,是雨见枝一时兴起为她命名的,理由仅仅只是“现在是九月”、“我们在九月遇到的”,如此而已。
就是这样,雨见枝与不明敌我的九月,一同离开了雨见邸,踏上了探寻答案的过程。
忘却心音 - 2013/4/12 11:38:00
ACT.14
“我说,虽然从外表上看不出来,其实你还是个蛮好的家伙嘛。”
开口说话的是九月。与前一日的反抗与厌烦不同,今天她看起来兴致颇佳。用足以称得上是昂首阔步的姿态走在雨见枝身旁的她,竟然有心情说出近乎夸赞的话语。
“九月,这种听起来难分褒贬的话,被夸奖的人听了也不会高兴的呀。”听到这句话的枝,虽然口中回应着,但却似乎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
“什么嘛,我说的都是实话,可别怪我直来直去哦。昨天一进你房间,就觉得你这家伙真是讨厌死了。大概是因为相性不合吧。不过,就算我们大打了一架,你却还是招待我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虽然都是素食还有水果什么的,不过味道真的很不错唉。沐浴设备也很合我的意,客房的床可软和了,还有还有……”
虽然最开始对于被随意取名这件事有着诸多不满,不过在反对无效之后,适应起来却相当的快,就这点而言,九月的天赋恐怕比小猫小狗来得还要好。
“早见结出的果实、种出来的蔬菜,应该是这世界上最好吃的吧。虽然没有吃过其他人种出来的农作物,无法比较出个中的差异值,不过这可都是它根据我的口味,一点一点调整过来的哦。如果觉得不满意,还可以有更多的味道,营养也比其他地方出产的更加丰富才对。你可是我家的第一个客人,能喜欢这种口味,我和早见都很高兴啊。”
提到能令自己自豪的话题,雨见枝也变得有些高兴起来,虽然和感兴趣稍有不同,不过看起来认同感在这个世界上对于任何一个社会型的动物来说,都是十分受用的。
“那回来你可要拿出更多拿手好菜来招待我哦。事先说好,我带你去找‘那个人’,但并不会出手帮你。出于‘某些原因’,我在你打败‘那个人’以前,是没有办法真正站在你这边的。无论你们哪边赢,对我来说都没差别啦,不过现在倒是希望你赢多一点。等打完了,我还能住到你家去吗?”虽然看不出来,不过九月的语气中颇有些难为情的样子,好像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哪怕颜色中没有表露出来,眼角却一直在往枝那边瞟,似乎在观察她是否有生自己的气一般。
“嗯,这些你之前都说过啦。没关系的,反正我总归要找出麻烦的源头,你肯为我带路,帮省下我好多力气,已经是帮了大忙了。回去之后一定会用拿手好菜好好招待你的。想来住的话,随时都很欢迎。”仿佛察觉到了她的不安,雨见枝大大方方地转过头,用明媚的笑容回应了她的不安,惹得九月一时之间红了脸,转过头去嘟哝着“也不会期待太多就是了”。
就是这个样子,两个人在一派和谐的气氛之下,步行朝着目的地走去。
忘却心音 - 2013/4/14 8:26:00
ACT.15
浅木市是一座带有沉静气息的小城镇。地处平缓的丘陵地带,稍微往外延伸就是茂密森林遍布的山丘,是背包族们的好去处。
出门在外的雨见枝一改在家中闲适随性的形象,不仅将大一号的套衫换成了长袖高领毛衣与宽松休闲裤的组合,更是将因长时间陷入睡眠而久未打理的长发束成了高马尾——即便如此还是快垂落腰际了——整个人看起来既知性又清爽。每当路人瞧见肩并肩走在路上的九月与她,就会把她当成是带着妹妹一同出来散步的OL姐姐,没有一个人能把她与本市著名的鬼屋,『雨见凶宅』联系起来。
“这个,是不是你的恶趣味啊?”一边瞪着第十七个傻愣愣盯着雨见枝头发看的过路人,九月一边没好气地冲枝发问道。
“你是指什么呀?”雨见枝对她的问题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是指这个,你的头发啊。为什么一定要绑成这个样子?”九月对她的毫无自觉有些气恼起来。拜托,虽然有替身在,替身使者在做许多事情的时候会得到不少便利,但也没有散漫到这种地步的家伙呀。
“啊,你是说这个呀。这可是我独家的创意,怎么样,很不错吧?”枝似乎没有感受到同行者语气中的不耐,尚在自顾自高兴着自己的小发明。
“真是的……”不似昨日双手被紧紧捆在一起,今天九月终于如愿以偿地揉上了额头,“你不知道这样子看起来很怪吗,无论是对普通人来说也好,还是对替身使者来说也好。”
“会么?”雨见枝闻言,拢了拢自己的头发。高马尾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或者说“普通人”的高马尾不会存在这样显而易见的异常。她的头发并非由头绳或是发带束起的,而是由她自己的替身——早见之株——为她提供用以束发的翠绿花茎,甚至在其上还连着一株鲜活的木香花。事实上,只要有替身使者在旁用心观察,就能够发现,那确确实实是一株活着的花儿。能看到它以肉眼可辨的速度不断枯萎着,不过数分钟时间,原本盛开在花茎头绳上的木香花,已经被另一株简单素雅又不失大方的夜合花所替代。如同美好梦境中方能依稀窥见的绮丽魔术,枯萎的花儿转瞬便成就了另一株的娇艳盛放。生死轮转的动人心弦,就这样在她的发间不断展演着。
九月叹了口气,说道:“你也太没有自觉了吧……且不论万一引来其他替身使者的注意力该怎么办(虽说大概不会遇到),光是现在高到吓人的回头率,也已经引起太多普通人的注意了啊。哪儿有人能做到让头发凭空飘在半空中的?”
“不是有那种,叫什么水的?”
