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该下车了。”我下意识地直起身来。
“得告诉他们!”
我猛地转头,才发现我的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不禁笑笑,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傻帽了。
我起身,下床,翻看日历。
今天,无事可做。
打开冰箱,随便拣了俩个苹果。就着凉牛奶就喝了下去。窗外是晴天,可我并没有什么出行的意思。我在家里踱步,看看能不能打扫下卫生什么的,结果不行。昨天已经扫过了。窗户也擦过了,就连窗帘也扔到洗衣机后甩干搭在阳台外面了。吃的呢?打开冰箱,黄瓜,冬瓜,南瓜,苹果,梨,香蕉,猪肉,牛肉也一一像列队一样排地整整齐齐了。给家人打个电话消磨下时间,“嘟……嘟……嘟……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行了,不行了,没办法了,只能出门去了。
出门吧,下楼,公共汽车站,车来了。什么也不管,上去吧。一个人也没有,随便坐下吧。看向车站牌,一个一个看,该去哪里呢?哪里呢?
“富强大道……民主花园……大连理工大学……渤海湾……’’
渤海湾……
就在这里吧。
我从公共汽车上摇摇晃晃地下来。阳光晒得我的眼睛刺痛,模糊着我的眼睛。在模糊中,我看到大海。
“学文,你见过海没?”
心中响起那时的话来。
我躺在了沙滩旁的石阶上,海风开始转向。海欧的叫声远远的传来,与我记忆中家乡的森林里的鸟类啼鸣颇为相似。
那时,是怎样的一幅情景呢?
我……和K跑到了临县去。我们去的是哪里呢?
大海,明晃晃的。太阳也是波光粼粼。
对了,k带我去了临县的水库旁。当时我还以为我到了海边了,好好地惊讶了一番。
那天,我们也是和现在这样躺在水库公园的石阶上。唯一不同的,是那时是秋冬之交,而现在是夏天。
“哦诶————快来————”
从我的一旁跑过俩个光膀子的少年,他们抱着冲浪板笔直地跑进了大海里。古铜色的皮肤在太阳的照射下发出金色的光来,也是明晃晃的。
我直起身来,发觉海风已经完全转向了,空气被海水抚摸的潮湿温润。我也试着脱下鞋子,光着脚丫走在又细又软的沙子上。细细的软沙在我的脚心两旁流动,搞得我怪舒服的。
沿着海岸线就那么走啊。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头。
我和k在公园里呆了一下午,直至太阳下山,夕阳染红了水库的远方,才打车准备回到汽车站睡一觉。临离开的时候,我和K呆呆地看着水库的边缘,那里天空,太阳,水泊都被一望无际的红色所染就。我觉得那是我一辈子里见过的最美丽的颜色。
K发出了一声叹息。他指着那里,对我说:“学文,你看,生命的颜色。”
我点了点头,拍拍K的肩。
“K,我们逃离那里,就算只有一天,也真的是太好了啊。”
从水库回来的路上,K累了。一言不发。
我把左耳的耳机摘了下来,塞到了他的耳朵里。
放着的是Eric Clapton和Jeff Beck合奏的《moon river》
https://music.163.com/#/song?id=2044137671“Moon river
月亮河啊
Wider than a mile
波澜壮阔
比一英里还要宽广
I'm crossing you in style someday
终有一天
我将以风度之姿横渡你”
窗外,月亮拖着长长的尾巴在流入水库的河流上游动。
对了,就是那个时候。
K笑着问我“你见过海吗?”
哈哈。现在想起来,真实觉得好笑啊。明明他自己也莫名其妙地为了来水库而激动。
K盯着我的眼睛,对我说:
“你,是不是向张老师请假了。”
我点点头。事到如今,也确实没有什么可瞒的了。
“对不起,K,瞒着你。我和张老师关系还算好,我不想让她担心我。”
“嗐,我知道。你这个人,还是太笨。“K盯着我的眼睛,笑着问我:“告诉哥们,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
我的脸红了。
“没事,哥们不在意这些。和老师恋爱呀什么的,哥们完全不介意。只是,别对哥们说谎好吗?”
我不知道怎么说,只好,点点头。
“哈哈哈,学文,没事啦。什么也没事啦。知道哥们支持你就行,然后记得别忘记了哥们我就行。”
K拍拍我的肩,笑了一笑。之后什么也没有再说。
我看向窗外,月亮拖着尾巴,流动的速度加快了……
我一边在海岸线一边走,脑海里一边浮现出这样的情景。
我记得我后来想过K逃走的原因。为什么他要带我去那个水库,为什么他在整个旅行中显得那么熟悉。我想他一定来过很多次。一个人来过很多次。他,是河城县的本地人,或许他也厌恶那里浑浊的空气,厌恶那个又干又燥的地方。
在回河城的公共汽车里,我记得我问过他为什么要逃离。
他是怎么说的。
“学文,我无时无刻都想离开河城,离开河城中学。我想呼吸水库旁新鲜的空气,我想耳听轻快舒缓的乐曲,我想目见山山水水。学文。我带你到这里是觉得你和我一样。我们都对河城中学的空气过敏。”
K冲我笑。“不过呢,学文,我们终归还是不一样。或许你可以坚持下来,或许你可以为了别人忍耐下去,或许就算你现在没有,终有一天会和我一样的离开。总之,作为你的朋友,我对你说,加油。”
“空气……过敏啊。”
回过神来已经是下午了,太阳已经跑到大海的另一侧。我回头看向身后,大连市的灯火已经星星点点的亮了起来,刚才还注意到的几个冲浪的孩子已经离开了。世界被夕阳的红色染红,而我被世界隔离在离城市远远的海岸线一边。
我看向大海,太阳铺在海面的那种红色让我觉得特别的,特别的怀念。我盯着那里,盯着橘红色太阳和大海混匀的地方出神,在我的眼里,它们在吸引着我,像漩涡一样把我拉向大海,我忍不住了,情不自禁地向大海迈出了一步,又迈出了一步。仿佛只要能走到那个地方,走到夕阳和大海相接的地方就能前往别处,就能改变一些什么。我又走了一步,脚踝浸到了温润的海水里。我的脑袋里突然闪过M的身影,我犹豫了……海水上涨,温润的感觉上升到小腿一侧……我的脑袋里有飞快地闪过张老师的身影……我猛地愣住了。我有多长时间没有想到她了。我再也走不动了,眼泪决堤般溢了出来,我的腰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只好捂着肚子缓缓地蹲了下来,海水打湿了我的上衣的衣摆,惹得我浑身发冷……太阳,渐渐没过地平线,月亮升起来了。
我退回到了岸边的石阶上,远处闪来医院的红十字的微弱的光。
K走了,接下来该讲讲M的故事了。