“定型水么?怎么可能做到这么夸张的事情……”
“有什么关系嘛,”雨见枝笑着拉起九月的手,“我们走快一点,别让他们跟上,在看到的人回过神以前就跑开,不就好了吗?”
说罢,她就这样拉着九月小跑起来。
“别自说自话地跑起来啊!喂!手要被拉断了啦!”
对于枝来说,用自己的双脚奔行在屋外真实的地面上,是足以被称之为感动的,极为稀罕的经验。而这份难能可贵的感动,或许也将成为她值得珍藏的回忆。
忘却心音 - 2013/4/15 10:56:00
ACT.16
雨见枝的家,离市中心大概有二十五分钟的路程。话虽如此,市中心也不过只是相较住宅区而言,拥有更多贸易点的商店街纵横而成的街区。枝与九月现在要去的地方,正是在雨见邸与商店街之间的转角公园。
从公园到雨见邸,不过只需要十五分钟时间。这里离住宅区很近,因此常能吸引带着孩子的大人、健身晨练的老人,或是一对对热恋中的情侣来此享受他们的好时间。平日里,哪怕工作日也会有不少人在此休憩,可是今日却不见半个人影。
“这里的公园都是这么冷清的吗?”雨见枝毫无自觉地问道。
九月一边腹诽着“就是有你这样的家里蹲,世界才会变得越来越宽敞”,一边用敷衍了事的态度回答道:“谁知道呢,我又没逛过这边的公园。”
雨见枝惊讶地望着她。她原先想当然地认为九月一定对周围的环境很熟悉,才会毫不犹豫地带她来到此地。然而此时,有更加吸引她的东西拉扯住了她的视线,让她忘记了开口询问。
公园旁开着一家杂货店,虽然今天看起来生意有些冷清,就连店主都没有守在店里。不过雨见枝并不在意这些。吸引她目光的,是摆在柜台上的那样东西。
那是一种独特的糖果架。如同开扇一般,分成前后两层,木质的支架将插孔隐藏在背后,只留下一根根棒棒糖参差披拂地展示着自己,哪怕并不摇曳却也怡然生姿。那真是极为精致的造型了,就算是普普通通的棒棒糖,有着这样雅致的糖架装点,也顿时增色不少,让人远远望着就能感受到口中津液的增生。
仿佛是被突然颠倒的磁极所吸引的指北针,雨见枝陡然松手抛下原本紧跟着的九月,转头朝着那家小小店铺径直走去。
“喂,你这家伙,怎么自说自话就跑掉了……”九月的声音突然中断了,雨见枝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花费了些许时间,枝挑好了想要的口味。她从口袋里掏出几枚硬币,“啪”的一声按在柜台上,便将自己看中的那根棒棒糖从木架上抽了出来。撕开包装,团成一团,她将失去使用价值的部分随手抛进了脚边的纸篓里。直到将棒棒糖放进嘴里,她习惯性地捏了捏左手,才发现好像少了点儿什么。
“九月,你跑到哪里去了啊?”
忘却心音 - 2013/4/16 8:35:00
ACT.17
雨见枝买完糖果,左右不见九月身影,这才转头回望,却见本空无一人的转角公园里,多出了一个人影。
那人中等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脑袋用兜帽遮着,手也自兜在上衣衣兜里,隔了一段距离,叫人难以分辨是男是女。
九月正站在那人面前,似是在与他对峙。
“看来今天运气不错,才刚回到这边,就已见你把她‘带来’了。”
那人开口了,声音微沉,似是男声。
“你弄错了,并不是我把她‘带来’,而是她‘自己过来’的。”
九月咧嘴一笑,那笑容挂在她脸上,如讥似讽,像极了她的替身「笑面猫」面上的表情。
那人见她如此模样,只一点头,也不问她笑些什么,有何可笑之处,便将目光一转,放到了雨见枝的身上。
“初次见面,我叫西川泷。相见便是有缘,何不来握个手呢?”
言罢,他已将右手伸出,摆在身前,似乎要等枝过来。
雨见枝见状,似也不恼他的无礼,只是微微一笑,便冲他走了过去。口中棒棒糖已捏在了她的左手指间,用的是中指并拇指,食指轻轻翘起,眼见是未有用上。
“初次见面,我是雨见枝。还请多多指教。”
枝一边自我介绍着,一边握住了西川泷的右手。
然而,顷刻她便发现了不妥之处。雨见枝的身材高挑,不输许多男子,纵然所穿鞋履并无高跟,却也比那西川泷略高出几分。然而此时一握之下,枝却发现自己比他高出不少,他的手几乎平举面前,方能与自己相握。纵使两人身高有差,却也在仿佛之间,断不可能差别如此之大。雨见枝因此在第一时间低头下看,发现了令她困惑不已的东西。
她的脚下多出了一段从左至右延伸出去的铁制平面,若能看到横截面,当是以顶面极宽的“工”字形逐节排布。正是因为这样奇怪什物,才令她的立足点比那西川泷要高出不少。然而她原先所立之处,确为地面,这怪东西究竟是何时出现,又是因何出现的呢?
枝一边考量着,一边打算抽回尚握着的手,却发现并没能如愿抽手。
手是被西川泷牢牢握住了。
“雨见小姐,虽是初次见面,我却有个不情之请。”
雨见枝闻言,一时之间放弃了增加力道抽回右手的打算,想要听他把话说完。
“猫儿失手,若我想要留住雨见小姐,你说该如何是好?”
那是带着笑意的话语,同时也裹挟着刻骨的寒意,雨见枝被那话中含义惊得浑身一颤,却发现左边有亮光直射过来。
那是列列车,一列正在轨道上全速行驶着的子弹头磁悬浮列车。
公园里本没有轨道,轨道在雨见枝脚下。
西川泷笑意凌然,左手插在兜里,右手握着枝的手,抵死不放。
“西川在此,恭祝雨见小姐旅途愉快,魂归冥冥。”
忘却心音 - 2013/4/20 0:51:00
ACT.18
眨眼功夫也无,如哮如怒奔驰而来的列车,以无法可阻之势飞驰而过。轨道两旁急速生长出的高大槐树,也没能阻挡它的动势分毫,飞散而出的木屑碎末,仿佛在为它那无与伦比的冲击力作出可信的佐证。
西川泷仍平举着手,手指却已经松开。列车渐渐停下,他人却已不在原地,而是立在车顶,脸上仍有笑容,身心却都处于全神戒备的状态。
“雨见小姐好手段,真不愧是我们寻找多时的‘异常点’。”
雨见枝并未被撞到,甚至没有与列车相接触。如今她身处与西川泷高度差更甚的地方。当列车即将驶来的时候,早见比她更早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并选择了最为合适的逃生路线。
枝的生路,在天上。
柏油马路虽然也能自下而上催生出坚韧的植物家族,单论速度却远比不上直接在土壤里生长的种子来得迅速。公园多的是适合草木生长的肥沃土壤,而论及生长速度,恐怕难有其他兼具韧性与高度这两种品质的植物,能比眼前这一株更有效率了。
竹。
此刻的雨见枝,正攀在竹子的顶端。那竹向着枝攀附的方向微微垂首,仿佛是在朝她致意一般。她的右手手腕上缠绕着结实柔韧的藤蔓,藤蔓的另一端则紧紧缠绕在竹子上,左手指间却已不见了那根棒棒糖。正是这股先由枝带动起来,后由藤蔓传递出去的反弹力道,在槐树们稍微阻挡住列车行进的那一瞬间,将她送上了安全的低空。
西川泷望了雨见枝一眼,并未见有什么动作,列车却已再度发动起来。仿佛是要加速离开公园,准备重整姿态寻隙再度进击,西川泷的替身载着他渐渐远离枝所在的地方。
雨见枝也望着那列列车,一种挫败感油然而生。然而伴随着那感觉重新燃起的,是比至今为止感受过的任何感觉都要炽烈得多的情感。
“别想——”
在她所攀附的那根竹子相邻铁轨的另一边,转眼间便生出了另一根等高的竹子。
“——就这样——”
她轻轻一晃,带着手腕上的藤蔓一起荡到了新生的竹子边上。
“——轻轻松松地——”
并列的两竹中间,加上在中间联系着它们的藤蔓,共同构成了一张巨大的弹弓。
“——从我手上逃掉!”
雨见枝选择以一种前所未见的疯狂,来宣泄失落了仅尝过一口便被列车撞至粉身碎骨的棒棒糖的愤怒。
“我说啊,你毁掉了唯一能用来压抑我本性的‘乐趣’,就要承担起全款赔偿的责任。听懂了没有啊?”
枝的眼里,闪烁着炽热的火花。原本呈现出淡淡乌色的瞳孔,也如浸了墨一般,转为了更深更甚更为浓郁的鸦青色。在左右两竹被拉伸到了极限后,雨见枝伴随着大幅度回摆的竹子弹飞到了天上。
“‘眼珠狩猎’时间,现在开始。”
从空中俯瞰着西川泷,枝用咀嚼着业火般的声音如此宣告。
忘却心音 - 2013/4/22 5:31:00
ACT.19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眨眼功夫,从天上飞弹而来的雨见枝,已经从正后方追赶上了刚刚启动的列车。
“抓住你了,狡猾的小子。”
话音未落,雨见枝已经降落到了飞驰着的列车车顶上。
然而,那却不是她预想中的落地方式。
在她看来,虽然飞在空中的速度比才刚启动的列车快上不少,但两者是在向同一方向运动,想要卸掉下落前冲的力道,只需要一个前滚翻就绰绰有余了。
可她似乎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原本预想中的平稳着陆,因为一个小小的变量,变为了了狼狈不堪的痛苦冲撞。
“雨见小姐,该是我捉住你了才是。”
仿佛是提前预测出了雨见枝的落点,西川泷猛然从他原本的立足点发力回奔,并且在雨见枝落地卸力而无从闪避的一刹那,裹挟着全力冲刺的动势使出了一记膝顶攻击。
“你……怎么可能来得及……往回赶……”
按理说,以西川泷所站的位置与雨见的距离,算上渐行渐远的磁浮列车动势,哪怕速度再快的短跑健将也绝无可能及时赶到。如此一来,在枝完成卸力动作后,便能以充分准备后的姿态迎接敌人的到来。
可此时的状况却与预想的截然不同。不仅下坠的落点被对方提前掌握,连下落的冲击力也比预测中的强了一倍有余,枝虽然及时摆出了防御姿态,却依旧受到了令她痛彻心扉的三连击,重重摔倒在车厢顶上,一时之间无法站起。
“雨见小姐的双臂,暂时都用不上力了吧,两肋也各受了我一击,不知肋骨折了几根?还是乖乖待在这里不要动弹,比较有利于身体健康哦。”
从西川泷的话语中听不出丝毫讽意,有的仅仅只是平心静气的告诫,似乎是真心在对方考虑一般。
“可是……怎么会这样……”仅仅只是微微张口,钻心的疼痛就已经令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可枝却依旧忍不住要将心中的疑问倾泻出来,“你怎么可能……难道是……让加速运动中的列车……瞬间停止了?”
西川泷闻言,在她伏倒着的身前蹲了下来,双手依旧插在兜里,用轻松愉快的口吻解释道:“雨见小姐,不用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互相了解。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些小工作要完成。”
只见他跺了跺脚,原本浑然一体的列车车顶出现了一个规整的矩形,那矩形刚刚好将两人笼罩在其中。而后,那块看似车顶翻盖的东西,载着两人垂直降落到了车厢里,接着融合到了车厢底面。再抬头一看,车顶也已经回归到了原先全封闭的状态。
“好了,现在雨见小姐有什么疑问,我都能给你慢慢道来了。”
忘却心音 - 2013/4/24 10:42:00
ACT.20
“诚如雨见小姐所言,我的「平行列车」在启动后无法骤然急停。然而,也存在着能让列车在向前行驶的同时,与地面保持相对静止,甚至倒退的办法。简单来说,飞速向后倒退的,并不是列车本身,而是承载着列车的轨道。我能让轨道以超越列车行驶速度的高速朝反方向运动,这就是导致雨见小姐预测失败的关键因素。”
在车厢里,气定神闲的西川泷如好好先生一般详细地解释了一番,如同一个在讲堂里教书育人的师者一般。
“你……”
雨见枝尚不及出言,西川泷就把食指放在嘴前,作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雨见小姐,请稍待片刻,等这段过去,旅途就会平缓下来的。”
这时,车厢的门骤然打开,九月踩着细碎的步子走了进来。
“猫儿也来?”西川泷冲她发问到,九月无声地点了点头,寻了个位置坐了,并不看他们。见状,西川泷道了声“也好”,便专心发动起能力来了。
在枝看不到的地方,平行列车的轨道正悄然改变着。在它行进路线的不远处,一节节圆形的铁管开始排布起来,大小刚好能容纳列车钻入,看起来就像是即将钻进水管中的玩具列车。
在列车车头钻入真空管的一瞬间,平行列车以肉眼难辨的超高速消失在了管道中。
“好了,雨见小姐,不需多时,我们就会到目的地了。”
“快到了呀。既然如此,那就在抵达以前先解决掉你好了。”
说时迟那时快,在西川泷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脚踝已经被伏倒在地上的雨见枝用双脚挂住,继而猛力一勾。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已经失去了平衡,所幸用手撑住地面,并未栽倒在地上。
“什么……?”
雨见枝并未理睬他的疑问,直接用脚尖点在他的腹部。动作虽然看似轻巧,那力道却让西川泷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原本撑着的手臂也因失力而彻底仰倒在地上。
枝随势侧坐在了他的腹上,又从长裤口袋中掏出了两把餐叉,一并用左手握了,用力抵在了他的腰眼上。
“我啊,习惯随身带着一套餐具,哪怕梦里也不例外。这样的准备就是为了应付眼前的情形。你一定很困惑吧,为什么我还能行动自如,甚至犹有余力乘隙偷袭。”
停顿了一下,雨见枝继续说道:“你知道,中国古代曾经出现过一种名为‘藤甲’的特殊甲胄。那种铠甲需要经过诸多工序制作,费时费力,有些特殊工艺更是难以再现。但制作出来的成品,除去易于引燃这唯一的弱点,可谓是集轻便、耐用、透气性强等优点为一体的实用防具。”
言罢,她伸出右手,手掌上慢慢生长出一根棕色的藤条来。“我当然没有办法再现这种工艺,但也不妨碍其给我一些启迪。也就是说,我能用另一种方式来再现藤甲的效果。作为早见的本体,我本身比任何土壤更适合作为植物的生长源。要让早见在我身上编织出一套细密的甲胄,并不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雨见小姐真是好手段,”西川泷被雨见枝完全制住,却依旧微笑着听完了她的话,继而微笑着回应道,“可现在为时已晚。若你更早一些动手,兴许还有翻盘的可能。到此时,平行列车早已发挥出它的作用了。”
雨见枝闻言一惊,转而笑了笑,将餐叉一齐交由右手反手握着,食指与中指握一柄,无名指与尾指握另一柄。“没关系。让我来看看,待你的眼珠被挖出来后,是否还能如此镇定自若。”
话音方落,她将右手的餐叉对准西川泷两颗眼珠的右侧,如同生日时切起司蛋糕一样切了下去。
忘却心音 - 2013/4/26 10:57:00
ACT.21
在以掠夺眼球为生存意义的世界当中,有着无数人每天日以继夜刻苦钻研更快、更准、更有效的夺眼技巧。
尽管并存的流法不止千数,但总体而言,仍可尽数归入三大系别当中。
其一为振系,其二为掘系,其三为崩系。
雨见枝现在所运用的,就是这三大系别中,最为中正平和,堪称王道流法的掘系。
许多修行者以为,掘系少于运劲,只是初窥门径时才会修习的入门流法,只因初时尚不及运用另两系的复杂手段。待到修行获得一定成就时,大多会专修其他两大系别,以求更大突破。
然而,却少有人知道,掘系运劲不多,并非疏于此道。相反,正是缘于精益求精的缘故。每每当掘系运劲之时,已是眼球入手之刻,故而多数人以为,掘系多是粗浅技法,并无高深运劲法门。
雨见枝既不知晓这些,知道了也并不会在意。她所做的全部,仅仅只是在盯上某颗眼珠之后,顺应着自己的本能,用最有效率的方式将其弄到手而已。
早先垂在身侧的左手,此时并指如勾狠狠点中了西川泷的腰眼,让他在腹部受到重压的情况下,依旧不自禁拼力仰起了上半身。右手握着的两把餐叉紧抓时机,既快且准地贴着他的眼球向眼窝里一铡,而后朝内一倾,仿佛颠球一般,将两粒珠子滚珠也似地剜出了眼窝。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好似在梦中曾演练过多时,那眼球仿佛并非为她所夺,而是由它自己的意愿支配旋转着离开了眼窝。
在被带离眼眶之后,眼球像是黏连在两柄餐叉上般停止旋转,静止不动,眼前的西川泷却仿佛并没有感受到痛觉,微笑依旧。
“雨见小姐一定感到很奇怪吧,为什么我能坚忍到如此地步。实际上,夺走我眼球的并不是你,你夺走的也并非我的眼球。”
雨见枝闻言一惊,却见餐叉上的眼珠已经不见了踪影;低头一看,西川泷眼窝里并无眸子;环首四顾,周围的情景一目了然——并无任何什物遗落在地上。
她在疑惑之余,想起了列车上的另一位乘客。
九月。她也紧跟他们的脚步乘上了这班列车。那么,会否是九月拾到了西川泷的眼珠呢?
想到这里,枝转头朝九月望去,希望能找到答案。正巧,九月也抬头望向了她。虽然列车顶上平行排列着两行照明灯,但九月的脸却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始终看不真切。
兀然,枝心中明了了什么。
那徘徊于九月脸上无法为灯光所逐的,实际上并非阴影,而是九月的眼窝。曾经灵动狡狯的眸子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圆睁的空洞在低声吟泣,却没能留下一丝泪滴。
不知不觉间,她的眸子竟也已为人所夺。
忘却心音 - 2013/4/28 12:24:00
ACT.22
“九月,这是替身攻击么?”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九月闻言,先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这就是我先前告诉你,在你打败‘某个人’以前,我‘并不会出手帮你’的‘那个原因’。并非‘不想’,而是‘不能’。”
她的眼眶虽然空了,却与躺倒在地上的西川泷一样,没有流出一滴血液,仿佛眼睛还活生生地存在在某个地方,仅仅只是枝看不到,他们也用不了而已。
“我呢,并不是出生在你那个世界的人,但我也不是西川泷他们那个世界来的。关于这个话题,你还是问问被你摁在身下的那个人比较好,我不太了解这方面的东西,也很难帮你理清头绪。”九月话题一转,将问题抛给了西川泷。
未等雨见枝发问,西川泷就以一副令人目瞪口呆的合作态度自觉地开口释疑了。“我的平行列车,最主要的用途并不是拿来撞人。与现实里正常的列车相近,它同样以载人为其核心用途。只是,与通常情况不同的是,普通的列车仅仅只是将人们从一个地点转移到同一世界中的另一个地点。而我的平行列车,则是将人从世界的某个点,转移到平行世界的同一个点上。这样解释,雨见小姐可能理解?”
枝点了点头。九月接话道:“对于他们来说,我同样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人。他们中的某个人,使用替身将我的眼睛夺走了,以此迫使我来到你的世界寻找他们口中的‘异常点’——也就是你。相较于他们,我的替身更适合收集情报与探查消息,因而只有我一个人前来找你,袭击你也本是我自作主张的决定。原本我就没有所谓的立场可言,现在更是如此。比起他们,我反倒希望你能赢。在胜了我之后,你竟还愿意接纳袭击了你的我,这点已经由我亲身体会过了,所以我愿意相信你。然而我却无法给予他们同等的信任。”
“那么,你知道他们所用的替身,都是什么样子的吗?”
并没有犹豫,九月直接开口说道:“我只能把自己判断出的一些情报告诉你,毕竟他们也没有信任我到可以把替身的能力都告诉我的地步。夺走我眼球的……”
“我们到站了。”
然而此时,西川泷略带笑意的声音却穿插进了九月的话语里,生生打断了她要说的话。
不知不觉间,车窗外笼罩着整列列车的真空管已经不见了踪影。窗外映着的仍是熟悉的转角公园的样子。铁轨与列车一齐慢慢停止了运动,在列车停稳之后,列车门骤然打开了。
“他们应该也快到了吧。”
雨见枝并不清楚西川泷口中的“他们”具体指谁,却也知道对方一定是敌非友。
正当她考虑是否应当先行撤退,徐图后计之时,才方出现数秒的退路,已在她眼前被彻底截断。并非有人试图强登列车,或是刚打开的列车车门再度关闭,堵住出门的是另一辆高速行驶的列车。仿佛有两根轨道同时并行,眼前这列列车以令人望而生畏的超高速紧紧贴着他们所搭乘的平行列车,简直就像有意为之一般将他们的行动彻底封死在了车厢里。
雨见枝放开了西川泷,从地上站了起来,全神戒备地望着那列列车。西川泷感觉到自己重获了自由,转而摸索着地面,攀上了列车的座椅坐了下来。
“雨见小姐,事到如今你已经哪儿也去不了了。请安心等待我的同伴到来吧,相信他们一定会对你有一个公允的判断的。虽然无法保证此话的绝对性,单就眼前的情形来看,这已经是最佳选择了。”
雨见枝没有看他,她仅仅只是用无名指按了按太阳穴,同时开口说道:“啰嗦死了,没眼球的家伙。啊,抱歉,我并不是在说你,九月。总之,我姑且先期待一下,看看你们这些家伙到底还能给我带来多少惊(má)喜(fan)吧。”
忘却心音 - 2013/4/30 0:25:00
ACT.23
列车门外,疾驶而过的另一列磁悬浮列车卷来了令人窒息的空气。车厢一节节闪过,仿佛是幻灯片放映机在重复着同样的场景。车里的人却无暇欣赏这一切,周围滞涩的气氛,仿佛要紧紧掐牢她的喉咙,叫她无从抵抗即将面对的未知攻击。
列车慢慢停了。渐渐渐渐,车厢间的连接处闪过的频率慢了下来,最终,放映机仿佛供电不足一般停止了运行。
正对大开着的列车车门的,是对面那列列车的某扇车门。同样的样式,同样的场景,就连停下的位置也都分毫不差,那完完全全正对着的两扇门,若非一开而一关,简直就像是从镜子里外的世界相互对视着一般。
伴随着一声短促的铃音,对面那节车厢同样打开了车门。
“到站了,枝姐。”
从车门内传出了一个略显低沉的女声。
“速度不减当年嘛,泷。”
回答的那个声音显得略高一些,又好似清泉过石一般,沁人心脾。
从那门里一前一后出来了两个人。前面那人头戴兜帽,双手插在衣兜里,看来与西川泷颇为神似,只是下着并非裤装,而是百褶短裙。她见枝望向她,只开口说了声“西川泷”,便再也没有言语了,也不知她是在喊车厢里那个人的名讳,还是在做自我介绍。
然而,吸引住枝目光的,并不是她,而是紧跟在她身后的那个人。那人有着一头足以用美丽来称赞的头发,拢在一起仿佛墨色的缎子一般,看不见一丝乱痕。发式与她一样,都是高高束起的高马尾,与她不同的是,那人所用的头绳并非花茎,而是看起来像是皮带的东西。
见她在打量自己,那个人微微一笑,指着头发开口说道:“这是用换下来的旧皮带改的,我自己动手做的哟,看起来怎么样?”话语听来开朗大方,又仿佛在为展示自己的得意之作而单纯地高兴着。
没错的,雨见枝在见到她的一瞬之间便明白了这样一个事实。只有这个是不可能理解错误的。
世界上有许多独一无二的事物。生命中降下的第一滴雨滴、临终前轻呷的最后一口清茶、紧密排列的每一个质子,哪怕世界上的生灵个体,也全都是独一无二的。枝自己更是如此。她曾经这样深信不疑过。
然而,在看到眼前的这个人以后,她原本相信着的所谓“事实”,已被近在咫尺的否定全盘推翻。
虽然用着不一样的发带,眼睛的颜色看起来也略有不同,身上的衣服更是打扮怪异——有着只有领口相连仿佛倒开V字的外套,与下摆前后如同线头剪刀一般的大燕尾式里衣,尖端还缀着四枚绒球样的东西,看来与枝的OL休闲装打扮风格迥异——可她一眼就认清了眼前这个人的全部真实。
“你好,初次见面,我叫雨见枝,是个摄影师。还请多多指教。”
与自己有着相同本质的这个人,带着阳光般富有感染力的笑容开口说道。
忘却心音 - 2013/5/2 12:33:00
ACT.24
这边的枝与那边的枝,那边的泷与这边的泷,两两相对,相映成趣。
“你啊,难不成就是那个‘那个家伙’么?”
与对面那个雨见枝的轻松愉快不同,我们的枝显得颇为戒备与紧张。
“不对,不是你,你与我更相像,与她并不是同类。”枝仿佛确认了什么似的,摇了摇头。
“哦?这么说,你见过其他平行世界里的我么?”闻言,正从列车上下来的雨见枝停下了脚步,带着如孩子般好奇的神态开口问道。
“并不是平行世界,而是在梦里。”这边的枝仿佛是在怀疑她的用意一般,反问了她一句,“不过,这应该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吧?”
“兴许。”她微笑着,心中却在想,若没见过自然最好。每个人的替身都是他们自己最大的秘密,不被识破真容,才能拥有最大的威力。
“想必西川已经提到过了吧。你极有可能就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异常点’,所以麻烦请你跟我们来一下,好么?”未等这边的枝开口,那边的枝已先将了她一军。
“既然我们这么相近,换作是你,若有人将你称为‘异常点’,让你乖乖跟着他们走,你可会听而从之?”枝慢条斯理地回答道。
“自然不会,”那边的枝却又话锋一转,“不过,无论你的回答是什么,我都要将你擒回去。若你处在我的位置,同样也会这么做的。所以,你我别无选择。”
“下车再斗。”
说罢,这边的枝便不再犹疑,与她一道走下了列车。两人站得如此之近,以至于枝都能分辨出她瞳孔的颜色,与自己原先一样,都是淡淡的乌色。
“你的眼睛,很漂亮。”
“你也是。”
“两个自恋的家伙。”那边厢,倚靠在磁浮列车车厢上的泷冷言直语,只是话语之间颇有些无可奈何的味道。
那边的枝却置若罔闻,嘴角笑意不改,转头问道:“小泷,将平行列车撤走吧。”
西川泷点了点头,刚站直,又想了想,说:“那,那列列车里的两个人呢?枝姐还没把眼睛还给他们吧?”
嘴里一边发出“啊”的声音,那边的枝一边恍然大悟般拍了拍额头,从稀薄空气中抽出了一杆长兵刃。
“你还真是关心他们呢,还是说,仅仅只是在关心‘他’?”轻抚了一下枪身,那边的枝转而调笑起了西川泷。
而泷却仅仅只是呼出了一口带着薄雾的气,并没有答话。在心中,她却是默默地回答了的。
“毕竟,那也是我自己。”
那边的枝手中所执,是一柄似枪非枪,似叉非叉,由两根枝条一同构成的古怪兵器。从杆子到刃口,呈现出极端化的两色,一边为赤,一边为绿沈。分明只有两根枝干,却又能从那两抹异色中透出郁郁葱葱的味道。两种颜色的枝条从头至尾交互缠绕在一起,如不可调和却又和谐异常的螺旋,共同演化出了这样一柄透着森森异色的武器。枪刃,或言双叉,共分两股,虽为枝条,却也可见其锋锐之处,闪烁着寒夜中透出的点点星芒,仿佛轻易便能点穿夜雾。
然而,真正叫人讶异的,并非这些。那是悬挂在枪刃下面,如同红缨枪那血红枪缨的饰品,却不会有人如她那样装饰自己的武器。在枪刃分岔的两边,各自缀着一串珠子,上头串着的并非寻常的装饰品,而是眼珠。
人的眼珠。
她左手拢起其中一串,眼波凝结在那上面,瞳孔里闪烁着奇妙的光,仿佛这世间最绮丽的珍宝尽在眼前。
“好看么?这就是我的替身,「掘眼师」。如你所见,是专夺人眼的工具。”
忘却心音 - 2013/5/6 3:06:00
ACT.25
正说着,她从左右两串眼珠中,各取下了两只眸子,盯了片刻,四指一合,复又张开,掌上的眸子竟都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这边的枝身后的那节车厢里,缓步走下两人。随着九月与西川泷的离开,轨道与磁悬浮列车,也一并消失在了转角公园里。
这边的枝回头看了看他们,发现他们的眼睛都已经回到了各自的眼眶里。
九月见她望向自己,点了点头,随即转过身去,加速助跑后又一跃,跃上了一户人家的围墙,其势不歇,紧接着又跳到了那户人家的房顶上,双脚荡在屋檐下坐了。
西川泷隔着兜帽摸了摸后脑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可没猫儿这么好的弹跳力,还是去那边安安稳稳地坐着吧。”说罢,便走到那边的枝身侧,伸手拉了女性的泷,把她牵到了身后的公园长椅前,一起坐了。那边的泷坐下后看了看他,又转头多望了一眼,见周围并没有其他椅子,便也没有言语,安静坐了。
那边的枝见状,抿嘴一笑,转而又对面前那另一个自己说道:“现在好了,他们已经把地方给我们腾出来了。你准备好了吗?”
这边的枝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却始终不离掘眼师左右。在彻底弄清对方替身的底细以前,她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此时,九月却双手合在嘴前一拢,作扩音状,冲公园那边喊道:“兜帽男,我现在有名字了,我叫九月!”西川泷冲她摆了摆手,身边的泷却侧了头,仿佛对此避而不见。
见西川如此,九月却也不作计较,她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对峙着的两个雨见枝身上。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她开口说道:“你要当心她的替身,只要被她夺走一只眼睛,就能控制你的眼睑开阖了。如果你看不见,一定是斗不过她的,她的速度比我还要快,我甚至没办法看清她到底是怎么夺走我的第一只眼睛的。”
闻言,这边的枝朝身后比出了一个“OK”的手势,却并没有回头,依旧紧盯着握着掘眼师的那个人。
与此同时,那边的枝已然动了。哪怕这边的枝注意力不曾分散过,哪怕对方紧紧把握住了自己的一举一动,她却依旧选择了在九月开口的这个机会动了。她笃定,无论对方再如何集中注意力,也要分出几分心思来消化从九月那里得来的那些对她不利的信息。善战者,因其势而利导之,正是如此。
宛如向着镜中的自己奉献宝物,她不着痕迹地朝身前递出了掘眼师。
一边极速出手,那边的枝一边开口说道:“事实上,九月说的,有对有错。我的掘眼师确实可凭借穿透对方的一只眼睛而做出能够控制目标眼睑的开关,但那需要特定的某一只眼睛。穿透另一只,则能让我与其视野共享。至于哪一只眼睛才是你更需要防备的,就请你自己考量啦。”
这边的枝却早已作好准备。全然不理睬她的话语,从四面八方结起的藤蔓,将她身前封锁得密不透风。比起对付九月时的死藤阵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原本不过平行线般上下垂直的藤蔓,如今构成了一道立体式的防线,枝深信,无论对方的枪刃多么锋锐,也不可能在毫无阻隔地切断层层叠叠的坚韧藤蔓。只要她的势头稍减,自己便能用相同的手段不伤而降人之兵。她甚至已经开始思量起,待会儿要扎对方的左脚还是右脚这样无关紧要的问题。
然而,事态的发展却全然超出了她的预料。原本预想的阻挡效果完全没有发挥出丝毫,掘眼师的速度分毫不减地贯穿了藤蔓阵。不,与其说是贯穿,倒不如说是“穿透”了它。掘眼师完全没有与藤蔓阵相接触,宛若幽灵般从中穿透而过,直直往枝的双眼奔去。
忘却心音 - 2013/5/8 12:30:00
ACT.26
“别试着去挡那个替身,你碰不到它的!”九月略带焦急的声音从枝的身后响起,“只有试着阻挡它的本体才有可能成功!”
话音未落,这边的枝已开始了急退。并不是转身就跑,而是面朝迎击而来的敌人,用分毫不乱的倒退步匀速向后,就算被那枪尖一点一点逼近眼前也没有透出丝毫慌乱。
枪的长度有其极限,枪刃更是如此,就算藤蔓阵无法触碰到它,可本体依旧是要破开它才能继续前进的。只要能阻挡住那边的枝本身的动势,就能够找到机会,寻隙反击。
然而,事态的发展,却与她所想的有所不同。掘眼师本身暂且不论,光是那分岔的刃长,就已经大大超出了原先所看到过的长度。
倒退的脚步始终没有枪刃前伸的速度来得快,转眼间,枪尖已离她的角膜不足一尺。急切之下,这边的枝抽出了一长一短两把汤勺,左手食指与中指握一柄,无名指与尾指握另一柄,正手持之,以恰到好处的角度与速度,用勺的凸面斜斜切入掘眼师的突刺轨道,试图用实物将其来势卸开。
失败了。在枪尖穿过两柄勺子,继而是她的手掌后,没有感觉到分毫受力感的枝,立刻明白了拦截失败的事实。面对这样的景况,她别无选择,只得以大幅度后仰的姿态暂时避过掘眼师的刃尖。
然而,危机还没有过去。因后仰而渐渐失去平衡的枝,难以在半途调整姿态。而发觉掘眼师一击击空的敌人,却仿佛能够分毫无差地看到这里的情形般,毫无犹疑地将动作改为下击。
“啊!”
藤蔓墙的那边,九月不自禁发出了一声惊叫。
“得手了。”
男性的泷听到后,露出了笑容。
“不,还没有。”
始终注视着掘眼师本体表情的女性的泷,却在此刻出言反驳了他。
她指着那边的枝,解释道:“看枝姐的动作,她还在继续增加掘眼师的长度。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的,但她确实没有受到决定性的一击。”
“不过,她也撑不了多久了。没人能抵挡枝姐绝对无法防御的掘眼师。”
那边厢,雨见枝正面色沉凝地站在围墙上。
她并不是自己走上去的。论弹跳力,她同样无法与九月相提并论,更别提先以匪夷所思的肢体动作躲过掘眼师的截击,再伺机跳上围墙这样的事情了。
她是被早见之株送上去的。植物的生长方式虽然千奇百怪,但在这百怪千奇之中,仍旧存在着某个毫无例外的共通点。所有的植物都有着天生的向光性,当早见早先埋下的种子在后仰的枝正下方快速生长出来时,那株柏树自打钻出路基时,便是往正后方生长的——只有那里有光透出来,就连两边都为藤蔓墙所遮挡了。
就这样,这边的枝斜斜倚靠在这株“歪身子柏树”上,乘着它加速生长的势头,于千钧一发间险险避过了直刺而来的掘眼师。她同样也在赌,赌这奇诡的替身如它先前所展现的特性一般,无论是敌人的替身还是本体都无法触碰到。枝赌赢了,掘眼师的枪尖擦过她的眼球底部,虽然贯入了她的双颊,却仅仅只是穿透而过,并没有伤到她分毫,仿佛整个替身都是幻影,或她雨见枝从头至尾仅仅是在灵视而已。
“不错嘛,居然能成功逃掉。”虽然看不到,那边的枝却依旧发话了。从声音发出的方向来判断,自开战以来,她都没有挪动过位置。
“你也不错,竟然一开始就能把我逼到这种程度。不过,到此为止了,我已经想到了战胜你的办法。”这边的枝咬了咬下嘴唇,却并没有动摇。
隔着藤蔓结成的墙,那边的枝无声地笑了。绝对的自信是伴随着难以计数的胜绩而来的,她的手抚上了掘眼师上的眼珠串,那上面的每一粒眼睛,都代表着她的一次压倒性的胜利。
“如果做得到,你就试试看好了。我拭目以待。”
忘却心音 - 2013/5/10 22:47:00
ACT.27
一丝阳光穿过了藤蔓墙,照射到二人之间的地面上。不知不觉间,这边的枝用早见所结成的藤蔓阵,已渐渐解开。
“怎么,不打算继续利用这样的小把戏了么?还是知道哪怕继续耍把戏,也不会有用的,所以打算束手就擒了呢?”那边的枝轻笑着,全然不在意对方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自屹然不动便好。
“虽然确实只是小把戏,但对付你却正合适。”丝毫不甘示弱,在悄然运用着替身能力的同时,这边的枝也不忘唇齿反讥一番。
在蔓生的结网蔓如潮水般全部褪去以后,地面却又渐渐浮动起来了,仿佛有许多躁动不安的生灵长于其下,亟待破土而出一般。
随之而来的,是无数的荆与棘。争先恐后地到了地面上,感受阳光的滋养,只在眨眼间,整个转角公园都被密布的荆棘森林包裹起来了。有缝恰似无缝补,除了那边的枝脚下与公园的长椅,荆棘没有给他们留下一丝多余的空隙。
如困笼中无法动弹的枝,并没有半点慌乱,依旧好整以暇地说道:“这就是你的‘对策’么?真令人失望。好好看着,真正的战斗该是什么样的。”
语毕,她从靴中拔出一柄直刃短刀。干净利落地连挥两次,她的身前身后各辟开了一丝缝隙。从前到身后,两刀相接圆转如意,浑如一体。收刀归鞘,她倒退了一步,继而猛然前冲。踏着先前辟开的些许空隙,仅仅跨出两步便一跃而起,她的鞋底紧紧擦着荆棘丛腾空掠过,仿佛要这样直接跳到围墙那边。
“这怎么可能,连九月也没有这样的弹跳力,况且助跑距离根本就不够,不到半途枝姐就会掉下去的。”
男性的泷用不可置信的目光望着那边的枝,而他身边的那个她仅仅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话。
“闭嘴,安静看。”
那边的枝从头至尾便没有一跃而过的打算。就算她天真地以为这边的枝不会进行截击,自己也并没有这样令人匪夷所思的运动能力。她所凭借的,正是自己的替身,掘眼师。
当腾空到了最高点时,她用手中的枪猛然下击。仿佛撑杆跳一般,掘眼师带着她来到了不可思议的高度。所有想要伸展自己而抓住她的脚踝的荆与棘们,连她的足底都望而不及。
宛若飞翔。
这一次,这边的枝终于看清了,掘眼师究竟是如何陡然增长的。事实上,枪的总长并没有增加,仅仅只是将本来螺旋缠绕的部分化作了直杆,分岔刃部的比例也在不断增加,从一杆并刃长枪,转而变作一把并刃长剑——只不过剑刃长得出奇而已。
就好像弹簧那样,早先交互缠绕着的赤与绿的枝条,以难以捉摸的速度化作了直刃。回冲的力道如此之大,以至于被它载着的人化身为冲膛而出的炮弹,径直朝着比围墙更高的顶端飞去。
然而,仍有一部分属于掘眼师的小小秘密,没有被她发掘出来。另一个她,究竟是如何使得本无法触碰除眼珠外其他事物的掘眼师撑到地面的呢?
她所借助的并非其他,正是那两串眼球。将其中两颗眸子提前串在掘眼师枪尖,以此作为与地面接触的交界点,它们化作了载她登空的踏板,轻而易举地助了她一眼之力。凝结在枪尖的那两粒眼珠,仿佛被冻结在了时空中一般,哪怕承载着整个人的重量,也没有发生丝毫变化。
不过转眼间,那边的枝便落到了制高点上。那是同一所宅院的屋顶,比围墙更利于她展开进一步攻势的好去处。
然而,在一眼判断出她能轻松越过重重阻碍之时,这边的枝已经开始往右飞奔。围墙并不是一个便于奔跑的地方,然而她的早见却能为她创造出一跳转瞬即逝的路,供她全力踏行。围墙顶端的两侧被埋下了种子,就算并没有足够的养分供它们长成高大的植物,却也足够延展开出一个坚实的T形平台,在她全力踩过之后,便纷纷枯萎凋亡。
“你已经无路可逃了,另一个我。是时候结束这场不像样的闹剧了。”
手执掘眼师的枝,轻松自若地追了上去。她与早见载着的枝,间隔距离一点一滴地缩短着。
可她却没有看到,这边的枝嘴角挂着的,那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